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40.
? ? 我聽不到埃爾索擔憂的詢問,眼前的景色漸漸不清,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
? ? 我從學校回來,管家接過我的衣服,但臉色凝重,一言不發。我疑惑的看了眼他,年老的管家用眼神示意了下客廳裏,沖我搖了搖頭。
? ? 我換上拖鞋,悄悄走近客廳,聽到裏面傳來了激烈的争吵聲。男人背對着我站着,阿德萊德面對着我,少年的他身形修長,站着宛如一棵挺拔的樹,毫不動搖,面色冷漠。
? ? 男人的聲音像一頭發怒的雄獅:“我是不是太慣着你了?從小到大,我允許你放肆的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但是去西索軍校這種出格至極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 ? 阿德萊德沒有那麽憤怒,但聲音發冷:“為什麽,就因為它不夠體面,不像聯邦軍校那樣血統純正?在你眼裏,出身就是這麽重要的事情?”
? ? 男人沉聲道:“沒錯!就是這樣。阿德萊德,不要任性,西索軍校不是适合你的地方。那裏都是三教九流的人,你是将軍之子.....”
? ? 阿德萊德打斷了他:“我是将軍之子,但我有權利去做我想做的事。”
? ? “父親,我誠懇的和您說,我想去西索軍校。您知道我從小到大都厭煩條條框框的束縛,也對那些等級定位嗤之以鼻。我要的是一個自由,放縱,可以盡情實現自己所想,以能力被人敬畏的地方,而不是一個糜爛的社交圈和名利場。”
? ? 男人的聲音沉了下來:“你竟敢這樣說聯邦軍校....”
? ? 阿德萊德臉色冷漠:“而我們都知道這就是事實。”
? ? 男人似乎已經氣急,身體大幅度的起伏着,抓起手邊的煙灰缸就砸了過去。阿德萊德不閃不避,任由那煙灰缸重重的砸上了額角,帶出一條蜿蜒的血跡。
? ? 我心下一顫,握緊了手指,就要上前,但男人喘息了片刻後,忽然問道:“那亞連呢?他怎麽辦?他和你一樣?”
? ? 阿德萊德頓了一下,他金棕色的眼睛看到了門邊的我。我和他對視,微微皺眉,心下竟有一絲緊張。
? ? 阿德萊德的嘴角卻勾起了笑容,他眼睛看着我,回答道:“當然。他和我一樣。”
? ? 他在男人越發暴躁的氣場下從容的穿過客廳,盡管半邊臉還帶着血跡,還是毫不在意的握住了我的手臂,轉頭對男人說:“我們都會去西索軍校。”
? ? 然後像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他不顧男人在後面的怒吼,拉着我一起跑着穿過鋪有厚重地毯的長廊,越過無數個微笑看着我們的畫像,爬上了小小的閣樓。
? ? 外面好像還有男人怒吼着讓管家找人的聲音,确實房子大了就這點不好。阿德萊德和我都大口喘着氣,我忍不住低聲說:“你敢這樣忤逆他.....唔。”
? ? 阿德萊德一面悄悄的朝下面看,一面捂住了我的嘴,噓了一聲。我皺着眉,握住了他的手腕,但怎麽也拉不下來他的手。
? ? 阿德萊德和我都已經長大了,小小的閣樓擠進兩個修長身形的人,現在感到無比逼仄,何況他還捂着我的口鼻,一時間空氣更是燥熱黏膩的難以呼吸。
? ? 我嗚嗚了兩聲,示意他放開我,但是阿德萊德跪在地板上湊近我,用氣音冷冷的說:“哥哥不會告訴父親嗎?”
? ? 我忙搖了搖頭。他審視的看了我一會,放開了手,我大口的喘息了一下。
? ? 阿德萊德還在側耳聽外面的動靜,等确定人都過去了,他才放松的伸展四肢,坐在了地板上。
? ? 我沉默了一會,還是先從角落裏翻出醫藥箱,拿出消毒藥水和繃帶,給他清理傷口。男人下的手不清,血液幾乎糊了他大半張臉,但阿德萊德毫不在意,翹着腳悠哉悠哉的搖晃着。
? ? 我放輕了動作給他清理傷口,阿德萊德閉着眼睛,也沒有說話。其實就在前幾天,我們還莫名其妙的為一件事吵了一架。
? ? “為什麽那麽說她?畢竟是女孩子,只不過想和你告白而已。”
? ? “哦?哥哥心疼了?那樣的女人,接近我們也只是為了攀上高枝兒....”
? ? “你說話太難聽了。”
? ? “怎麽,你要為一個婊子和我吵架?”
? ? “阿德萊德!”
