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hapter 09 來世太平
河邊水流洶湧,夏天的末尾來得煩躁,下雨反而沖刷走了不少,陶安安四下環顧,有一對情侶朝着這個方向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不注意是看不到的,才看見情侶,上課鈴聲就随之響起,事情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一百次,這次不去上課,心情沒有最初那樣沉重,從前的沉重是因為沒有體驗過那樣的輕松。
反正就是不上課就對了。陶安安等情侶走完,才深吸一口氣,往河中傾斜身子,卻因着凍了太久,在雨中淋着,很快現世報快快地到來了,一個噴嚏打下去,揉揉鼻子,噴嚏連環發作,鼻尖發紅,她微微別過頭去,卻看見一抹白色,白色棒球服和黑色鉛筆褲,在那裏,一頭綠發若隐若現,仔細看看,恍惚間以為是蘇阮阮站在不遠處觀望自己,仔細一看才發覺不是。
是最初自己認錯的那個背影,那女生走在路上,背影像極了蘇阮阮,她揉揉鼻頭,又做好心理建設,這建設來建設去,最終的結局卻是一樣的,但每次都得找個不同的理由,加在那所謂消除怨念的借口上,有些東西是可以超越生死的,在這些東西之上,她就可以放棄掉從前珍視的東西。
跳進河裏,河水冰涼,河水湍急,将她再次沖走。
伸腿,瞪眼,翻白眼,窒息,掙紮出一個猙獰的姿勢來。
生活瑣碎,死也不是話本中那樣容易,快意江湖的人生,死了便是死了,拿刀一抹脖子就可以去死,好像沒有疼痛,幹将莫邪的故事,報仇的兒子割下頭顱,尚可開口發聲,刑天沒了腦袋,兩乳為眼以臍為口還可以照常大戰。
肖邦的傳記電影,肺結核這樣最為苦痛的東西竟然沒表達出來,只有咳嗽幾聲,好像精神強大,就不當這病痛是病痛一樣,大家都是精神的巨人……陶安安每次的心理建設都要經過漫長的等待,心裏要想自己必須得死,不然就不再存在,今生沒有強烈的指望,就只好祈求來世的太平。話是這樣說,每次跳進去,漫長的窒息恐懼,河水嗆在鼻孔中,等許久才能咽氣。這感受是極為可怖的,好像時時刻刻都在地獄中滾過那麽一遭。摧毀人的往往也不是那偉大的理由和輝煌的造就,是瑣碎的生活才能用最柔軟的力量磨垮意志。
五分鐘。
“快走快走,還有五分鐘就上課了。”年輕的學弟學妹撒丫子從身後跑去,軌跡依舊照比從前,好像人家就成了鐘表,自己在這裏看着鐘表知曉自己活了一遍。
歪歪頭,綠頭發的女孩子從遠處走過,被自己誤認為是蘇阮阮,在小樹林裏消失不見了,上課鈴聲響了,沒人出現,軌跡又一次變化了,她好像智障一樣在雨裏呆了許久,上課都忘記是怎麽一回事了。
确實沒有人再來阻攔她跳河了,心裏反而失落起來,空落落的,最終她還是站在了河邊,縱身一躍。
河水冰涼才淹沒頭頂,手腕上傳來一股力量,捏着她不斷地往岸邊掙紮,她不掙紮,在水裏睜眼是費盡力氣的,會嗆水,但好像被悶在冷鍋中,透不上氣,血液倒灌,頭重腳輕,接着還是嗆了幾口水,再就沒有意識。
“她為什麽跳河啊?”
“哎呀,跟我告白來着被我拒絕了,就想不開跳河了,沒事,這責任我的,你回去上課吧,我看着就行。”
“哦。那昨兒的課怎麽算?”
“全勤,別聲張,對我名聲不好。”蘇阮阮雙腿交疊,低頭玩手機,別了別頭發,“別讓人笑話我,這責任說出去下個月績效考核要出問題的。”
“哦知道了。”對方答道,見她還是低頭玩手機,屏幕花花綠綠的,不知她在鑽研什麽東西,不像什麽社交軟件,“你在看什麽?”
“跟人合作做個app,我進後臺看看。”
“哦。那這兒沒事兒我就走了,她醒過來你打個電話給我啊,導員都吓死了一個勁兒問我。”
“她的會開完了?”
