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5

? ? 我和阿德萊德沉默的走出宿舍,順着牆一路向前。天已經開始黑了,夕陽染紅了基地空曠而荒涼的天邊,零零散散的星子出現在漸變到灰藍色的天幕上。

? ? 阿德萊德走到牆的盡頭,高大的鐵絲網攔住了他。他轉身面向我,背靠在鐵網上。我停下了腳步。

? ? 夕陽染紅了鐵網,也給阿德萊德的頭發染上一抹金色。他的臉背着光,晦暗不明,我們就這樣沉默了許久。

? ? 我不是很擅長應付這樣的場合。我曾經決定把一切過去都抛在身後,但是阿德萊德的出現重新掀起了陳舊幕布的一角。

? ? 安吉莉娅的死像一柄尖刀狠狠的紮進了我的身體,那種切膚之痛,仿佛血脈一寸寸爆裂,再也不能維持虛僞的淡漠表象。從看到墜毀的飛行器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不會再待在這裏。那個宅子随着那個雨天一起被我埋入墳墓。

? ? 而阿德萊德....

? ? 我嗓子幹澀,還是先開口道:“對不起。”

? ? 阿德萊德低沉的問:“為了什麽?”

? ? “.....為了所有。”

? ? 阿德萊德說:“我一直都很好奇一個問題。從你走的那一刻起,這個問題就夢魇一樣一直纏繞着我,從未停止。”他慢慢的走近我,我看清了他的面容,那雙眼睛裏神色冷漠,但像在極力壓抑着什麽一樣,仿佛一層出現裂紋的薄冰。

? ? 他直視着我:“在你離開的時候,你有想過我嗎?”

? ? “我知道她的離開給你很大打擊。我知道你讨厭父親,母親,讨厭這座豪華的宅子。所以你一去不回,連個聯系方式也沒有留下。”

? ? “我都知道。我甚至知道你一定會離開。”

? ? “但是,我呢?”

? ? “我也是折磨你的過去的內容嗎?”

? ? “我也在被你抛下的計劃裏嗎?”

? ? “你也讨厭我嗎?哥哥?”他忽然抓住了我的肩膀,再也繃不住冷漠的神色,面色激動的注視着我“我對于你來說......”

? ? 我感到心髒被攥緊了一樣,終于忍不住大聲說:“不!不是!”

? ? “那為什麽一走什麽消息都沒有?!”阿德萊德狠狠的打斷了我的話。

? ? “父親封鎖了你的一切信息,我找不到你!為什麽連一點點提示都不給我,哪怕只要一點點....我翻遍了閣樓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但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 ? “我們都不喜歡這裏啊!我們說好了一起去西索軍校!”

? ? “我們難道不是一直都是一起的嗎?哥哥!為什麽....”

? ? 為什麽抛下我啊。

? ? 他哽住了,垂下了頭,柔軟的發絲掃到了我的下巴。

? ? 我感到如鲠在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 我緩慢的伸手,覆上了他的頭發,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的說:“如果一定要我給那幢宅子找到一點美好的記憶,就只有你。”

? ? 我低下頭,閉上眼睛,親吻他的發絲。

? ? 在和阿德萊德相處的所有時光裏,是我人生中少有的體驗。從小到大我幾乎都在圍着安吉莉娅轉,她神秘,美麗,讓人向往。但是除了安吉莉娅之外,他是第二個我在意的人。

? ? 阿德萊德是我無趣,晦暗的過去中唯一的亮點。在仿佛蒙了層灰的記憶裏,鮮活的,桀骜不馴的,金棕色頭發的男孩。

? ? 但是阿德萊德不會相信。他擡起頭來,定定的看着我,眸中似有狠意:“真的是這樣嗎?你自己知道,你永遠解釋不了為什麽抛下我。”

? ? 我感到嘴唇在輕微的顫抖,但是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 阿德萊德看了我半晌,在我什麽也沒說出來的時候有點灰心的嗤笑了一聲。他沉默了一會,忽然說:“....哥哥?可笑。”

? ? “你從來沒把我當成你的弟弟。”

? ? “你知道嗎,你就和你的安吉莉娅一樣狠心,所有人都不在你們眼裏。”

? ? 我愣住了,慢慢的把手從他頭發上放下來。

? ? “不許你這樣說她。”我低聲說。

? ? “就是這樣!”阿德萊德諷刺的說,“父親的書房裏有多少張她的照片,他有多喜歡她你知道嗎!而她,從來不會給他一點回應!你也是一樣,愛哭又怎樣,軟弱又怎樣,溫柔又怎樣,招人喜歡又怎樣,我早就該知道,你們的骨子裏都是堅硬的寒冰!用多少真心也捂不化!”