? ? 只不過是一個女孩子在下課之後忽然跑到我們面前,遞上一封信,她臉色通紅,眼睛水波一樣,瞟了一眼阿德萊德,又定定的看着我。
? ? 大概又是給阿德萊德的情書.....我看了眼阿德萊德,他面色冷淡,一動不動,我不想女孩子尴尬,于是擡手,想要接過那封信。
? ? 但是阿德萊德搶在我之前,忽然用兩指捏住了那封信,然後他手指收緊,把信捏成了一團。他的嘴角帶着一絲嘲諷的笑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也敢來這裏随便勾搭人?”
? ? 他湊近女孩子變得難看起來的臉色,說了句什麽,那女孩子怨憤的看了我們一眼,滿面羞紅的哭着跑走了。
? ? 我只是不能理解....他以前從未這樣滿身尖刺過。阿德萊德是因為單純的不喜歡,還是因為她是“想攀上高枝”的平民?他和那男人一樣,都這麽重視血統和階級的區分嗎?我嘴角苦澀,不只是因為和他打架後嘴角的血跡,更是因為心裏微妙情感。
? ? 但是今天,他又說他想去平民雲集的私立西索軍校。我有點看不懂他了。
? ? 我沉默着為他墊上繃帶,貼好醫用膠布,阿德萊德卻忽然睜開了眼睛:“還在生氣嗎?”
? ? 我撩開他柔軟的金棕色劉海,把膠布壓實,搖了搖頭。
? ? 他嘆了口氣,好像還是忍不住說道:“我說,你知道那女生什麽貨色嗎?不管貴族還是平民,十個裏面有五個是她睡過的,學校裏都傳遍了,只有你不知道,還以為人家是個清純的小白兔。說你什麽好,也太好騙了,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居然為那種事和我打了一架.....啧。”
? ? 我楞了一會,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 ? “你要去西索軍校嗎?”我問。
? ? 阿德萊德雙手枕在腦後,眼睛看着閣樓不高的房梁:“是啊。”
? ? “我受不了那群名流們自以為是的嘴臉。每次舞會都讓我惡心的想吐。你難道喜歡那種環境嗎?”他支起身子來,定定的看着我。
? ? 我想了下:“....不喜歡。”
? ? “那你喜歡用出身定等級嗎?”
? ? “不喜歡。”
? ? “那你要和我去嗎?”
? ? “要。”
? ? 阿德萊德身體前傾,手按上我的後頸,和我額頭相貼——這是我們熟悉的動作,眉眼彎彎,暢快的笑了起來。我反手按上他的後頸,指尖觸到了他絨絨的發尖,也笑出了聲音。
? ? 但是,我們誰都沒有想到之後發生的事情。
? ? 思緒漸漸回籠,眼前是科爾和埃爾索擔憂的臉。“嘿,你怎麽了亞連?”埃爾索在我眼前晃了晃手,說:“剛才怎麽叫你都不聽,臉色蒼白的很,沒事吧?”
? ? 我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安德魯已經在列隊出發了,科爾不知為什麽這一早上都不怎麽和我說話,也不對上我的視線,這時候神色複雜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和埃爾索一起走到了他們的位置上。
? ? 隊伍很快向白灘走去,就是我們剛來到基地時看到的和雨林正對的那片白色的沙灘和一汪藍色的海洋。我胸口沉悶而緊張,不斷告訴自己不會這麽巧,可是內心一種隐隐的預感卻讓我心頭發緊,腦海中全是阿德萊德的模樣。
? ? 忽然,前面的埃爾索輕輕嘿了一聲,我們都擡頭向前方望去。
? ? 白色的淺灘上零星分布着幾棵高大的,倒在地上的朽木,有五六個人就那樣懶懶散散的坐在朽木的周圍,一個修長的身影翹着腳躺在上面,他背着光,上下抛玩着一把匕首,毫不在意那尖銳刀鋒的冷光。
? ? 只需要一眼,我就能看出他是誰。
? ? 似乎察覺到了我們的走近,一個原本坐在朽木旁的男生拽了他一下,沖我們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嘿,阿德萊德。”
? ? 阿德萊德接住了落下的匕首,伸了個懶腰。他敏捷的從朽木上跳了下來,那五六個少年也紛紛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後。
? ? 他曬黑了,也長高了,身形褪去了少年的單薄,顯得更加高大和挺拔。他的眉眼還是記憶中的模樣,但是鋒利俊美了許多,眉峰似挑非挑,帶着一股強烈的攻擊性。
? ? 這時候他的神色,比年少時的任何一個時期都顯得更為恣意。這是西索軍校帶給他的變化嗎?
? ? 他雙手插兜,走近我們,懶洋洋的掃視了一圈,開口道:“哈,聯邦軍校的學生....”
? ? 但是他頓住了。金棕色的眸子,對上了我淺灰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