“沒呢。我先走了啊。”
“拜。”綠頭發的姑娘并不擡頭,揉揉潮濕的袖口,脫下外套襯衣來,打底衫質地薄,透出裏面的內衣輪廓,隐隐約約,總之這裏沒有外人,一個獨立的隔間,外面是行走匆匆的護士,從學校到這裏不過兩站公交路程,雨聲中他們背着個姑娘跑來,吓得醫生以為這是要來打劫,還是都市傳說中雨夜女鬼的故事降臨在自己頭上,仔細一看是溺水了,救得及時,做過人工呼吸,但這姑娘始終不醒,就呆在這裏睡着,地方寬敞,愛怎麽躺怎麽躺。
護士老往裏面打量,打量半天卻只能透過簾子的尾巴瞧見坐在凳子上的姑娘疊起來的線條漂亮的小腿,光滑白皙,将鞋子後跟踩下,吊兒郎當地吊着,除此之外就什麽都看不真切。
突然護士看見了這個人站了起來,往這邊走了走。
劃拉一聲,将簾子拉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嘁。有什麽不讓看的,真是。”護士收起了好奇心,給人紮針結果紮在了自己手指頭上。
“……”病人凝視着她,她瞪回去,再轉頭看看那個小隔間,隔間像是個墳墓,安安靜靜,沒有什麽動靜,她懊惱地低下頭去紮針,不去想那個好看的姑娘究竟在做些什麽。
好看姑娘顏值八分,身邊跟着的男生顏值七分,男生背着的女孩子顏值模糊,大概也就二分。
顏值八分的姑娘起身,趿拉着鞋子随意地坐在床邊,盯着從河裏撈上來的之前像餃子一樣跳進去的陶安安。
陶安安睜開眼睛。
“醒了?知道錯了嗎?”蘇阮阮雙手抱胸,手機丢在陶安安身上,透過被子夾在她兩腿之間。
對方目瞪口呆,睜開眼睛瞧了她幾眼,又盯着那手機看了看,小心拎起來,徑自亮了屏幕看時間。上面的時間顯示那是星期四,竟然無聲無息地過了一天?她的怨念值還有一百零一……
傻了傻,罔顧手機叫人蘇阮阮從手裏抽走,兇巴巴的蘇阮阮就在床邊,代表這不是個夢境,夢裏是不會有蘇阮阮的,最想要的東西在夢裏總是不出現,對方現實中總是冷漠的,對待她也是兇狠的,不是罵她智障就說她神經病。
所以能出現在眼前,一定不是夢了,她沒死成。
“誰讓你翻我手機的?”蘇阮阮的聲調四平八穩,目露兇光,翻翻手機:“大白天的醒來做什麽?”
“……那我晚上醒來?”
“你——你氣死我了,你沒事兒跳什麽河?你說誰欺負你了我帶人砍他去?幹嘛想不開?”
“哦——你救了我。”後知後覺的陶安安拍拍額頭,“我要走了。”
“……別動。”蘇阮阮将她推倒了,甩在床上,捂着被子抛在她臉上,坐在一邊,低頭一遍遍翻看手機,“說吧什麽事兒。”
“沒什麽。”
“沒事兒你跳河?”
“腳崴了。”
“睡會兒。”
“我誤了挺多課的……你身上濕了,你跳下去救我?”陶安安捏着她的打底衫,薄薄的潮濕一片,內衣的輪廓讓她紅了臉,收回手去,“抱歉啊。”
“沒事,回去別跟人說。我說是因為我跳河死了。”
……我為什麽因為你跳河死。
陶安安腹诽了半天,卻沒說什麽,蘇阮阮的自戀程度又上升了幾個等級,估計又将責任攬下來,擺出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勢,什麽責任都扛得下來,什麽黑鍋也要去背一背,陶安安很是擔心這樣會把蘇阮阮壓垮,但是蘇阮阮就是愚公,把移山填海的精神發揚起來,她坐在那邊吵吵嚷嚷令人覺得安定,對她那樣兇,好像小學男生一樣幼稚,但是許多時候蘇阮阮說得又對。
哪有人拼盡全力要去跳河而死,說出來理由就太可笑了,像是天方夜譚一般。
床邊放着自己的課本,難得蘇阮阮還照顧到自己的書來,拿起來翻翻,書頁濡濕了大半,但是已經被晾幹了,皺巴巴的,翻了幾頁,筆記本卻不在了。
“诶,你還幫我拿了課本啊。”
“等着你做筆記。”蘇阮阮變戲法一樣從脫下來的外套中拿出筆記本來,“我拿走了。”
“好。”蘇阮阮總是搶她筆記,雖然也沒什麽好記的。
“下次別往河邊走,導員特別關心你。”
“我知道。”反正下次跳河蘇阮阮不知道。
“這個月獎學金發放名單下來了。”
“哦。”
“你怎麽不關心?”蘇阮阮蹙起眉頭,又習慣性別了別頭發,似乎僵持起來,畫面定格,她拘謹起來,低頭翻看手機。
“哦,有我嗎?”
“有你。”舒了一口氣,“我出去一下。”
“穿上衣服。”
“濕的,不想穿。”話是這麽說,她還是拎了起來帶出去,走出去就披在身上,靠着牆打電話,不斷地安排各種事情,問各種事情的進度,面前的護士總是盯着她露出慈母的笑容。
她覺得瘆得慌,背過身子,面對牆,左手攥着吊瓶架。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閱讀過程中有意見和建議的話,可以戳安度的公衆號【安度和非沉】回複【安度你是個大傻逼】,即可激活人工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