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祝生想了想, 點進最後一個帖子裏。

除了自己之前在微博看見過的那一張劇照以外,首樓還放的有《第八封情書》裏的幾段文字:【我曾試圖将諸多偏見與刻薄施加于你,也曾試圖走近沉沉睡去的你的身邊,在這幻光人間,只有久病的玫瑰才擁有落日的光澤。我記得你身邊的鈴蘭在起風時抖落塵埃,春雷驚醒雪融時結出的花苞,只有你——

連哭泣都是靜悄悄的。

酒館打烊, 我翻開你放在枕邊的《The Great Gatsby》,有你在十五歲寫下的紙條,幹枯的玫瑰花瓣疊滿玻璃瓶, 那是你在一個深夜謀殺了自己的證人。我夢見冰面事不關己地裂開,沉船拖行許久,最終在岸邊擱淺,我問你疼不疼。

你坐在天臺回頭望了我一下, 笑眼彎彎地向我道別。

自此以後,我厭惡你的笑, 厭惡你的安靜,厭惡你的眉,厭惡你的眼。我不止一次想要打開使你永久留居的棺木,也許棺底的玫瑰花已經枯萎, 撫摸花瓣的指尖只有節節白骨,我偷吻過你的眼尾,幻想那裏會開出最後一枝百合花。

它與你在雨季交予我的那一枝百合,如出一轍。】

帖子後面的蓋起來的高樓與争論不休, 祝生再無心浏覽,他的手指一頓,幾乎要拿不住手機,祝生的尾音微顫,不可置信地問道:“三歲,他、謝清讓……”

向來都是清清淡淡的少年,竟在此刻有些慌了神,祝生很輕很輕地對系統說:“我第一遍看完那本書,在書頁裏放了一張紙條,我也在一個玻璃瓶裏,扔滿了玫瑰花瓣,每一片都寫的是他的名字,還有百合花。”

“媽媽去世的時候,謝清讓用一把黑傘,向我換去了一枝百合花。”

祝生不确定地問系統:“……是不是他?”

“你以前告訴過我,這個游戲世界的初始時間,就設定在是我自殺的那一天。這封情書裏的所有信息都是對的,但是在這個世界裏,我并沒有自殺,那麽不應該會有人知道這些事情的……只會有現實世界裏的謝清讓,才會知道這些。”

“三歲,是不是游戲世界裏的謝清讓,根本就不只是一串數據,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你虛構出來的攻略對象?”

一會兒是現實世界,一會兒又是游戲世界,系統理了半天也沒有理清楚,只好選擇放棄,它傻乎乎地出了聲:“啊?”

祝生擰起眉心,“你也不知道?”

系統理直氣壯地說:“是的呀,我只有三歲呢,不知道才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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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生“嗯”了一下,沒有再說話了。

後半夜祝生睡得并不安穩。他夢見江籬那蒼白而纖細的腳踝,以及高跟鞋上晃蕩的紅色綢帶,他也夢見謝清讓的肩膀為晨露所打濕,而眉眼則冷得如同融不開的積雪。夢裏的謝清讓半阖着眼簾,緩緩俯下身來,低頭親吻着一個被玫瑰花簇擁在懷的少年。

夢境反反複複,第二天祝生不免有些倦怠。即使這一天沒有課,他也按時坐在餐桌前,阿姨給祝生煮的冰糖銀耳湯他只動了幾口,嘗了下味道,就把勺子輕輕擱回碗裏,阿姨見狀擔憂地問道:“不合你胃口,還是不太舒服?”

“今天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祝生搖了搖頭,“只是昨晚睡得晚。”

有江籬那樣的母親,父親又躺在療養院,阿姨對祝生自然存着幾分憐惜,又從來都不加以掩飾。她不由不贊同地說:“你的身體不好,現在大學又清閑,正好得了空可以好好調養一下身體,怎麽又熬起了夜,這麽不愛惜自己?”

祝生眨了眨眼睛,“只有昨晚。”

阿姨嘆了一口氣,“你自己的身體,病了以後不舒服的還是你,又沒有別人給你受着。”

祝生點了點頭。

阿姨又說:“對了,江老先生收到一封生日請柬,昨天他交待過一聲,要我幫忙問你想不想同去,不過既然你夜裏沒有睡好覺,那就算了吧,你先回房去休息,我替你去和江老先生說。”

祝生想了想,“阿姨,我去的。”

阿姨疑惑:“怎麽了?”

祝生說:“舅舅不在,外公一個人出門不方便。”

阿姨一想也是,便又忙讓祝生多喝幾口冰糖銀耳粥。

臨近中午的時候,司機把祝生與江老先生送到宴會場所。江老先生的老同學過壽,老人有意為祝生引薦一二,而後又知曉他的性子喜歡安靜,江老先生拍了拍祝生的肩,讓他自己到處逛一逛,不必留在這裏。

祝生乖乖應下來,獨自走入五星級賓館的後花園。

繞過樹影與花苞,攀爬于圍牆上的薔薇花開得濃烈烈的,祝生才在湖邊的石椅處坐下,餘光瞟見一尾紅色曳地長裙,層疊的亮片與薔薇花一般豔麗。

有人低泣道:“傅教授,你不試一試,怎麽會知道你不适合我?況且、況且你向來待我都那麽溫柔,和別人不一樣。”

“沈喻明,你說我待你與衆不同。”

男人的嗓音溫柔而輕緩,“但是我惹得你哭,卻只會在旁給你遞上紙巾,而非親自為你擦拭。你還是看不明白?”

