第27章 Chapter 26
Chapter 26
夏天晴頓了頓, 忽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只好說：“其實這也沒什麽，這行一直如此，最終方案都是一遍一遍改出來的, 但就算改得再厲害, 也比不上之前在巴塞羅那的苦。”
江堰揚了下眉，說：“是推翻。”
夏天晴一噎, 這一點她完全沒想到。
江堰的圖她是見過的, 從藝術性和設計性上來說, 比陸明洋之前抓的項目都要優秀，陸明洋也是建築出身, 不可能分辨不出來水平高低, 反而會比一些不懂設計的甲方更能抓到閃光點才對。
夏天晴皺着眉沉默片刻。
江堰聳了下肩, 倒是比剛才淡定多了：“沒關系，這通電話敲打的也對, 我也應該清醒一下，不能太自信。接下來，我已經做好了連畫一條線都要問過他的準備了。”
江堰邊說邊越過夏天晴, 擦肩而過時，又好像忽然想起什麽，輕聲道：“不過你放心，你幫我看圖的事，我沒說漏嘴。”
夏天晴：“……”
江堰慢悠悠的往外走。
夏天晴跟着轉過身，忽然說：“我之前就提醒過你, 和甲方開會要謙虛一點，他們習慣了聽人吹捧，哪有人像你那麽噎人的？”
江堰一頓，卻沒回頭，想了一下才困惑道：“原來如此，你這男朋友可真會記仇。”
“江堰。”
夏天晴見他态度輕慢，叫住他的同時，追上兩步。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
夏天晴繞到江堰面前，兩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那雙眼睛漆黑深邃，像是黑色的湖，湖面上有她的倒影，寧靜美好。
江堰緩慢地垂下眼皮，低聲說：“我想，就算我的設計談不上出類拔萃，也應該是有些水平的，想不到會到推翻的程度，以前我真是高估自己了。你男朋友，給我上了很現實的一課，國內形勢的确和我理解的不一樣。”
夏天晴下意識說：“也不是，藝術本來就沒有固定标準，各花入個眼，你的圖是真的好。”
江堰依然沒有擡眼，似乎遭受重大打擊。
夏天晴也很少見到他這樣黯然失色的模樣，連忙又說：“以後開會，你還是少說話吧，多聽他的意思，順着點，他雖然不是個記仇的人，可是你上次那樣，的确挺得罪人的，要是換一個甲方可能會更慘。”
他不是個記仇的人？
江堰垂着眼，品了品這句形容，心裏忽然湧上一股不爽。
呵呵……
擡眼間，江堰仍有些無精打采。
他彎了一下眼睛，牽強的擠出一點笑容，說：“你提起這事，我忽然想起來，我好像之前在一個地方見過你男朋友。或許，他也想到了同一件事，所以對我特別警惕。”
特別警惕？
夏天晴回想了一下，陸明洋那天的反應不止反常，而且也的确像是在警惕什麽，乍一見到新來的建築師是江堰時，神情還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她後來還問陸明洋，兩人是否認識，陸明洋說不認識。
如今再看，似乎……
夏天晴問：“你說你在一個地方見過他？是哪裏？”
到底什麽地方會讓陸明洋警惕江堰？
江堰“哦”了一聲，轉而笑道：“也沒什麽。”
他這麽一說，夏天晴更覺得奇怪了。
“到底是什麽，你幹嘛藏着掖着的，那地方見不得人？”
江堰眨了下眼，說：“我會是去那種地方的人麽？只不過……”
他刻意停頓一秒。
“你男朋友當時不是一個人。”
夏天晴歪了下頭。
不是一個人，那就是身邊還有別人呗？
“誰？”
“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
夏天晴愣了愣，轉瞬才明白他的措辭。
其實她也可以想象，多半是在某些應酬的場合，陸明洋身邊有女伴，兩人的舉止還有些親昵。
又或者，那個女人就是陸明洋平日的消遣，是某一段露水。
也不知為什麽，夏天晴腦海中忽然閃現出在餐廳見過的宋可卿。
她和陸明洋說話時，透着和別人不一樣的親近，她的手搭着陸明洋，陸明洋也沒回避，似乎習以為常。
想到這裏，夏天晴說：“也許，他是沒想到在其他場合偶然遇到的人，會在項目上有合作吧，怕你把他那些應酬說出去。在那天的會議上你又沒給他面子，接下來恐怕會在項目上多刁難你一些，他畢竟是甲方，這條食物鏈裏他在上游，咱們做設計的胳膊擰不過大腿。”
