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毛還想着要怎麽三催四請侯建新, 沒想到侯建新欣然答應，跟着他往外走, 阿毛覺得這個大學生腦子有毛病是真有毛病。剛才大偉的那個對象能說會道, 還會打人，他現在出去不是被人罵嗎？

林偉知道自己一直管不了巧珍, 尤其在鬧事情上，眼看鐘雲要走掉, 巧珍在她背後說：“鐘雲，朱秀芳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如果不是你挖牆角，讓她能離開周劍, 她跳河之後大徹大悟, 也不會發憤圖強，考上C大，C大的金融啊！基本上就是進入市財政系統或者國有銀行分行的，要不要去見見她, 也許她會謝謝你！”

鐘雲深吸一口氣，拿着手絹擦着眼, 臉上是火辣辣地疼, 眼淚婆婆娑娑地掉着, 看上去我見猶憐, 邊上還有剛來的問：“出什麽事了？怎麽還打人啊？”

自然有人幫忙解釋：“這個你都不知道？前幾天維修間的那個副主任林偉被車間這個女的堵住了, 要跟他處對象。今天人家對象找上門來了……”

“啊？看不出嗎？我一直覺得這個小姑娘還不錯的，去插足人家感情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啊！”

“人不可貌相！”

巧珍對着鐘雲揮揮手：“OK，但願你能記得這次教訓, 你可以走了！”

衆人看着鐘雲仿佛撿了一條命似的，慌忙逃開。

又見巧珍站在林偉身邊，林偉不自覺的把玩着巧珍的馬尾辮，巧珍還蹭過去溫順地不行。

巧珍無所謂，反正該炸毛她還是會炸毛，比如侯建新出來。

巧珍放開了林偉的手，迎上去：“侯前輩，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侯建新拿出他前世的氣場和風度：“小林，你先給我機會讓我把話說完。我說的有些話，你可能現在覺得不愛聽，你的腦子現在正在熱乎着，但是我勸你理智一點。你要知道時代的飛速發展中有很多的機會。跟有的人搭配，你就能把握時代的脈搏，能夠創造輝煌。跟有些人搭配，有可能只是一輩子吃飽喝足有，但是那種站在山巅一覽衆山小的感覺是不會有的。人的格局，決定了他的高度。你有這麽好的條件，何必去跟一個沒有什麽見識的農村漢子呢？”

巧珍聽着這個語氣這個腔調，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這種帶着高人一等的口氣，陌生的是侯建新不是一個腦子特別糊塗的人，怎麽會在這種場合說這樣不合時宜的話。

她不知道，侯建新前世經歷了和她在一起時候的鼎盛，她去世之後的快速衰敗，乃至破産 ，內心是自負和自我懷疑交織在一起，他重生回來急需成功來證明自己，證明自己的成功是必然的。

林巧珍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一定要糾纏自己，反正她用了大半輩子為他所累，最後書裏還是那種結局，跟他真的一點牽扯最好都不要有：“這種假大空的話，能不能不要說，我們談點實際的？叫你一聲侯前輩，真的是看的起你了。你這些話跟個騙子有什麽區別？時代發展怎麽了？發展了就不要找對象，結婚生孩子了？”

“對于女人來說嫁人是第二次投胎？是老天給你第二次選擇。你為什麽不選擇一個跟你匹配的呢？”侯建新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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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珍雙手抱胸，饒有趣致地問：“你的意思？你跟我匹配？”

“我會是一個更好的選擇！我的眼光格局，你的聰明勤快，會讓我們成為最好的組合。你要相信我！”侯建新自信滿滿：“未來紡織行業會江河日下，如果你能和我配合，及時轉型，我們會成為這個時代的弄潮兒。”

巧珍笑着看向林偉，指了指腦袋說：“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要打他了，他這裏進水了！一個二流大學的專科生說他有眼光格局，然後看上我的聰明勤快。合着他的意思是，以後他只要腳一翹，說兩句話，就算他有格局了。然後我就撅起屁股幹活，勝利成果就是兩個人的了，就是和他匹配了？這種格局我也想有，話是我說，活是別人幹，多好？”

林巧珍直指本質，讓吃瓜群衆大笑起來：“我也有這樣的格局，來來咱們都排隊去科大門口，對着裏面的女大學生說，我有格局，你跟我回家做我老婆給我幹活吧？”

“你們懂什麽？”侯建新瞪了一眼邊上調皮搗蛋的，低頭淡淡一笑：“小林，人的努力是需要方向的。方向錯了，一輩子的高度就定格在那裏了。之前聽你說要進CW合資廠，他們對你有恩，這個年代了，你還在談報恩。那裏就算領導全部看得起你，你到最後也不過是一個高管，說穿了就是給別人打工。我給你規劃，替你籌謀，你現在有的資源可以讓你起飛的。不懂得抓住機會，不懂得利用手裏的資源，這就是沒有格局。你不要不相信我的話，你仔細想想，你是不是這樣的人，聰明有餘，勤奮有餘，但是沒有大智慧？”

阿毛笑地前仰後合：“他有大智慧？我都懷疑他有沒有腦子了！”