? ? 我大聲吼道:“閉嘴!不準你....”

? ? 阿德萊德一把把我按在了鐵絲網上,鐵絲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那力度大到幾乎壓彎了鐵絲網,網格深深的陷入了我的脊背。

? ? 阿德萊德看着我,眼睛都在泛紅:“我就說!我說的難道不對?你有對誰付出過真心?!”

? ? 索蘭的臉在我腦海裏一閃而過,但是随後,他和貝蒂并肩談笑的畫面又出現在了我眼前。好像被什麽狠狠的紮了一下,我吼了回去:“沒有!我就是沒有真心!沒有!”

? ? 我們氣喘籲籲的對視,誰也不讓誰,像兩頭負傷的野獸。

? ? 我的聲音都在顫抖,虛弱的發飄:“要是你和我在一起這麽多年都不知道我的真心在哪裏,那就滾吧。”

? ? 阿德萊德瞪着我,眼神不穩,睫毛顫動,也氣的發抖。

? ? 太陽終于完全的沉下去,金棕色頭發上的最後一捧陽光也消失了。他的臉完全陷入了陰暗裏。

? ? 阿德萊德放開了我。他走了。

? ? 黑暗勾勒出了他高大的背影,觸碰他的時候,身上全是堅硬的肌肉。他确實長大了。

? ? 我閉上眼睛,完全倚靠在鐵絲網上,站了一會,又覺得站不住,慢慢滑了下去,坐在地上。

? ? 阿德萊德從來都很好哄。在他小的時候。

? ? 剛到家族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因為踹他的那腳被堵在了走廊轉角。我以為他要為難我,我初來乍到,滿心憤怒,眼眶發酸。

? ???我的眼睛裏也許已經盈滿了丢臉的淚水,阿德萊德看着我,有點吃驚的樣子,揪着我的手都松了松。所以他一定沒有想到,是我先動手的。

? ? 我們毫無章法的撕打成一團,滾到了塵埃遍布的樓梯腳下。阿德萊德揪着我的胳膊要咬的時候,走廊裏忽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 ? 我們都停下了動作,屏住呼吸,看到走廊裏有一點不斷接近的微光。那是女仆在拿着手燈值夜。蒙特沃爾家夜裏有門禁,我來之後就被警告了。

? ? 阿德萊德恨恨的捶了下地板,小聲說:“又要被罰了。都怪你!”

? ? “怎麽能怪我!”我小聲反駁,身上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

? ? 但是随着女仆的接近,我們倆都不說話了,緊緊的挨着躲在樓梯角下。她轉了一會,我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聽到她疑惑的嘟囔道:“地毯怎麽亂了....”

? ? 我們的心沉了下去。然後她托了托裙擺,俯下了腰身。

? ? 在她彎下身的那一剎那,我不知道怎麽想的,手一伸就掀起了她的繁複的裙擺,她驚叫一聲,那裙子罩上了她的頭,女仆踉踉跄跄的退了幾步,驚叫着摔倒在了地毯上。

? ? 我的心砰砰直跳,這種動作我只在小巷的酒鬼和妓女調笑的時候看過,酒鬼一把掀起女人的裙擺,把她兜頭罩住,扛在肩上進入小屋。沒想到我也會做這種事。

? ? 我拉了一下愣住的阿德萊德,我們兩個趁着女仆還在地上和裙子掙紮的時候跑出了樓梯角,飛快的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 ? 當然,這件事最後還是被女仆報告給了那個男人。他把我們兩個叫到面前問話,我想了一下,還是上前一步。

? ? 男人罰我一天不準吃飯,關在狹小的閣樓禁閉。然後阿德萊德悄悄的騙過女仆爬了上來,他帶給了我面包和火腿。

? ? 我們相對而坐,他看着小口吃着面包的我,軟軟乎乎的臉蛋上還帶着一絲稚氣,忽然說了聲:“哥哥。”

? ? 我驚訝的擡起頭。

? ? 他金棕色的大眼睛剔透的鎏金一樣,伸手擦了擦我嘴角的面包渣,無所謂的說:“有個哥哥也不錯。”

? ? 只不過頂了次懲罰,何況那懲罰還是我應得的。就這樣就被接納,換了聲哥哥,未免太過輕易了些。

? ? 只不過現在,要換他一聲哥哥,還會這麽容易嗎?

? ? 天已經完全黑了。我把臉埋在雙臂中,以一個難得弱勢的姿态坐了很久。那男人的話似乎又在耳邊回響:“走就走了。我不阻止你。但不準再和蒙特沃爾家的任何一個人有任何聯系。”

? ? “我指的,就是阿德萊德。”

? ? “你們走的太近了。”

? ? “你和這裏格格不入。完全放手吧。這樣對你們兩個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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