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雖然林珣很想繼續問下去,但是楚思瞳的情緒已經嚴重不穩了,恍惚中還把他當成了楚晏。他們只得先告辭,回市局沿着楚思瞳提供的這條新線索去排查。

林珣在離開之前回到三樓想提醒楚光赫,兇手的同伴可能會繼續對他們有不利的舉動,是否需要警方派人保護。楚光赫依舊黑着一張臉,完全不給林珣說完的機會就又把門重重關上了。

“你在擔心王述的同伴會繼續對他們家的人下手?”鄭碩邊開車邊看着副駕駛座上蹙眉沉思的人。林珣“唔”了一聲,疲憊的揉着太陽穴:“現在沒有查到任何線索,我懷疑這個同伴不是一般的人,可能只是在利用王述。”

“你繼續說。”鄭碩看了後視鏡一眼,準備左拐。

“這個人把痕跡抹的太幹淨了。”林珣言簡意赅,鄭碩聽完就沉默了。他雖然不擅長刑偵,但任何犯罪都有跡可循,如果一個犯罪者可以把他的犯罪痕跡消除到警察都束手無策的程度,說明這個人的反偵察意識非常強。這種人很危險,而且通常不會只作一次案。

現在王述有了明确的殺人動機,他們查起來就不會像無頭蒼蠅那麽辛苦了,但是鄭碩也沒放棄之前推測的為了黃粉下手這點。雖然沒有觀察出楚思瞳的微表情有問題,但是現在沒有其他的方向,他還是安排陳琦單獨跟着這個思路去查。

因為死者行兇的動機改變了,多數的資料都需要重新排查。外勤的幾個探組早早就出去了,到了傍晚都沒回來。後勤也忙翻了天,一個個都像肝火旺盛的鬥雞,布滿血絲的眼睛盯着電腦,在汪洋大海中搜索着一星半點有用的信息。

鄭碩一回到辦公室就翻出楚晏的個人檔案,找到了電話號碼那一欄。雖然林珣提醒了楚光赫,但他覺得還是有必要再單獨提醒一次楚晏。畢竟現在的情況不明朗,如果不小心随時可能會出現比楚思瞳被綁更嚴重的事态。

他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過去,發出後卻沒有收到任何回複。不過他也沒多想,畢竟楚晏那時候還在發燒。後來一忙他就直接把這事忘到腦後去了。

林珣在法醫那邊待到了中午,結束後也沒顧上吃飯,又被劉局和王局一起叫去問話,回來的時候都快傍晚了。好在鄭碩都在自己的辦公室待着,吳晶晶一直在後勤和外勤組中間周旋,來來回回給他送了幾寸厚的資料。鄭碩一開始還能看的進去,後來實在太累了,腦子發漲,只覺得那些字好像都會跳舞了一樣。他想去泡黑咖啡提神,沒想到剛出門就撞到了林珣,更沒想到的是林珣居然直接後仰着倒了下去。

鄭碩吓得急忙撈住他,好在林珣并不是昏了過去,只是太累了一時頭暈沒站穩。鄭碩看着他那一臉灰白的氣色,想着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林珣的身體并不差,但這回感冒了大半個月一直沒好,現在又頂着壓力這麽連軸轉,身體吃不消很正常。他強迫林珣先去後面的臨時宿舍睡一覺,反正到目前為止也沒什麽新消息。林珣一開始不肯的,但鄭碩說這個案子沒那麽快結束的,他們總要輪着來,否則兩個人一起撐不了多久。林珣只得同意,睡到晚上來替他。

鄭碩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太烏鴉嘴,他說沒那麽快,結果就真的沒那麽快。接下來整整三天,無論是外勤後勤還是技術隊都沒查出什麽有用的,案子就這麽卡在了不上不下的地方沒有進展。他和林珣兩個人都熬的上火了,嘴唇潰瘍眼眶充血脾氣暴躁,一天到晚的和一幫下屬們互相幹瞪眼。

“走,吃點降火的東西去。”鄭碩被王局在電話裏大罵了一通,剛挂機就把檔案夾往桌上一甩,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要走。林珣卻坐着不動:“不去了。”

“坐在這也想不出什麽,不如去吃點東西,瞧瞧你那張嘴,咬掉多少死皮了?這密密麻麻的血痕看着就慌。”鄭碩随口說道,林珣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還沒說話鄭碩的手機就響了。

鄭碩一看號碼是陌生來電,也沒多想就接了起來,但那邊傳來的聲音卻讓他下意識的看了眼林珣的側影。

“鄭警官,我是楚晏。有點重要的東西要給你,希望你能單獨出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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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晏的車停在了市局隔壁街的停車道上,看到鄭碩遠遠的走來,他按下車窗,象征性的把手伸出去揮了揮。

他今天開了輛外觀比較低調的白色GIULIA,可鄭碩打開車門就發現這車一點也不低調,內飾的風格是紅黑相間的,一眼掃去便能感受到精致奢華的設計風。駕駛座上的年輕司機偏着頭看他,黑色運動外套的帽子擋住了略長的頭發,露出依舊帶着蒼白病氣的臉。

“你的身體好點沒?”