巧珍搖着頭笑：“作孽的。你爸媽知道你這樣嗎？也沒想着帶你去精神病院看看？不要臉到這種程度也是讓人嘆為觀止的。論眼光格局，我認識的教育局的黃局長算是一個。但是他也是從基礎抓起的，他腳踏實地去請自己的老師過來教大家英語，我如果沒有他辦的提高班，興許還未必能考上F大再有眼光。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把對我對為汽車工業發展做貢獻的理想論斷為沒有格局？難道非要自己發財，錢進自己口袋才算有格局嗎？我給CW廠翻譯那麽多的資料，一個字一個字地校對，我很有成就感，你知道為什麽了？因為中國的汽車工業會因為我一點一滴的辛勤，而有了一點點的進步。我家阿偉不懂英文，他努力學國際電工，能夠調試好一臺機器，他就是為紡織業做了一點點的貢獻。人最大的格局，就是他帶着向上的力量，為社會，為他人也為自己變得更好而努力。這是我對你的忠告，收起你不切實際的幻想，否則你的人生會變得很可悲！”

“你真的年紀還小，等你四五十歲，你發現你忙碌一生，不過是一個空的頭銜，而別人已經積累了巨額的財富，你就會懊悔！你也不用擔心，我現在學歷不行，過兩年我考上研究生。到時候學歷就比你高了！我不會讓你丢臉的。”侯建新還在試圖說服，這個比前世更加倔的林巧珍。

不說四五十歲，忙碌一生還好，提起這個巧珍就想起自己忙忙碌碌了一輩子，林偉為了自己蹉跎了一生，最後成就了眼前的這個王八蛋，幸虧重生了，她可以和林偉恩恩愛愛過日子，他還要來橫梗着，恨意就從心頭起，巧珍寒着臉：“聽得懂人話嗎？自己上上下下照照，你算個什麽東西？那天我請黃哥吃飯，你跟了過去。我說了多少次，我畢業就會跟我家阿偉結婚，我說了多少次我就喜歡我家阿偉？那些話固然不是說給你聽的，是為了讓黃哥死心，但是你總歸也聽得懂吧？”

侯建新嘆氣搖頭：“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什麽思路，為什麽要去找一個跟你差距那麽大的人當老公？你去扶貧嗎？”

“關你屁事？扶貧我也找個勤快地扶，眼高手低的懶漢，我就是瞧不上。”巧珍呸了一聲，“但是我想很多人都不明白，我都考上F大了，為什麽還是抱着阿偉的胳膊不放？我今天就在這裏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一說。我不希望還有人來觊觎我男朋友，也不要有人再說什麽配不配。”

“我是一個棄嬰，我親生父母為了生兒子将我扔了，我第一任養父母，有了親生孩子，把我轉給了爺爺奶奶，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他們養不活我。那時候阿偉的媽，覺得自己家裏窮，他爹又沒了，以後阿偉肯定讨不到老婆。所以就領了十歲的我，打算長大了給他做老婆。我來到他們家，我媽讓我讀書，把我當親閨女一樣看待。她要拉扯我們倆太累了，得了類風關，還拼命幹活，終于累倒了。家裏的地總得有人種，阿偉初中辍學，我也想讀完初中就不讀了，可我考入了二中。他讓我讀，說萬一要是考上了呢？就能成國家幹部了。可我考上了對他有什麽好處？成了大學生，還會要他嗎？他沒想過？或者只要我過得好，要不要他，他并不在意。”巧珍側過頭紅着眼眶看着林偉。

她吸了吸鼻子說：“他要種田，還要照顧咱媽，帶她看病，我看不過去，高一常常請假帶咱媽去看病，成績下去了。他想什麽？你們知道嗎？”

看的人搖了搖頭，巧珍說：“他想把進紡織廠的名額讓給我，因為咱們縣裏能考上地太少了，我的成績基本上考不上了。我從來沒種過地，他怕我吃苦。誰家先辍學的不是女孩子，誰家先頂替的不是男孩子？而且我還是他從小領在家裏打算當老婆的人，他把這些機會讓給我，擺明了不在乎我跟他配不配，我會不會以後離開他。我就想，我要好好讀書，只有我戶口考出去了，他才會願意自己頂替，他才不用那麽累一個種三個人的地，所以我拼命讀書，成績上到學校前幾名的時候，才逼着他來頂替。說他初中生，我和他一起長大，我知道他多聰明，如果給他機會，讀高中，他應該也能考上大學。侯建新如果他和你一起參加高考的話，可能不會就考個專科！你的腦子不會比他好。”

巧珍看向鄭師傅問：“師傅，您帶他的，您知道阿偉很聰明對吧？”

“不是我知道，是咱們廠裏都知道，學什麽都特別快！”老鄭說道，“這個大學生，老李知道的，哈哈哈！”。

巧珍走回去與林偉十指相扣：“他把他能給我的東西全給了我，他只要我好，他就開心了。我長得還算不錯，學歷又高，找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家也不難。但是，這樣的人，這樣的情分，我上哪裏找？女人嗎？最大的幸福不就是有個人一輩子一心一意對你好？所以我很喜歡，很喜歡他！我考大學，是為了我們的将來，跟配不配沒關系，我有的也都是他的。”

