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傷及腦
風嘯于耳旁，腿已經沒有知覺，只知道它在不停的前後擺動；腦也已空白一片，但昭然在幕的，是鬼崽子在前面奔跑的身影。我只怕一個路口，他就會消失不見，跟緊他抓住他，是我現在唯一能攥住的線索。鬼崽子跑得不疾不徐，但卻總是讓我抓不到，好吧，臭崽子，你就玩兒去吧，別讓我逮住你了。這樣想來，我也就放松了緊繃感，就當這是一場你追我趕的游戲吧，你既然喜歡逃，我就當我喜歡追吧。情景由心，愛怨由人，誤解到這份滿含愛意的追趕打鬧後，吹過耳旁的風也不再凜冽了，更像是應景應氣般的如沐春風，鬼崽子還是那個我認得的他，那樣跑跑停停就是他的溫柔。
冷風還是呼嘯于耳旁，我就跟着他跑着跑着。穿過那些層疊重幢的平房小巷，一路跑到了大馬路邊上，我突然看見鬼崽子停下了腳步，我也就跟着停了下來。
我看了看四周，我倆已經跑到正街上來了，雖然人煙還是很稀少，但是至少不是剛才的雜東亂西了。鬼崽子這是想幹嘛？想回去嗎？那真好，回去吧，我就當今天什麽也沒碰見，就把你給揀回家了。
鬼崽子在街邊攔了一輛車，開了門，我則只是站在一邊看着他。
“上車吧。”他回過臉來看着我說。
我沒有動，因為他也沒有上車，他這意思明顯是趕我回家，我只是盯着他把在車門上的手。他的手還是肉肉厚實，只是直接真的不長，短蠢短蠢的。
他看我這樣，好像也知道多說無益，就直接過來抓我胳膊，想來是想用蠻力把我架上車裏。開玩笑，我是這麽容易就犯的人嗎，我直接扒着車門框，就是不進車。他看這樣子好像也急了，直接開始從背後推我。不過玩得這麽激烈可把的士師傅給得罪了。
“上不上，不上滾！”司機突然吼了出來。
鬼崽子可能是沒有想到司機會出來飙戲吧，愣了一下，我趁機就給從他胳膊底下溜了，他有些呆，雙眼無神的任我逃到他身邊叉手臂看着他。司機師傅也是伶俐，多話不說，直接自己帶了車門一腳油門開走了，看樣子一時半夥兒車是沒了。我有些得意，揚着嘴角，挑釁地看着他。
他意識到什麽了一樣的恍然醒了過了，有些煩悶的放肆抓着腦袋。我在想快車抓了，在抓禿頂了我可不要你了。
“你不能站在這，你快給我回去”他有些急了。
“不，你不跟我走我就不回去。”我更加悠閑了。
他是真的急火攻心了，右手狠狠的抓了幾下腦袋，然後狠狠地瞪着我。最後直接掰住我的肩膀，狠狠地抓着。
“你到底想怎麽樣？你不能待在這兒，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我想怎麽樣？我想知道你在哪？我好不容易從長沙跟過來，就想能夠知道你在哪。”
“知道了，然後呢。”
“然後我你就跑不掉了。”
我倆争得面紅耳赤的，他聽我說完，沉默了片刻，有些消沉抑郁。
“驢兒，你不應該呆在這裏，回去吧，回去我去找你。”
我有些氣急，弄了半天他還是沒明白我，不過我覺得他是故意的。這種心情就像遲到的屬下收到老板讓去辦公室的微信，明知道去不了，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所以開始裝聾作啞，自欺欺人。我聽了他的話反而笑了，我覺得他真是可愛啊。
“還要我說多少遍，我就是來找你的，都找到你了，我怎麽可能就這樣回去？”
“你……”他攥緊了拳頭，渾身在發抖着。“你走不走！”
“不走！！”
