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hapter 42 閏土的西瓜
趙亞明是個心裏藏不住事兒的人,藏個幾秒鐘, 在陶安安(并不存在的)火焰一般的注視下就全都交代清楚了, 腆着臉, 像是他搶了陶安安什麽似的, 嘴角往下撇過去, 從鏡片中看陶安安剛剛噗哧一聲,好像桃花開了,綻開一點點清新的笑。
陶安安不知道, 旁邊的曹冬是知根知底的, 趙亞明原先不是這個小組的成員, 後來聽說老師指導這組參加一個公益性質的比賽, 看了一眼這小組都有某某, 某某某,還有某某, 陶安安三個字赫然在列。趙亞明就有些兜不住了,他是和陶安安競争那個最高獎學金的人, 窮學生都是一群嗷嗷待哺的牲口, 看見錢就冒粗氣。但牲口們還是講規矩的,一輪輪各種考試活動篩選下來, 剩下的在老師面前站得穩的牲口就那麽幾個, 其餘都是被淘汰的人。
趙亞明就是站在老師面前的牲口, 另外一頭就是陶安安。
所以趙亞明找了曹冬從中游說,希望陶安安放下成見,大家求同存異共同進步如何如何, 卻不知道陶安安印象裏偏偏沒有這人,多此一舉。大家自然握手,相談甚歡。
但是趙亞明這胸口中就有種被女人羞辱的感覺,渾身上下不得勁,于是這次張木聲給他的機會,他還大嘴巴告訴陶安安,陶安安能說什麽呢,只能恭喜恭喜。
這又把趙亞明噎住了。
在笑着的陶安安跟前解釋自己絕對是相信你陶安安的能力,但是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我給您說出來了您看看這是獎金自己找到我的如何如何,希望你不要多想如何如何。
費盡口舌,陶安安也都聽在耳朵中,轉過臉:“嗯。”
趙亞明噎得像是吞了倆煮雞蛋。
“你不在乎嗎?”
“唔。”陶安安微微攤手,“沒事,你有能力。”除此之外她确實沒有話可以說,剛巧蘇阮阮覺得她發了個哦,在這裏不屈不撓地和她抗争,她便含着笑意誇贊了趙亞明幾句,把趙亞明那口雞蛋順下去了。
蘇阮阮應該不知道這件事的,若是知道了,叉着腰擺出母夜叉的模樣就要去讨個說法了,還好她不知道。時間這樣短,浪費在這種是你還是我的争端上全無意義,她雖然是看着那條河蹊跷,卻還是回想自己一次次重生的經歷,被那個數字吓怕了,害怕真到那一天,自己就離去了,該怎麽辦呢?
生死擺在眼前,不再是對話中的內容,她偏偏就害怕了。
所以這段時間她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該如何正常生活就如何,可以對蘇阮阮說一些自己如果沒有重生,就一輩子也不會說的話,可以去捏她耳朵,捏得紅紅的,蘇阮阮也不敢揍她,就只會拿小拳拳揮舞半天,也不敢下手。蘇阮阮那一身肌肉,砸下來,陶安安就得提前去死,她想起這回事就笑,不知道怎麽,她得了一種蘇阮阮說什麽都笑,一想到蘇阮阮就會笑的病。
張木聲微信叫她去辦公室,她也當作沒有看見,借口便是自己最近比賽,忙得很,不看微信,待到關了機,世界清淨下來,她才意識到她戀愛了,不能讓蘇阮阮聯系不到她。
可如果沒有手機呢?陶安安起了壞心思,把手機丢在一邊,不管自己回到一半的微信,重新和大家投入讨論中,接着就有了具體的方案,只差去做了,分頭行動的規劃做完,走廊裏聲控燈把光打進來,大家才意識到夜色這樣濃重了,匆匆告別,出去吃飯。
臨走時趙亞明似乎還是不大放心,回身看了一眼:“一起吃飯嗎?”
“不了,謝謝,我收拾下東西。”陶安安四處摸手機,卻發現手機不知哪裏去了,慌了慌,沖趙亞明擺擺手,卻因着慌了神,磕到了桌角。
“啊,沒事吧?”趙亞明沖去看她的手,她避讓,側身躲過。男生高大,眯起眼睛俯視下去,“诶,擦破皮了。”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不行的啊,我去校醫室給你買創可貼。”
“……沒事。”她還沒有這樣矯情,從前摔倒擦破皮,流血都只是自然愈合。男生靠過來,體溫逐漸接近,她覺得不大舒服,轉臉繼續找自己的手機。剛剛随手一拿是放到哪裏去了呢……
“這兒。”
“哦,謝謝——诶?”面前的是蘇阮阮,叉着腰,母夜叉一樣拿着她的手機就站在身側,擡眼看着趙亞明,目光逡巡兩圈,神情松懈了一些,又瞥她,終于,眼神溫柔下來,尋了個話頭甩脫趙亞明。
出門,腳步不停的間隙蘇阮阮要興師問罪,問她如何半途就關了手機不理她了,她也不答,吃吃地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樣好笑,蘇阮阮瞪圓了眼睛,整個人顯得極為溫柔,棱角被月光磨平了,嘴唇抿成一條細線。
“诶,你說,你說清楚,還有你怎麽還由着趙亞明抱你呢?你有想過我的意見嗎?”