林偉低着頭被巧珍說地不好意思低頭，巧珍擡起頭看着林偉：“其實我們倆的想法也一樣的，我感謝汽車廠給我的機會，所以我踏實認真地在那裏實習，我以收到領導們的好評為榮。他也一樣，他的努力得到師傅和廠裏領導的肯定，回家來都會很高興很雀躍。”

“侯建新，經過幾次接觸，我們是根本不同的人。讀書人是有風骨的，不要以為逐利就是格局。我對格局的理解，我做好我的每一份工作，走好我的每一步臺階，珍惜和尊重我身邊給我幫助的人。所以我們之間連朋友都不适合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巧珍這麽會說話，他是說不出這麽多大道理的，林偉笑了笑對巧珍說：“我去拿車，咱們一起回去了！反正師傅給我請假了。”

“去吧！”

阿毛一把揪住了林偉，對着巧珍說：“弟妹啊！這麽喜歡我們大偉，要不要親一個給我們看看，我們都不知道你怎麽喜歡他呢！”

鄭師傅拍了他的頭一下：“不要瞎胡鬧，小林還是個小姑娘！”

“我不知道被小姑娘，很喜歡很喜歡是什麽樣子，要看看呀！大家說是不是？”

這話得到了圍觀群衆地附和，林偉皺眉頭對着阿毛說：“好了，好了！不要瞎搞了，我要回去了！”

巧珍過去，在林偉臉頰上輕輕印了一口，轉過頭去臉上羞得通紅。林偉是低頭往廠區裏快步跑去，進車棚到自行車邊上才聽下來深呼吸，在家裏耳鬓厮磨和大庭廣衆這樣親密是不同的。

侯建新看着林巧珍對着林偉的那種不能掩飾的愛意，上輩子林巧珍青澀的時候，不懂得表達，雖然知道她默默地對自己好。哪裏會像現在這樣，對着男人撒嬌，那麽纏人？等到上了歲數，按理女人到了三四十，就該有風韻了，她知道了他外面有了女人，從此就冰冷着一張臉，哪怕帶着笑，也是那種公式化的。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林巧珍。

“侯建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從來都沒有給過你目光，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一定要糾纏我。我希望從此以後你不要來打擾我們，你讓我非常非常反感！你能滾多遠，就滾多遠！”巧珍等林偉進去的時候，對着侯建新說。

侯建新捏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知道什麽呢？知道前世她是他的老婆嗎？把前世說出來，有人會信嗎？恐怕會被人當成神經病吧？

“你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我建議你有病去看病，別拖着！”巧珍橫着他一眼，侯建新是個惜命的人，真正過激的事情他可不敢做。

這個時候林偉已經出來，巧珍推着車和林偉一起跟着門口的那幫子人揮手告別，侯建新站在那裏看着兩人騎車遠去。這才确認林巧珍真的離自己而去了，這輩子他真的不可能擁有林巧珍了。

老趙走到門口，叫：“大學生，上班離崗要扣工資的啊！雖然我們這個紡織廠是江河日下的行業，你是看不上的，要是看不上呢？可以的啊？你要是提出辭職，上頭領導們肯定不要三分鐘就放你了！你說一樣大學生，為什麽人家林偉的對象這麽講道理呢？人家說得多好。要不然我還當天下大學生都像你這樣的呢！”

侯建新往車間裏走去，老趙到樓上胡副廠長辦公室，從副廠長辦公桌上拿了一根香煙，抽了起來。邊上李師傅看見老趙上來，也往副廠長辦公室鑽進來，副廠長扔了一根香煙給老李，三個人坐下來，點了煙，老趙拍了拍老李說：“老李，你這個人就是實誠！侯建新這種傻乎乎，不曉得天高地厚的小赤佬，不要忙着教，好好的讓他冷在那裏，管他錯多少？随便他去。不要給他好臉色，慢慢地磨，磨到他老實為止。”

“副廠長看得起我，才給我一個大學生，難道我不該好好帶？”李師傅彈了一下煙灰，“誰想到是這麽個拎不清的貨色。白白浪費了我兩個月的時間。”

“我已經打電話給上頭了，以後正兒八經中專生給我幾個就好了，這種別人挑剩下來的大學生就別給我了。”副廠長嘆了聲，“扔又扔不掉，放在那裏又不出産什麽，占了個崗位。”

老趙哈哈笑：“大學生可以要的啊！林偉對象那種小姑娘，打人可以，罵人也可以，樣子又好看，以後出去往外面一站，那不要太有面子哦！”

“F大的本科生，做夢去吧！”

“她不是說去汽車廠嗎？汽車廠才幾個鳥毛人，都能要這樣的大學生，我們為什麽不能要？”

“不好比的，汽車廠這個項目上頭當成是重點項目來關注的，中央領導的指示。”副廠長側過頭，“老趙，侯建新你反正知道怎麽處理了，這個小子不能用的。反正讓他不舒服了，自己滾蛋就好，免得上頭羅裏吧嗦。”

“有數了！副廠長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