他的身體劇烈起伏起來，突然我就感覺眼前有些暈眩，眼邊霰裂出黑白紫青的斑駁。這傻逼對着我眼角打了一拳，一邊還喊着“你走不走，走不走……”。MD，我也怒了，小爺也不是好欺負的，直接也反手給他幾拳，一邊也還喊着“不走！我不走！”。像兩個小孩子一般。
他像是瘋了一般，我也是。不過他畢竟渾身都是精肉，雖然他完全沒躲避，我的零星拳腳都打到他全身，不過從頭到腳甚至到內關節處我感覺都打不動他，感覺像是打到金屬塊上了，只有我自己疼嘛。不過他那邊的拳頭打過來我可是有些受不了，肚子受了幾拳，我有些要吐。我在想我要是打着打着吐他一臉會怎麽樣，是不是有種蜜汁勝利的效果，不過我也是服了我自己了，在打架呢，還可以這樣想寫亂七八糟的東西。
雖然我完全是在自殘的打着，但是作為一個爺們，也不是就這樣認輸的慫貨不是，就我吃虧又怎樣，麻辣個雞，輸人不輸陣，實在不行自己打自己臉也不能被他就這樣小瞧了。奶奶個兇，小爺跋涉千萬裏就是被你這樣給耍的？滾麻辣個蛋。
我漸漸的有些吃力了，感覺肚子裏面翻江倒海的，眼前也是五彩斑斓的，疼痛都感覺有些遠了，可能是腦袋裏充斥了沉重的重實感吧。在一把拉扯中，我都感覺我的腳步有些不穩了，這死崽子又在這個時候“适時”地推了我一把，我頭重腳輕的明顯的感受到我一個趔趄，整個人好像橫擺了過去，然後腦袋就感覺到了一陣猛烈的炸裂感，好像禮花炸裂一般，在我的左邊爆炸了，然後就有些迷糊了。我知道我倒地了，疼痛如潮水般湧來，我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可能身體在抽搐吧，我會不會就這樣死去，诶，就這樣死也不錯，一了百了，百世了了，活得這麽累，就這樣閉眼吧。
閉眼前，我用微弱的餘光，看到了，旁邊好像是個馬路牙子墩，上面完好光滑什麽都沒有，它好像很無辜啊。哦，我還看到了，看到了這個始作俑者的死小子，那份很緊張的臉，好像還哭了？呵呵，終于肯看我了啊，也讓你先哭哭哈，只是別這麽吵，我好累，我先睡睡……
當我再睜眼的時候，還是一片光亮，這情景怎麽這麽熟悉呢，這不是我上次燒好之後的情況嗎？我看了看四周，好像有一盞半開窗臺，陽光從微開的窗縫中溢漏進房間，在房間內投影出一道道光柱，空氣中的灰塵好像微生物一般，明顯地在光柱中自由活動，這情景充斥着科學般的谧靜，讓人不怎麽能開心起來啊。我緩慢地支撐着身體想要起身，但是好像是徒勞，這床也是次品，我随便動一動就開始嘎吱嘎吱地叫了。
眼前的簾子被拉了起來，我看見劉淩那張白淨的臉，他穿這着件白大褂，戴了一副口罩，還是戴着那副細邊眼睛，但是我絲毫沒有感覺到他像是醫生，反而有種感覺像是殺人肢解的變态的感覺，這想法讓我突然一陣惡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喲，你醒來了啊，诶，真是，你兩怎麽搞成這樣呢。”劉淩把口罩給取了下來，我才發現我腦袋上好像還纏了繃帶。我有些疼，拿手扶了下額頭。“別碰，雖然沒有大問題，腦震蕩是肯定了的，至于會不會留下後遺症還不知道，別的大問題沒有，還好陽陽送的早。我說你們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成這樣了。”
發生了什麽事？我不想說，不過我腦袋現在确實有些隐隐作痛，但好像還不妨礙我能獨立思考。
劉淩看我什麽都不想說，也就不強求這個話題了。
“你知道那小子昨天急成啥樣了嗎，快瘋了一樣，我就沒看過那麽猴急的他。”
……
“郭志，你還需要休息休息，不适合奔波，你把你們導師的電話給我，我幫你請個病假吧。”
……