到此，夏天晴又忽然想起那天開會時，江堰似乎還說了這樣一句：“我這個人專一慣了，暫時還沒有左右逢源的念頭。”
哦，原來他是在影射陸明洋。
見夏天晴這邊如此輕描淡寫的替陸明洋解釋了言行，仿佛對此并不感冒，也沒什麽情緒起伏，更不像是強壓着怒氣表面上圓過去的樣子，就好像這件事她真的不在乎。
江堰眯了眯眼，忽然問道：“咦，你們該不會是……開放式情侶吧？”
夏天晴：“……”
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發怔，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挪開目光，飛快地眨着眼。
“當然不是。”
隔了一秒，夏天晴又看回來：“再說，這和你有關系麽？”
“沒關系啊。”江堰神情如常，慢悠悠的落了一句：“就只是單純的好奇，原來你們玩的這麽開，各玩各的，互不幹涉？opeionship？”
江堰的解讀簡直有毒，不僅敏銳，而且精準到位。
夏天晴和陸明洋的确是這種開放式，在短期的情侶協議當中約定好，對方可以找任何露水姻緣，一旦發現真的動心的對象，就分手。
唯一不同的是，兩人實際上只是朋友關系，夏天晴總覺得一旦越界，恐怕連朋友都做不成，而且認識這麽多年都不來電，何必要再進一步。
只是這層關系倒沒必要跟江堰解釋。
夏天晴橫了他一眼，轉頭就要走。
真是一刻都不能對這種人心軟，才剛安慰他兩句，就來勁兒了。
誰知江堰突然邁開一步，擋住她的去路，同時俯身低頭，輕聲問了一句：“那咱們當年又算什麽關系呢？”
夏天晴擡起眼皮，瞪着他。
江堰輕笑：“別誤會，我只是好奇，你當時說我和你不過就是露水情緣，我想知道在你這裏到底是怎麽區分的——是friends with intimacy，還是 friends with bes？哦，還有一種解釋，tinder match。”
夏天晴每聽到一個詞，臉上的溫度就上升一分。
就你話多！
知道就得了！
問什麽問！
她心裏有些懊惱，知道自己沒有他臉皮厚，所以面對這種情況都是她先繃不住，可是轉念一想，也不能總讓他占了上風啊，要不然下回還不變本加厲？
思及此，夏天晴忽而哼了一聲，又輕又淡，瘙癢一般劃過江堰的耳膜。
他微微一頓。
夏天晴雖然紅着臉，卻愣是沒有發作，只是輕慢的落下幾個字：“不好意思，是Intimate friendship.”
這種關系的解讀和上一種又不一樣，一般中文都可以叫“開放式關系”，但後者卻是雙方都沒有伴侶的情況下，暫時做對方的性、伴侶，或者有性、捆綁的朋友。
許久沒有人說話，空氣安靜的不像話。
半晌過去，江堰眼裏才慢慢流露出了然，唇角勾着，人也站直了。
“原來你是這麽看待那段關系的。”
夏天晴也在笑。
“既然你已經沒有疑問了，是不是該回去改圖了呢？江工，這次的項目十分重要，需要你投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才華、耐心、毅力，有付出才有收獲。”
……
一直到夏天晴下班，她都沒有再搭理過江堰。
江堰也沒騷擾她。
今天的小群裏更是安靜的不像話，兩大部門曾有一段時間再度陷入了低氣壓，矛盾的中心還是圍繞着因為一個項目而吵起來的結構師邵圳城和建築師何萌。
邵圳城在一套設計圖上和何萌撕了起來，何萌的設計在他看來簡直是“天馬行空”，完全不考慮結構是否合理，和施工方能否完成，一點力學素養都沒有。
上一次，何萌就堅持自己的設計是藝術，不容踐踏。
這一回，何萌告訴邵圳城，她走的就是“紮哈”風，請他不要诋毀藝術，自己結構水平低，跟不上她的節奏，就要勤學苦練，少抱怨。
邵圳城一聽到“紮哈”就炸毛了：“我去你大爺的紮哈！”
紮哈指的就是紮哈.哈迪德。
圈內人都知道，這位建築大師走的時候解構主義風格，這聽上去有點難懂，但只要提幾個她設計的作品，就容易理解了，比如廣州大劇院、北京大興國際機場和北京麗澤SOHO。
很多建築師都覺得這種風格非常牛逼，但它卻是很多結構師的噩夢。
建築和結構，一個主外一個主內，這就像是打游戲給主攻當輔助一樣，光是主攻水平高沒用，輔助一定要跟得上。
最怕的就是，主攻是個膽子大的菜鳥，只知道飛，或者主攻有本事，輔助又水平不夠，跟不上主攻的節奏，這就很容易吵架了。
