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厲寧在禦花園中走了一圈,逐漸冷靜下來了。可冷靜後,他卻開始懷疑柳初語方才的表現,到底是男女之情的吃醋,還是孩子氣的獨占欲了。他還記得柳初語幼時,曾有一陣與他玩得很好,那時她似乎也是這樣,不樂意看到他和其他人玩。且看柳初語今日那模樣,似乎根本不認為自己是在吃醋。雖說柳初語近日斷續恢複了許多記憶,可十二歲的思路和十七歲的思路總有些差別。他拿成年人的眼光去看待她,是不是不妥?

厲寧立時有些失落。可不論是吃醋還是獨占,終究是她開始待他不同。于他而言,都是進步。厲寧強壓下心中急迫,決定靜觀其變,首先設法弄清柳初語的心意。

他的确是決定要耐心些的,可總有意料之外的事發生,挑戰他引以為傲的自控力。一場刺殺,在京城乃至整個大昭國掀起了一場清剿,懷有異心之人特別是太子朋黨,被厲寧以鐵血手段清除。貴女們在宮中沒有體會,可宮外,官員們終日惶惶。他們熬了數日,終于聽到了燕王殿下康複的風聲,看到了曙光。于是,就在貴女們獻舞的次日,一些官員也前來恭賀。一個讓厲寧頭疼的家夥借此機會混進了宮中,吵吵嚷嚷鬧着要見厲寧。

厲寧聽見傳報時,眉心便是一跳。他問:“誰帶他進來的?”

晉楚躬身答:“吏部尚書。這人的女兒此次入宮參加祈福,入住青瓊殿。想來便是她給她爹爹傳了口信,告訴他殿下十分看重柳小姐。那吏部尚書昨日便去拜訪了柳良吉,柳良吉一直入宮無門,想來是提起了此事,那吏部尚書便自作聰明将他帶了進來。”

厲寧沉默不語。晉楚問:“殿下,需要微臣勸回柳公子嗎?”

厲寧搖頭:“他沒進宮,我還能假裝不知道他求見。他現下已經進宮了,我再裝聾作啞,卻是說不過去。将來他若是告起狀來,初語不定還要惱我。”他揉了揉眉心,倦怠的模樣,卻是擺擺手:“傳他進來吧。着人去請柳初語。”

晉楚應是,正準備退下,卻聽厲寧又厭煩道:“那吏部尚書的女兒,找個由頭發落了她。”

不過片刻,太監便領着柳良吉進了殿。厲寧看去,便見柳良吉穿着白布麻衣,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裝飾,倒像是來吊喪的。見到厲寧,他微微傾身,神色卻是傲然的:“見過燕王殿下。”

柳良吉,現任國子監司業一職,本是個無足輕重的芝麻官。但他是柳初語的哥哥,也是柳父過世後,柳初語僅剩的親人。此人才學遠不及柳父,脾氣卻較柳父大了不知多少,性格還是厲寧最讨厭的孤高迂腐。太子有一子年6歲,柳良吉是這位小殿下的啓蒙恩師,因此他還是十分忠誠的太子一黨。厲寧将柳初語留在宮中祈福時,便派人帶着賞去通知了他。柳良吉當場就砸了賞賜不說,還對着傳旨太監一通大罵。第二天他便求見厲寧,厲寧只當不知道,卻不料避了這許多日,還是被吏部尚書将這人帶進了宮來。

厲寧心中漠然想,果然換個地方換批手下,要剔除其中的蠢人,沒個一年半載不行。可人都已經到了面前,厲寧也只能打起精神,朝柳良吉露出了一個笑:“柳司業免禮。”

他态度和善,柳良吉卻是一聲冷笑:“你不必假惺惺!今日我既然來了這宮中,就沒打算回去!莫要以為這京城中,所有人都怕了你的黑甲兵!”

厲寧平和道:“這沒黑甲兵,柳司業有話請直說。你要見我,是為何事?”

柳良吉昂首朗聲道:“我反對殿下繼位!”

卻說,柳初語剛吃過午飯,正準備小憩片刻,就接到了厲寧身旁太監的通傳,說是柳良吉進宮了。柳初語還有些詫異。她以為自家哥哥一向支持正統,現下厲寧要繼位,他應該閉門不出甚至告病辭官才對,怎麽也不該主動來見厲寧。結果行到殿外,便聽見了自家哥哥的冷笑聲。柳初語頓住腳步,一時沒進殿,然後,她便聽見了自家哥哥的驚天之語。

柳初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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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低估她哥了。她哥果然是沒打算回去的。他打算頂着他一身引以為傲的脊梁骨,死在這宮中呢。

柳良吉的話出口,殿內陷入了死寂。本想為柳初語通傳的太監手都抖了,不敢出聲。柳初語見狀擺擺手,讓他先走遠。太監連連鞠躬,逃也似的跑遠了。他是逃了,殿中的太監侍女卻逃不了,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喘,只恨不能當場失聰。片刻,厲寧的聲音響起,竟還是平緩的:“那柳司業覺得,應該讓誰繼位?”

柳良吉顯是打好了腹稿:“自然是小殿下!小殿下乃太子血脈,如今年方六歲,卻已是人中龍鳳,可繼任我大昭江山!”

厲寧低低笑了聲:“那我比他差在哪裏?”

柳良吉冷冷道:“殿下自己清楚。”

厲寧緩聲道:“我不清楚。”

柳良吉嘲道:“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的出身!”

饒是柳初語不在殿內,也能清晰感受到氣氛随着這幾句問答,繃緊成了一條弦。柳初語又氣又心疼。氣自己哥哥犯蠢找死:聽說此次刺殺太子餘黨也牽涉其中,他是嫌厲寧沒清算到他頭上嗎?又心疼莫名其妙被插刀的厲寧:婢女之子怎麽了,怎麽還就這麽多人揪着這點不放?

柳初語一時真想轉頭離開,成全了自己哥哥這“忠義”,卻到底挂念着兄妹情分,還是決定留下來。她思考着一會厲寧發作時,她應該如何勸厲寧別殺人——打是該打的,她哥的确欠揍——卻不料,厲寧忽然和緩了聲音:“我以為,你是來見初語的。”

柳初語怔住。怎麽回事?!厲寧竟是沒有發作,而是岔開了話題!明明那些敢鄙薄他出身的人,都死的死殘的殘了。他不計較她的折辱便罷了,怎麽連柳良吉的挑釁都能忍?!就因為柳良吉是她哥哥嗎?

柳初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一點都不擔心柳良吉了。厲寧如此态度,顯然不會殺柳良吉,甚至都不會打他。縱使他有千百種方法整治柳良吉又如何?他一種也不會用。

——他怕她生氣呢。

柳初語忽然看自家哥哥不順眼起來。以往她做任務傷害厲寧便罷,柳良吉只是她哥,竟然也在厲寧面前蹬鼻子上臉?!

——他也欺負厲寧?他憑什麽啊?!

柳初語在殿外生了一肚子火,殿內,柳良吉卻還不接厲寧的臺階。他聲音悲怆道:“初語……我對不起初語,只能讓她在這宮中受苦!是哥哥沒用!可我身為柳家人,便要有所為有所不為!初語也一定不會怪我,她會為我驕傲!”

柳初語:“……”

——滾啊!我只為你羞恥!甚至想沖進去打你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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