“呃……你不用擔心費用，好好在這裏休息，等下我陪你去做複查。”
“王朝陽在哪？”
“呃……郭志，陽陽他才走，你先休息，等你病好點了我帶你去找他。”
“王朝陽在哪！”
“放心，他跑不掉的。郭志，你不能激動，你才醒來。”
“王朝陽在哪！！現在在哪！！”
“好好好，我帶你去找他，你別激動了。”
“現在，帶我去。”
“好好，我馬上帶你去，你等我下，我去換個衣服。”
劉淩走了，他好像被吓着了，不過不用說我也知道，就這樣幾句我的頭就有點隐隐作痛了，好像眼淚都被我飚出來，我感覺頭很熱，但是我真的不能再等了。王朝陽，你別想逃。
劉淩這次回來的很快，他已經飛快的換好便裝了。我們剛想要出門，劉淩突然站住了，眼珠轉了轉。
“你別想敷衍我。”我壓抑好我想抓狂的情緒。
“郭志，我想，有些原因他可能不想說，那不如你自己去看，也許對現在的你是一個好事。”劉淩看着我說。
“你在說什麽？”
“你等我下。”
劉淩說完就消失了，我現在有些不耐煩了，隐隐疼痛的腦袋讓我很想把王朝陽抓出來，抓出來問他，問他為什麽。
劉淩沒多久就回來了，整個給我拿了一套破爛來了。
“有些東西，你想直達就穿這個。”劉淩看着我說着。“不過，裏面穿多點，外面溫度還是有些低。還有，記得戴口罩，去了盡量站在我身邊別擡頭。”
我有些疑惑，現在腦袋昏沉也想不出什麽，也就只能答應了劉淩跟着走着。
我們下樓打了一輛車，我一切不顧，反正我腦袋裏現在也什麽都裝不下，連窗外的景色，我也只是在看萬花筒，看完就忘了。或者說，一直到劉淩把我領到一棟黃漆小樓前，我都已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等下一切都要聽我的吩咐，不要擅自行事知道嗎。”劉淩小聲地在我耳邊說着。
“好。”
我帶着口罩，緊跟在劉淩身後。
這是棟老式樓房，還有看這樣子還有前廳後院、玄關回廊，劉淩在前廳敲了敲門，好像是一個不知道什麽相貌的人開了門。
“喝呀，劉醫生今兒怎麽來了？”這聲音可不是很好聽的。
“陽子在裏面吧。”
“在呢。”
“軍哥呢？”
“嗨，才出去呢，剛才還把陽子訓了一頓，說昨天對東莊那小子太仁慈了。”
“得了得了，我要是勸得動他還會任由他在你們這裏鬼混？”
“是是是，劉醫生別生氣啊，兄弟們傷了病了還是得麻煩你呢。軍哥也沒對陽子怎麽樣也就随便說了說，不過陽子那小子自己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行了，我知道了，現在他在哪？”
“在他那屋呢。”
“好，耗子你幫我把着門，我去見見陽子，你別讓人來打擾我們。”
“沒問題嘞。”
“走吧。”劉淩回頭朝我說了句。
我好像知道劉淩要做什麽，不過不能細想，多想腦袋疼。
随着劉淩走過幽深黢黑的長廊，七彎八拐的。這房子的環境真是差，橫七豎八擺的雜物，空氣中彌漫着一些窒息的氣味，房子好像常年通風不良，即使現在是白晝也曬不進一絲陽光。劉淩一邊領着我走着，一邊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我說着。
“我是主任醫生，但因為陽陽的原因我也會接一些他們這裏的地下黑單，所以這裏的人對陽陽都不錯。等下你在門口別進去，別讓陽陽發現了。”
“嗯。”
我們一直走到走廊的盡頭，那裏好像有一扇小窗戶，床上雖然用紙糊了很多層，但還是有陽光能夠漏進着幽暗的走廊裏。
劉淩走到那窗旁的一扇門票站立不動了，他盯着那扇木門，沒有看我，用很小的聲音說着。