鄭碩也不知怎麽了,一坐上去就自動問了這麽個問題,但是剛問完他就後悔了。只見那形狀好看的薄唇勾起一道弧度,接着便是夾帶着輕微沙啞和撩撥意味的嗓音從那人喉嚨裏鑽出來:“看來上次不是錯覺,鄭警官确實很關心我的身體。”

鄭碩不動聲色的轉開頭,看着窗外不遠處的便利店深深吸了口氣,接着面無表情的轉回來:“有什麽要給我的?”

“這裏有些照片,不過是三個月前開始拍的,應該對你們破案有幫助。”楚晏從後座拿起一個封口袋裝的牛皮紙袋。他把封口打開,示意鄭碩拿出牛皮紙袋。鄭碩疑惑的打開來看,裏面是幾張偷拍的照片。

“你怎麽會有這些?!”鄭碩只是看了第一張照片就轉過去瞪着楚晏。

“在他綁架瞳瞳之前我找人跟過他一段時間,不過當時沒察覺到他後來有綁架的意圖。”

“為什麽跟蹤他?”鄭碩前傾身體,肩膀繃的像一張拉緊的弓,襯衫布料擋不住雙臂肌肉隆起的弧度,無形的壓力将楚晏抵在座位與車門之間。但是比起他的緊繃楚晏則放松多了,一點也沒有在警察面前說這些話本應有的局促。他斜靠着椅背,手肘抵在車門上撐住頭,雙眼一彎,上挑的眼尾帶出漂亮的弧度:“鄭警官,你真不知道我是誰嗎?”

猶如一顆石子忽然掉入了平靜的湖面,剛剛還勉強維持的微妙平衡被楚晏這句話驟然打斷了。鄭碩緊蹙着眉,只覺得車內的空氣像被抽幹了一樣憋悶,連帶着心髒也不受控制的亂跳起來。然後他聽見了自己極力維持平穩的聲音:“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什麽,我只想知道是誰想對瞳瞳動手,這些照片應該可以幫到你。但是我有個要求,除了你之外,不能有第二個人知道東西是我提供的。”

楚晏慢條斯理的說完,卻像在車內投入了一枚核彈,把鄭碩炸的腦海中瞬間空白了,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抓住了楚晏的手腕:“林晏!你到底想做什麽?十三年前的案子是不是還有什麽隐情?!”

“鄭警官,我不喜歡和不熟的人親密接觸。”楚晏皺着眉,琥珀色的瞳孔擴散出毫不掩飾的反感和抵觸。

鄭碩松開了他,楚晏似乎被這一下弄得不愉快了,說話也犀利了起來:“十三年前的真相不是該由你們警察去查麽?我一個良好市民現在主動提供了案件的線索,接下來怎麽做應該不用我教你了吧?”

他左手搭在方向盤上,右手伸過去想開鄭碩那一側的車門,但他剛靠過去就又被鄭碩抓住了,接着是一雙溫熱的唇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的碰了他耳廓一下:“你和楚光赫是戀人吧?”

楚晏僵住了,但他還沒回答就被鄭碩擡起下巴。漆黑的視線躍入了琥珀色眼底,像個顯微鏡,及時捕捉到了他瞳孔深處還來不及隐藏的情緒。

“你做這些楚光赫知道嗎?應該不知道吧。”鄭碩抽出一張照片放在楚晏眼前晃了晃,英俊的眼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像野貓隔着鳥籠在觀察美麗又脆弱的雀鳥。

那是一張只能看到所有人背影的照片。左上角是個剛從車裏走出來的男人,男人穿着剪裁得體的黑西服,身邊跟着兩個保镖。而對面街的一輛車旁則潛伏着一個拿大炮偷拍的男人。那男人的鏡頭正好對着穿西服的人,但偷拍者自己不知道,在身後不遠處,另一個神秘的鏡頭也在對着他拍。

拿着大炮的男人露出了一部分側臉,鄭碩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王述。至于王述偷拍的那位,雖然看不到正面也看不到車牌號,但鄭碩還是猜出了那是楚光赫。他沒有說出來,這樣暗示性的口吻已經足夠讓楚晏聽明白了。

楚晏的臉色很不好看,依舊抿着唇不肯不說話,但他終于反應過來現在的姿勢不太對:“鄭警官,你再這樣我只能認為你有不正當騷擾的嫌疑了。”

鄭碩沒有鉗制他的意思,聞言立刻松手:“放心吧,我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你也該清楚警方有義務保證線索提供者的安全,至于你提供的這些算不算有用的線索,我會在确認之後聯系你的。”

鄭碩打開車門,腿剛伸出去又想起什麽似的收了回來:“三四天前我給你發了條短信你收到沒?”