結構和建築在這行可是官配冤家，撕逼吵架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邵圳城一開罵，結構部的氣氛凝結了兩秒。
有人問：“怎麽了，又是哪位祖宗啊！”
有人答：“還能是誰，想也知道啊……何大姑奶奶呗！”
很快的，結構部就抱成一團，開始地圖炮。
“沒事吧她？”
“她以為自己設計的是央視大褲衩還是迪拜塔啊？”
建築部那裏，何萌也在抱怨了：“邵圳城有病吧，他以為是我想這麽設計嗎，甲方爸爸喜歡改東西，沒完沒了，怪的着我嗎？”
何萌話落，旁邊的幾個女建築紛紛開始安慰，和邵圳城有過合作的尤其有話語權。
“你就告訴他，這是甲方爸爸要求的！工科男，特麽的死腦筋！”
“邵圳城啊，他就喜歡那種有工程先例的，最好是方方正正一棟樓，不用費腦子。”
這段小插曲很快落幕。
夏天晴沒摻和，專心手上的工作，看着部門裏結構交上來的圖，一張張寫意見，并按照一貫的工作方式，将每一次寫意見的時間記在記事本上，以便将來翻查核對。
直到下班，夏天晴仍坐在位子上，正在發最後一封郵件。
這時，陸明洋的微信進來了。
“有時間麽，想約你吃個飯。”
夏天晴将郵件發出，剛準備回他“改天吧”，只是“話”到手邊又頓住。
她忽然想起江堰的圖稿被推翻的事，想了想，回道：“好啊，在哪裏見？”
陸明洋：“我在地下車庫等你，你來了就能看到我的車。”
夏天晴：“好。”
……
夏天晴拿着包和手機離開事務所，一路坐電梯來到地下車庫。
果不其然，陸明洋的車剛好駛到人行道跟前。
夏天晴上了車，系好安全帶，見陸明洋臉上帶笑，似乎心情不錯。
她問：“怎麽，是有什麽好事發生，要跟我分享麽？”
陸明洋楊了下眉，看了她一眼，笑道：“也沒什麽，今天工作很順，沒有鬧心的事，不該高興麽。”
夏天晴眨了眨眼，心裏覺得奇怪。
工作很順？
甲方爸爸合作的建築師交了草圖，卻沒有一處合“爸爸”的心意，被要求推翻重做。
這叫工作很順？
甲方爸爸沒有生氣建築師的辦事不利，竟然還高興？
只是夏天晴還沒有來得及提此事，手機就響了。
是尚欣的信息。
“江堰的草圖我看了一眼，他的設計相當好，我很喜歡，不過不知道陸明洋那裏是什麽意思，稍後你找個機會探探口風，找個機會不經意的拿給他看一眼，試探一下。江堰有才華，但銳氣重，如果讓他自己交圖，我是有點擔心的。”
尚欣真是很少這麽關心一個建築，她自己是結構出身，對結構部更器重，這次對江堰的關系已經超出了夏天晴的想象。
顯然，現在尚欣還不知道草圖被槍斃的事。
夏天晴想了一下，只回了幾個字：“我會注意，尚總。”
放下手機，夏天晴輕嘆了一聲。
陸明洋見狀，低聲問：“怎麽嘆氣，工作上有麻煩？”
夏天晴“哦”了一聲，說：“沒有。對了，待會兒去哪兒吃……”
這話剛問出口，她下意識往窗外一看，見路邊的景致有點眼熟，好像是開往前幾天才去過的某會所。
陸明洋說：“有一個小應酬，我需要一個女伴，你不介意吧？”
夏天晴愣了一下：“應酬，女伴？”
夏天晴會覺得奇怪不是沒有道理的。
陸明洋的應酬從來都不帶她，她對那些虛與委蛇的場合也沒興趣，更不擅長，越是類似場合，她越拘謹，看在外人眼裏，只會覺得她端着，不夠合群，不茍言笑。
這些陸明洋都是了解的，而且兩人的關系只是暫時性的，早晚要對外挑明“分手”，他以前也一直認為沒必要把一個遲早都會分開的女人，拉進自己的“朋友圈”。
但最近，陸明洋卻開始反常。
陸明洋笑了一下，仿佛對夏天晴的驚訝毫不在意，輕描淡寫道：“如果将來咱們要共建家庭，那麽我就得從現在開始，讓你從其它方面多了解我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提到的“開放式關系”幾個單詞，我其實吃不太準，還特意問了兩個在外國的盆友，一個讀博了，一個是精通四國語言的律師，一女一男，給我提供了不同方案，最終選擇了現在這幾個。意思有一丢丢微妙的不同。
其實“開放式關系”是有兩種分類的，一種是“臨時炮、友”，有對象了就分開，沒有的時候湊合一下。另一種就是雖然是一對，但是也不反對對方有三、四、五。
順帶一說，→_→提供單詞給我的那位男士，還說了一個“mating couple”。因為實在太粗暴了！所以我沒用！我估計男主要是這麽說了，女主一巴掌就上去了吧。
好了，紅包繼續麽麽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