“你今天會和我會醫院嗎？”
“不會。”我想都沒想。
“那我明天早上六點過來接你，明天七點我們院腦科專家坐鎮問診，你不能拒絕。”
“好。”
劉淩沒有敲門，從兜裏拿出了鑰匙，直接開門進去了。我站在門一側死角處，裏面并看不到我。
“誰？”那聲音再熟悉不過了，他果然在這裏。
“我，劉淩。”劉淩進去後就把門虛掩起來了，留着很大的縫隙，聲音一點損耗都沒有，即使我腦袋現在就像有個充氣筒一樣的被一下一下充氣着，也能聽清楚。
“淩哥。”我聽得到這兩個字的黯淡。
“我來的時候，他情緒很激烈，我找幾個人強迫他打了一支鎮靜他才安睡。”這劉淩你是說謊話能手啊，這謊言張口就來。
“我……”這像受傷的小貓的聲音。
“他吵着鬧着要來找你。”
“我對不起他……”越來越受傷……
“你哪對不起他了？”
“他腦袋裝馬路墩子上是我推的……”诶，說出來了。
“什麽？！”這下是劉淩被吓到了吧。
沒聲音了，詭異的沉靜。不知過了多久，我好像聽到了抽泣聲，是鬼崽子在哭？我心糾結起來了，我很想現在就推門進入，抱住鬼崽子的頭，告訴他不要哭，我不怪他。
“咳咳，所以說你為什麽要待在這裏呢，郭志他昨天是不是在這一塊找你，然後碰到了他不該碰到的事。”
“是。”
“你說你，那你在這混為什麽能混得下去嗎，還不是因為我罩着你嗎，這年代肯當黑醫的人不多，你那軍哥不就是因為這點才對你客氣嗎？你忘了你是怎麽進少管的嗎？好不容易二叔托人在長沙給你找了一個學校讀書，好不容易你的生活就能步入正軌，為什麽你又回來了？”
呃，我頭有些疼了，劉淩給的信息量太多，現在的我有些跟不上。
“淩哥，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是真喜歡郭志的，但我爸的态度你也看到了，除夕都把我趕出來了，我能怎麽辦。他讓我找小涼訂婚，明年扯證了，可是如果我真的從了我爸的，那我也是對不起郭志不是嗎，畢竟是我先撩的人家。”
“陽陽，你……”
“我不來這我能去哪，哪會收留我。我想讓郭志回去就是我不想讓他來受苦，這裏我一個人承擔就好了，我既不能聽我爸的，也不能委屈郭志。讓我爛點沒關系，反正我也算進去過了，讓我重新回到底層也沒關系，甚至讓我和郭志不能在一起也沒關系，但我不能先認輸，我如果和小涼訂婚了，我自己也不能為自己開脫了。”
“淩哥，我反正是個爛人了，你幫我照顧好郭志，只要我還有機會，我會去争取的。即使最後郭志看到這樣堕落的我，會不要我，我也不在乎。但不是現在，現在我還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可能的話，我希望我不用跟他說。”
“……陽陽，你現在已經成年了，不能再玩這種未成年人的游戲了。”
“我知道，所以我覺得，感情上的事，還是兩個人一起解決才行。郭志，進來吧。”
“什麽？淩哥，你……”
我聽到劉淩讓我進去我就進去了，其實我發現我的頭越來越疼了，我好像都沒有，根本聽他們在說什麽。
我慢慢的走了進去，房間裏有些暗，鬼崽子和劉淩好像還說着什麽我已經沒有精力去聽了。我直接對他倆說了一句。
“我今天不回去了，我好累，我先睡會兒”
說完我就爬上那張有些淩亂的床上睡了，睡前朦朦胧胧聽到什麽藥啊、針啊什麽的。不管了，我還是睡吧。
我做了一個夢，好像還是那個在海中的夢，只是這次好像一直在沉、沉，而且很冰涼的那種沉。會沉向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