楚晏一臉莫名:“什麽短信?”

鄭碩看了他幾秒,似乎想從那張臉上分辨出他到底是真的沒收到還是又在裝。不過看不出來。鄭碩幹脆的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到那條短信給他看:“那天你妹妹有提到死者是找你們家報仇的,我們推測他的同伴可能會繼續對你們不利。林隊當時有提醒楚光赫是否需要警方保護,但楚光赫不理會。那時候你發燒昏迷,所以我就給你發了這條短信提醒。你真沒收到?”

楚晏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短信內容,鄭碩感覺到他有一瞬間呼吸又不穩了。不過他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鄭警官真是警察的楷模啊,這麽關心我,讓我受寵若驚了。”

他又恢複到鄭碩最不喜歡的那種不正經樣,鄭碩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決定不再浪費時間。

“等下。”楚晏拉住準備下車的鄭碩。但是話剛出口他就咳嗽了起來,還越咳越厲害。鄭碩只得重新關上門,有些別扭的看着他:“想說什麽慢慢說。”

楚晏咳的眼淚都出來了,他剛才是一時情急被嗆了下,但是因為身體還沒完全恢複,所以一咳又引起了肺部的疼痛,連帶着呼吸都變急促了。鄭碩看着他漲紅的臉,想到是自己的魯莽害他病成這樣的,那份愧疚又跑出來作怪了。他讓楚晏等着,下車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瓶熱豆漿回來。

楚晏嫌棄的看着速溶豆漿,眼底又浮現出那晚看到紅糖姜茶的抵觸情緒。鄭碩才不管這麽多,打開來強迫他喝下去。

因為是放在加熱櫥櫃裏的,所以雖然難喝,但确實讓楚晏的身體舒服了許多。鄭碩見他通紅的臉終于又慢慢恢複了平時的蒼白,這才悄悄松了口氣:“你剛才想說什麽?”

“我在查的人是楚光赫,這個王述是意外出現的。不過當時我以為他想對楚光赫不利。”楚晏一口氣說完,鄭碩愣住了,完全沒想到他會忽然又肯說了,而且說的還是信息量這麽大的內容。只是楚晏說完就沒有繼續的意思,又朝他做了個請下車的手勢。

“為什麽要查楚光赫?你跟他到底是什麽關系?你應該……不是喜歡他吧?”鄭碩的手放在車門上,身體卻坐着沒動。楚晏聳聳肩,按了車子的啓動鍵,從後視鏡裏觀察後面,表情輕松的像在說別人的八卦:“他單方面的認為我是他的所屬品。”

“那天晚上的藥是他給你下的?”鄭碩又繼續問道,楚晏已經打轉方向盤準備開出去了,聽到鄭碩這話,淡粉色的眼尾扯出一個輕蔑的笑:“鄭警官,做好你的分內事,其他別管太多。”

“那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告訴我這些?”鄭碩沒有理會他的譏諷,依舊嚴肅的問。楚晏歪着頭,細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視線輕飄飄的落在了鄭碩的嘴上。他像在腦海中回味着什麽,眼底的笑意多了幾許玩味:“因為你那晚沒有趁機占我便宜啊,還算是個操行過得去的警察吧。”

他今天穿的很休閑,一身黑的簡單運動風,腳上配白色跑鞋。氣質和上次鄭碩見他時有很大的反差,像個不務正業的大學生。鄭碩其實在剛上車的時候就看到楚晏下唇還沒完全消退的印記,這會兒被他的視線這麽一掃,立刻尴尬的咳了聲:“那天晚上是我處理不當害你生病了,抱歉。”

“沒什麽。鄭警官,請問我能走了嗎?”

鄭碩目送着白色的GIULIA靈敏的彙入車流中,不一會就看不到蹤影了。他握緊了手裏的牛皮紙袋,心中卻像被大石頭壓住那麽沉悶。楚晏沒有說太多,但字裏行間透露出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楚晏在查楚光赫,那句“十三年前的真相不是該由你們警察去查麽?”看着既像反駁他之前的問題,又像順水推舟的陳述。

鄭碩心事重重的往回走。他有預感,接下來楚晏可能會牽出更多的問題。十三年前劉局親自破的那個轟動江南地區的718案是不是遺漏了什麽?又或者,還有更深的東西藏在水底沒有被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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