沈喻明執拗地說:“傅教授只是不想唐突。”

傅昭和無奈地皺起眉,他擡了擡金絲框眼鏡,透過一層鏡片,不期而然地瞥見坐在不遠處的少年,祝生正托着腮笑眯眯地望向他,而兩個人的目光對上以後,少年又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傅……”

“生生。”傅昭和态度自然地開口道:“生氣了?這只是你的一個學姐,我們偶然在這裏碰見。”

祝生不明所以,不過還是向他們走過來,“學姐好。”

傅昭和把一只胳膊搭到他的肩上,稍微收緊,祝生一時不察,幾乎被帶進了懷裏。男人低笑一聲,這才又向沈喻明緩聲介紹道:“這是我正在追求的傅太太。”

“……只可惜追求他的人太多,我尚沒能入他的眼。”

祝生在此刻終于大致明白了幾分,他歪着頭狡黠地問道:“所以傅先生故意讓學姐配合你,假意向你表白心跡,其實只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

“注意到了沒有?”

祝生半真半假地抱怨:“想不注意到都難。”

傅昭和望着他垂眸輕笑。

他們兩個人的姿态與動作都太過親昵,沈喻明站一旁,看着看着,忽而咬住了紅唇,妝容再精致也顯得狼狽不已,她甚至連糾纏傅昭和的理由也沒有了。沈喻明勉強笑道:“傅教授,我先回去了。”

傅昭和微微颔首。

祝生擡起眼,小聲地問道:“這也是追求傅先生的人?”

傅昭和只是笑了一下,倒沒有搭腔。

祝生說:“都怪傅先生太溫柔了。”

“嗯?”

傅昭和眉梢一擡,“有多溫柔?”

“很溫柔很溫柔。”祝生的目光望及攀上圍牆的薔薇,他輕輕地說:“尋常人看見薔薇花,也許會将它摘下,也許只是遠遠地望上一眼,但是傅先生看見這樣的薔薇,也會向它走近,卻不是為了将它折下,而是為了凋落的那一片花瓣。”

傅昭和若有所思地問他:“這就是你眼中的我?”

祝生認真地點了點頭,随即又輕微擰起眉心,懊惱地說:“傅先生,我有點嫉妒這片花瓣了。”

傅昭和的眸色深黑,“你不需要嫉妒。”

祝生又說:“傅先生說傅太太的時候,尤其溫柔呢。”

傅昭和側眸望他一眼,眉眼含笑道:“是嗎。”

祝生也對着傅昭和笑得眉眼彎彎,“……是的呀。”

傅昭和問過祝生在這裏的原因以後,又陪着祝生把花園走了一遍,這才一同回到宴會廳。舞池裏已有人跳起舞,祝生偏過頭,正要同傅昭和說話,又有人挽着嬌嬌俏俏的掌上明珠向傅昭和走過來,字裏行間都是撮合之意。

“賢侄,這是我們家薇薇,仰慕你已久。說起來她以往整日都吵着鬧着要我帶她來見一見你,今日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聽說的,你也收到了宴會的邀請,便死纏爛打着要我帶她過來,還在家裏發了好幾通脾氣。”

傅昭和笑得禮貌而疏離,“你好。”

“傅、傅先生你好。”

一聲嬌滴滴的“傅先生”讓祝生蹙起眉心,卻只有片刻。他擡起烏黑的瞳眸,眼底的水光暈出潋滟的波光,少年的眉眼間只有精致與毫無瑕疵的美,祝生對傅昭和說:“傅教授,我先去找我外公啦。”

對面的人說:“江老在席位上。”

祝生向他道謝,而後獨自離開。

系統小心翼翼地問道:“生生,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祝生沒有回答。

系統又咕哝着說:“讨厭死了,生生。你就不應該走的,應該給她一個下馬威,「貪婪」都說過了,你是傅太太。”

它無意間提醒了祝生,祝生稍微想了想,笑眯眯地說:“我們給「貪婪」一個下馬威吧。”

系統茫然:“啊?”

祝生沒有給他解釋,只是望向舞池。那裏有人相擁而舞,也有人端着酒杯,漫無目的地尋找獵物,祝生留意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刻意把目光停留于此,幾秒以後,男人似有所感地望過來,對上祝生的眼瞳。

祝生抿着唇笑了一下,本該是美豔而不可方物,卻又因白晃晃的燈光而多出幾分清淡,連同漂亮的眉眼間也似是籠上一層薄霧,看不真切。而他擡起眼時,濃長的眼睫掀起,水跡淌過烏黑的眼眸,沾濕了透出幾分無辜的眼神,又無端顯出媚眼如絲的誘人。

祝生的目光很輕,蜻蜓點水一樣,堪堪驚起微小漣漪,他的目光也很遠,似是在看那個男人,又似是透過那個男人,在看着別的什麽人,越是若即若離,便越讓人想要擁有。

祝生狀似對此一無所,不久以後,他從服務生的托盤裏拿起一只斟滿威士忌的玻璃杯,低下頭抿了一小口。

“敝姓陳。”

祝生擡起頭,男人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可否邀請您跳一支舞?”

而另一邊的傅昭和,一面漫不經心地與人寒暄,一面用餘光望向祝生,在看見有人向祝生伸去一只手時,傅昭和微微皺起眉。

他平靜地說:“李先生,稍後再敘。”

而後大步向祝生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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