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果不其然,第二天,陸懸派了人來接宋小舟去陸府。
宋小舟有點慌,說要換身衣裳,進了屋子,就直勾勾地盯着陸衡看。
陸衡微微笑了下,道:“害怕?”
宋小舟老實地點了點頭,蹲了下去,下意識地抓緊脖頸挂的獸牙,悶悶地說:“也就是有點怕,一點點,不是很怕。”
陸衡走到他身邊,揉了揉宋小舟的頭發,聲音沉穩冷靜,說:“不要害怕。”
宋小舟一把抱住陸衡的腰,仰起臉,像只要人疼的小狗。
陸衡垂下眼睛看着他,索性蹲了下來,說:“陸懸一向謹慎小心,在沒有弄清事情原委之前,他不會動你。”
這些時日陸衡對他有求必應,寵的很,宋小舟膽子肥了不少,拿額頭輕輕撞了撞陸衡,小聲地說,“我不怕他——”
“就是怕回不來了,不能見你……”
陸衡怔了下,幾乎就想說,不去了,抑或陪着宋小舟去,手腳卻泛起燒灼似的痛意,像無形的鐵鏈,扣着他,不得自由。
陸衡說:“陸府有個管事,叫陸應,”他拿出一塊玉佩,頂好的羊脂玉,做工精細,挂了紅穗子,陸衡将它挂在了宋小舟腰間,“此人可信,若你有危險,他會幫你。”
宋小舟眨了眨眼睛,乖乖地點頭,指頭搓了搓腰間的玉,镌刻了個衡字,想是陸衡的貼身玉佩,陰涼涼的,像陸衡的手一般。
臨行前,宋小舟抱着陸衡的脖子,很是不舍,說:“你不能走啊。”
陸衡莞爾,道:“好。”
宋小舟是騎着馬走的,腰間羊脂玉佩在烈日下熠熠生輝,陸衡不聲不響地站在樹蔭下,看着他親手挂上去的那枚玉佩。
宋小舟不知道,那枚玉,是他自小帶到大不假,卻也是他的陪葬品,本該在他的棺椁裏不見天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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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氣爽,太陽也大,陸衡已經感受到了逼人的燒灼感,像是要将他生生焚化。他閉了閉眼,倏然擡起頭,只間林嬷嬷朝這邊走來,陸衡看着她,二人擦肩而過。
陸宅在東城,亭臺樓閣,花木扶疏,很是氣派。宋小舟跟着陸家的人往裏走,一路所見下人目不斜視,緘默又冷淡,整個陸宅都透着股子肅穆的死氣沉沉。
宋小舟終于見到了陸懸。
陸懸長得同陸衡半點都不像,這人年紀輕,膚白,一雙杏眼,嘴唇小,很是乖巧無辜的一張臉。他穿了身錦衣,翹着腿,漫不經心地打量宋小舟,整個人像一尊裹在綢緞绫羅中的瓷娃娃,絲毫不像陸家那位手段毒辣的二爺。
“宋小舟,”陸懸輕輕笑了下,不知是不是錯覺,宋小舟只覺很是熟悉。
宋小舟咽了咽,努力鎮定着,行了個禮,“二爺。”
陸懸不緊不慢地說:“在靜安苑中,一切可還習慣?”
宋小舟道:“一切都好。”
“小舟啊,咱們如今是一家人,就打開天窗說亮。”陸懸語氣老氣橫秋卻又不顯得突兀,看着宋小舟,“你今年多少歲?”
不等宋小舟答,他自言自語,“十七八?年紀真小,我知道讓你這麽嫁給我大哥,守着塊靈牌,是可惜了。”
宋小舟不知該如何說,垂下眼睛,安安靜靜的,像個局促膽怯的少年。
陸懸笑了一下,道:“人一輩子還長,你想不想離開這裏?”
宋小舟一下子擡起頭,眼睛微睜,讷讷地,“離……離開?”
“是啊,”陸懸笑道:“都是族中長輩,說要辦什麽冥婚以安大哥在天之靈,其實我是不同意的。不管怎麽說,人死了,就是死了,對不對?”
宋小舟對上陸懸的眼神,那雙眼睛正探究似的盯着他,話也好像有所指,讓宋小舟後背都發涼。
陸懸道:“待過一些時日,我會給你一筆錢讓你離開這裏,可保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他說的和善又溫柔,宋小舟若非始終不信他,幾乎要感激涕零了。
宋小舟張了張嘴巴,說:“真……真的嗎?”
陸懸笑道:“自然。”
他拿指尖敲了敲桌子,像是不經意間,“小舟,前幾日府中有個管事,去了靜安苑,不知怎的,就沒有回來,你可曾看見他?”
宋小舟想了想,說:“是鄭管事嗎?”
他道:“那日鄭管事送了靜安苑的日常所需來,就離開了,怎麽,”宋小舟睜大眼睛,疑惑道:“他沒有回來嗎?”
陸懸眼睛微眯,坐直了身子,道:“當真?”
宋小舟眼也不眨地說:“千真萬确。”
過了一會兒,陸懸才說:“你在靜安苑裏住了這麽久,可曾……可曾見過什麽奇怪的東西?”
宋小舟道:“……沒有,靜安苑裏有什麽古怪嗎?”
陸懸看着宋小舟,微笑道:“靜安苑裏有一陣發生了些奇怪的事,下人都傳苑裏鬧鬼,吓得要命。”
“……鬧鬼?!”宋小舟吓着了,臉都發白,道:“二爺……是,是真的嗎?”
陸懸盯着宋小舟看了半晌,倏然,目光凝在他腰間的玉佩上,瞳中掠過錯愕驚惶諸多情緒,卻在很快收斂的一幹二淨,笑道:“無稽之談罷了,你今日也累了,去休息休息吧。”
他看向門口,“陸裘,帶他去休息。”
直到宋小舟走了,陸懸直勾勾地盯着敞開的大門,眼前似乎還晃着那塊玉佩,心都跳得急促猛烈。
“陸二公子,”屋內山水屏風後轉出兩個人,一個年紀長些,一絲不茍地穿着道袍,背負劍,臉色冷淡,另一個卻是個少年,俊俏又靈動,生了雙多情的桃花眼。
說話是正是那個年紀小的,“你看他說的是真是假?”
三人俱看着宋小舟離開的方向。
陸懸面無表情地說:“假的,沒一句真話,”他咬牙切齒,“二位,看了這麽久,看出什麽名堂了嗎?”
年紀小的少年人笑道:“這少年眉眼之間籠罩着陰氣,想來必是和鬼親密接觸過了,時日還不短。”
“只不過這鬼的身份,不知……”
陸懸冷冷道:“我大哥——陸衡。”
“哦?如何肯定?”
陸懸猛的擡頭,惡狠狠地看着那少年人,說:“那塊玉,是我親手放進我大哥棺材裏的,我親手放進去的!”
親手挂在陸衡的屍體上,嘴裏咒他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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