“你什麽意見?”陶安安怎麽不知道趙亞明離自己頗遠,雖然彼此之間感受得到體溫,但只是在這房間中,哦這兒有個人這樣的感知。蘇阮阮自然不是眼瞎,胡攪蠻纏罷了,她吃吃地笑。
“我都很少抱你的。”蘇阮阮的聲音擡高,尾音轉瞬低下去,好像怕人聽見似的鬼鬼祟祟,談戀愛這樣鬼鬼祟祟,求一個擁抱都要賣萌打滾,蘇阮阮覺得自己很沒有面子,不符合自己高貴的人設,可她難得見陶安安輕盈的笑,就忘記了人設這回事。
“你吃醋?幼稚。”
“我就幼稚你有意見?”
“還蠻橫。”
“我就蠻橫你有意見?”
“不,沒有。”陶安安還是笑,一見蘇阮阮就笑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攬着她,敷衍随意地抱了抱,心情大好。
獎學金的事情給她帶來的陰霾終于散去。她說不在意才是假的,她第一次輸了這事情,從前那樣在意,之前重生,蘇阮阮也一遍一遍挂在嘴頭的事情竟然就這樣松開了,她沒有同蘇阮阮說這件事情,免得蘇阮阮擺出母夜叉的姿态去說,給她添了麻煩,在坊間傳言也不好。
自從和蘇阮阮确定關系,她便覺得生命被一根線牽着,她是飄搖的風筝,挂在哪棵樹上被風撕碎都看宿命,她想過在小城待一生,找個庸常的平凡男人過一生,在跳河之後也想過無論如何尋個死,結束了這毫無悲歡的一輩子。
那天晚上發生了一件大事,校長大晚上的回來了,在群裏和大家說專家組要來檢查,希望大家表現好一些。這次的專家組似乎前所未有,學校方面很是重視,大家才漫不經心地看一眼,就發現學校各類公號都滿了這個消息。
不知道是誰規定的,專家組來檢查教學質量,大家就要在外部環境上下苦功。
幾棟破舊的樓外面趕緊刷漆,看出來新漆新氣象。少生孩子多種樹,要想致富先修路的老規矩還在領導的腦子裏根深蒂固,于是學校裏默默無聞默默耕耘的園丁們存在感就非常高了,這邊修剪樹木看見王大叔,那邊修理草坪看見王大叔,也不知從哪裏移植來的法國梧桐可憐兮兮地被挪過來放到河邊。
沒地兒放了就放到河邊,領導的視線終于到了河水這裏,覺得河岸光溜溜的只有草坪和幾棵柳樹似乎不大好看,于是開始修建圍欄,圍欄是橙色和白色的漆混雜在一起,籬笆一般的樁子順着河,一道仿佛長城一般的壁壘就弄好了。
這次效率倒是分外快,前一天晚上說要立圍欄,後一天晚上就已經完工,除了那股油漆味顯得分外突兀。領導得給專家組待的地方放上百十來臺空調,晚上偷偷摸摸把溫度降下來,把專家們都凍感冒了才聞不出來這味道。
這味道讓大家對河邊敬而遠之,在那之前,大白天的還是有情侶會膩歪在那裏聊聊天,談談風月,談談情懷,順便打個啵或者其他什麽的,這就是人家的**了。
現在河邊幹淨得像是鬼子掃蕩過一樣,如果陶安安還有跳河的心思,跨過圍欄就能跳,全世界都不會阻止她跳河,可偏偏這次,她從河邊經過,只是望了一眼,蘇阮阮就攥緊她的手不許她看,仿佛看了一眼就被蠱惑,要舉身赴清池似的。
蘇阮阮旁邊是許之煥,游泳隊沒能拿獎,這次發揮失常,于是許之煥找蘇阮阮,蘇阮阮順勢就拉了陶安安出來,三人并排走,決定一會兒去會議室最後确認一遍戲劇節的宣傳細節,正式出演剛好是專家組來的那天,領導高度重視,抓着蘇阮阮的手,覺得大家親如兄弟——一定得做好啊,這次不光是咱們新聞系出一口氣,也是學校的形象啊……
陶安安不參與這事,但宿舍中那兩個人針鋒相對,她一個紙片人在槍林彈雨中無法藏身,索性出來看看也好,可宋敏一直沒有回來,喬西路也失去蹤跡,就連樓下的一個熟悉的宿管阿姨都回家養老去了,聽說要招聘新的年輕一些的宿管,代表學校新氣象如何如何……
“唔。”蘇阮阮努着嘴示意她往右側瞧瞧,瞧見河那邊的圍欄,宋敏和她男朋友推推搡搡,又開始吵架,聲音被蟬鳴和水聲掩蓋掉了,只看得到兩個人的面孔在月光下格外清楚。她們上演着你不愛我我不愛你的戲碼,蘇阮阮還學宋敏的樣子推了陶安安一下,沒用什麽力氣,輕輕地推過去,再忙不疊地拉回來。
許之煥摸摸鼻子,凝視河岸,之前那小子一直魂不守舍,說到宋敏,他還不以為意,但心裏還是可惜的,終究還是做了宋敏轉筒抽獎似的一個過去式男友,不知道宋敏的新男友是誰。
但他知道,蘇阮阮有女友了。好像精心看護的西瓜,被猹啃了。
他恨不能自己是閏土,把啃西瓜還不自知的這位陶安安叉出陸島這片田去,可是想了想,他有點兒想笑,陶安安也是一顆西瓜,他只是閏土,只能看着西瓜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