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借風
有城外的村民陸續進城,侯府侍衛們不加阻攔,但若有人出城,便不管什麽人都一律攔下,不放任何人出城。
歡顏擰着眉看着,眼前又開始陣陣發黑,袖子忽然無風自動了下,她輕輕一笑,按住了那處,低聲道:“你也急了是不是,等會兒就弄好吃的給你。”
袖子顫了顫,不動了。
歡顏輕拍了下袖口,低聲道:“好吃鬼!”
忽然街道那頭有清脆的得得蹄聲傳來,不急不徐,在有些沉悶緊張的氣氛中顯得格外的不同。
這是……歡顏目光亮了起來。
一輛華麗的馬車悠然而來,珠玉做頂,金絲串簾,在清晨的陽光下散射着燦爛奪目的光芒。
那馬車在城門停住,一名青衣漢子高踞其上,見面前一隊身着甲胄的侍衛在前動也不動一下。
侍衛們平日裏無法無天慣了的,哪見得了有人不把他們放在眼中,當時便有人呼呼喝喝,更有人出手抓向那人。
那車夫模樣的高大漢子一雙眼睛一瞪,掃過衆侍衛臉上之時竟然生出凜然之威,衆人伸出本來要抓住他領口的手一頓,竟是不敢再動,而那言出不馴的人也住了口。
那領頭人停了停,見那漢子威勢驚人,先是小心打量了他一番,确定他從沒在自己眼前出現過之後,膽氣複壯,挺起胸口大步走到他跟前,清清嗓子就要說話,忽然發現那金絲制成的軟簾輕輕掀起一角,一個眉清目秀小厮打扮的人跳了下來,臉上還帶着個酒窩,跳下來二話不說,一伸手就遞了個牌子過去。
那首領正想展現展現下自己的威風,憋了一肚子的訓話沒說呢,突然就看到一面刻着非禽非獸古怪圖案的令牌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是什麽?”他從沒見過這種圖案的令牌,心中冷笑道:“什麽鬼玩意也敢拿出來?滾!”忽然感覺有人拉拉他袖子,他不耐煩的準頭:“你幹什麽?”
身後有人伸過頭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句話,讓他臉色一變,再說話時臉色已經全然不見方才的趾高氣昂:“原來是石公子,不知此時出城有何事?”
小厮大眼瞪了過去,雙手一背,挺胸道:“我家公子是何等樣人,去哪裏豈是你能過問的,還不快讓開?”口氣之大,讓侍衛們心裏一陣火起。
那頭兒滿臉帶笑:“是是是,石公子地位尊貴,天縱絕才,本不是我等所能過問的,只是公子有所不知,昨晚夜裏府中來的竊賊,不但偷了珍貴事物,還殺死了兩個下人,所以今兒一早侯爺就親自下令……”他自認為這段話說的合情和理,讓人挑不出一絲錯出來,雖然石家精妙醫術冠絕天下,數十年來因為救治達官貴人無數而使得他們石家擁有種種特權,可也不能不講理不是?這可是侯爺大發雷霆後親自下的死令,聽說那看守物事的下人都已經被亂棍活活打死,今日裏哪個人辦事不是戰戰兢兢,惟恐出一點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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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這番話一落,小厮居然拿一種“朽木不可雕也”地目光看着他,搖搖頭道:“你這人光長個不長腦是不是?我們公子剛從侯府出來,哪會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何事?老實告訴你,石公子可是受了侯爺之命出門為在翠石山居住的老夫人診治宿疾的,是侯爺親口請我們公子出手救治,你再羅嗦耽擱了時辰,小心你人頭不保。”
那小厮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生的圓圓一張臉兒,眉眼彎彎極是讨喜,稚氣尤存,說話卻是又快又急,一長串話說下來,砸的那人頭昏眼花。
他口中的老夫人便是定國侯的親生母親,以前是老侯爺的侍妾,侯爺本是庶子,定國侯之爵位本來輪不到他頭上,老侯爺有兩名嫡子,文武全才,老侯爺本寄寓了相當大的期望,卻不想大公子在與大周交戰之時落敗身亡,而三公子又因為在邊境巡視之時遇上彪悍的西胡族人來犯,一番激戰後同樣身死,自此爵位才落到了本來聲名不顯的庶出二少爺身上。
自此之後,侯爺的親生之母地位便有些尴尬,她本出生寒微,至老侯爺死時也只是個上不了擡面的侍妾,現在親生兒子承了爵,诰命封號也輪不到她,人家老侯爺的正室夫人還健在呢,有她一貧家女出身的小妾什麽事?
所以那侯爺承爵未久,便将自己親娘送去了翠石山別院居住,落個清淨逍遙,到了逢年過節才回府居住,現在老夫人年紀已大,加之年輕之時勞損太過,不免發出暗疾來,侯爺孝順,不忍老母受苦,聘請了無數名醫為母親治病,這是全雲洲城皆知的事。
那小厮話一出口,頭兒心裏已經信了八成,略一猶豫後行至一旁,問了手下人果然有此事後,才一招手讓人退開,讓出一條路。
小厮哼了哼,轉身便跳上車轅,那大漢目光瞟也不瞟他們一眼,手中長鞭一甩,兩匹神俊的栗色大馬便同時揚蹄向前行去。
自始至終,那車內的石公子一直都一面未露,一語未發。
那頭兒目送馬車遠出,背影剛沒,便有令官打馬而來,還沒近身便已經遠遠叫道:“關城門,侯爺有令,立即關上城門,不準任何人進出!”
頭兒吃了一驚,還沒說話就見令官已經到了眼前,他也不下馬,直接在馬上道:“侯爺有令,東南西北四城立即關上,不許放任何一人進出!”
立即便有軍士上前拉動那粗若手臂的精鋼絞索,在“嘎吱嘎吱”聲中關上僅僅開啓了一個時辰不到的大門。
那已出城門的華貴馬車上的大漢聽得聲響,微微往後看了眼,見那城門漸合,皺了皺眉。
不過他為人少語寡言,縱是心中有疑慮,也是不會說出半個字,更何況他家公子身體雖弱,卻是天資聰穎,這等異常,公子必定心中有數。
想到這裏,他不再多想,手中長鞭在空中如靈蛇般伸縮吞吐,将馬趕的放開四蹄,急跑起來。
恩,這一路上俱是荒野,若想在天黑之前有個宿頭,現在就得趕快些了。
而被金絲軟簾掩蓋住的車內,則是那漢子萬岩絕對想不到的一幕。
事實上,小厮周平一鑽進車內,公子兩字剛一出口,便感覺身上一麻,再也動彈不得半分。
他睜大眼,驚恐的發現,自己平日裏溫潤如玉,高貴可親的主子此時竟然以一個極為不雅的姿勢仰躺在地,而他的身旁,卻坐着一名穿着儒生長袍的少年。
這是什麽情況?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聰明小厮周平,平生第一次腦子打了結。
正在驚愕中,那少年擡眼對他一笑,指了指地上的主子,周平目光随之一轉,便見公子躺在地上,目光澄然,神智清醒,卻是一動不動,他再凝目細看,入眼情況讓他心中陡然一炸,渾身寒毛豎起,背心剎時溢出冷汗。
只見自家主子的脖子上,正蜿蜒蠕動着一條長約數寸,色如翠玉,偏偏兩側又有兩條鮮紅印痕的小蛇,它頭呈三角,渾身上下碧綠得如同一塊上好翡翠,一看便知劇毒無比。
眼見那蛇口不離公子脖頸,周平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