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等助理小哥把文件傳過去, 并且确認對方收到之後，米勒對巧珍說：“Jane, 來解釋一下這些手寫稿的來源。”

巧珍點頭用英語說：“這些手寫稿件, 全部是來自于公司行政部主管Amy。她讓我給她打印這些文件的底稿。”

傑克這才發現林巧珍心機之重，可艾米那天晚上不是去她那裏翻找過底稿的嗎？沒有找到, 他以為這些底稿已經被她扔了，沒想到全部保留了。

巧珍拿出第一份：“我現在說的所有話, 都是基于這些文件的內容分析，對于這些文件的語言組織不予以評價，這不是關鍵性問題。我們來看第一份, 關于聘請德國廚師為德國員工提供德餐。上面寫的預算……實際上江城工廠食堂, 每天都提供德餐，今天中午的菜譜是水煮香腸，煎烤豬排……”

“今天有培根薄餅，餅底有點厚, 胖女士說她要改進！胖女士的酸菜跟德國的有點差異，不過味道也很好。”老塞加了一句。

“所以在Jack上任之前, 江城餐廳已經提供德餐, 并且不斷在更新品種, 我們的德國員工基本的口味基本可以滿足。”巧珍擡起頭：“我想問Jack, 你去過我們的餐廳嗎？你關心過裏面的衛生狀況嗎？你了解過每天的品種供應嗎？從這個報告上看, 你并沒有做任何調查。所以這個需要花大價錢的措施，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第二份，是關于員工團隊建設的。要有生日禮物等等。我想跟你說的是, CW的工會每個月的第二周的周六中午都會把當月生日的員工聚集起來，食堂會提供特別的生日餐，每個人會有小禮物，比如雨傘，保溫杯，羊毛毯等等日常用品。所以你提的措施已經有了。第三份……”巧珍把她打印的凡是扯淡的全部拿出來說了一遍。

她早就對這些所謂的報告和措施做了調查，一件一件進行反駁，然後問：“到這裏，你們看到的這些措施大多是要花錢和花精力去做，卻根本不會起到作用的。所以這些報告，純粹是報告。Konrad先生除了行政這邊的措施，我想你還收到過HR的招聘計劃吧？”

巧珍等待對過的回答，那邊康拉德沒有回話，幸虧約瑟夫回答說：“Jane，我們都在。”

“那一份報告是我從羅先生那裏拿到Jack的手寫稿之後，根據Jack的要求，幫助他完成的，Adam請你把Jack先生的手寫稿也傳真過去，裏面有一條措施是需要用到獵頭公司去招聘高端人才。”

巧珍确認他們收到之後：“我可以說在整個中國，現在還不存在獵頭公司，外部招聘剛剛開始，但是僅限于低端勞動力。高端勞動力的來源，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各家工廠的技術人員，還有就是學校裏的大學畢業生。第一類人員很難挖到，如果要挖也要考政府部門的協調。我把大學生歸類于高端人才，是因為中國回複高考才八年，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員還是非常少的，目前大學生是通過相關的政府機構進行分配到用人單位。所以這個報告很漂亮，不過裏面的措施就目前看起來無法實行。”

她停頓了一下說：“目前江城工廠，由于中方管理層的努力和政府部門的支持已經從江城XX機械公司等相關企業調撥了幾位技術人員，并且跟T大和科大合作，專門培養适合我們的大學生。同時在江城XX職業技術學校開設了機電班，為我們定向培養技術工人。這些已經在進行的措施，不知道來了三個月的Jack有沒有了解？”

巧珍看向傑克，傑克深吸一口氣之後說：“這些Luo都沒有向我彙報，他沒有向我介紹，江城已經有這些內容，導致我重複工作，造成資源的浪費。Jane，既然你對這些事情非常清楚，在她請你打這些報告的時候，為什麽不提醒她？同事之間需要互相幫助不是嗎？你的團隊精神呢？”

聽到這些巧珍笑出聲來：“Jack，你的邏輯真的讓人佩服，你讓整個行政人事的人員忘記過去他們的工作習慣，說那一切都是愚蠢的，我們聽見你責問Luo，問他，要堅持這些不合時宜的措施到什麽時候？他的理念什麽時候可以轉變，符合CW的要求，你要對江城工廠的行政和HR管理推倒重來。甚至連我們舊有的稱呼都不能用，現在你問我Luo為什麽不提？那不是你全盤否決的東西嗎？”

米勒問巧珍：“Jane，你為什麽要給Amy和Luo做這些報告呢？”

“Luo英語不好，Amy我不清楚。”

Advertisement

“Jack，你能回答嗎？”對過約瑟夫問。

傑克吞吞吐吐，回答地非常沒有底氣：“Amy比較忙！”

“Jane我記得你有一天日程表記錄，拿過來，看一下。”

“就在我的筆記本上。”

“你念一下昨天一天的工作內容！”

巧珍開始念自己工作內容，從早到晚排的滿滿的，主要是技術質量這塊的，也不乏對其他部門的支持。

米勒對他的助理說：“去把Amy叫過來！”

當艾米過來，走進了會議室，看見坐着的三個老外，笑地比花兒還甜，剛要打招呼，就聽米勒問：“Amy，你能說一下昨天的工作內容嗎？”

昨天？艾米想了一下，一下子愣在那裏，把讓實習生做的事情都湊上，都能讓人感覺她幾乎沒做什麽，當然她還提了咖啡豆。

米勒聽見咖啡豆大笑了起來：“咖啡豆！哈哈哈！Konrad，你知道這位女士給咖啡豆貼了什麽樣一個标簽嗎？用中文寫了‘僅供德國員工享用’。”

米勒讓助理問艾米：“為什麽會想到貼這個标簽？”

這位女士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蠢事：“為了節約行政開銷。”

巧珍看向她：“首先，你寫這些字的時候，沒有發現自己在侮辱中國人嗎？哪怕你也是中國人。其二，你根本沒有調查過公司咖啡的消耗，幾乎都是德方人員。江城人很少喝咖啡，或者說整個公司，會喝上一杯咖啡的，可能就你一個江城人。這一切都說明了，你做事情之前根本沒有考慮過實際的需求，而是憑着你的想象在做事。”

米勒笑着說：“我們和我們的合作夥伴之間是平等的，而我和我的員工之間也是平等的。茶水間既然提供了咖啡，那就誰都可以喝。”

“Amy，你為什麽要換掉茶水間的咖啡豆？”

“這種咖啡豆口感更好。”

老塞笑出聲來：“口感不一定，不過價格肯定是貴了。”

漢斯這才笑着問傑克：“Jack，你因為Jane的實習薪資高，所以懷疑有利益輸送。這是Amy女士的薪資，比一般辦公室員工也高出了60%，我們公司的薪資在江城，比市場平均水平要高，這是我們的策略，我們希望能夠成為一家能吸引人才，留住人才的公司。但是她比一般的員工要高60%，為什麽？”

“她是行政主管。”

漢斯側過頭問傑克：“行政主管？可是她從一進來就是這個薪資，連續兩個月都是這個薪資，好像就是助理的薪資吧？我還記得你曾經在管理層會議上提過，要提升Amy為行政主管，當時說還需要考察，所以你就給了她這個頭銜，但是薪資還沒做出調整？所以這個薪資是作為你助理的薪資，而不是行政主管的薪資。”

傑克此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會英語，據我所知公司的幾個翻譯薪資都不低。”

漢斯看着艾米：“Amy，能介紹一下你自己嗎？包括你的求學經歷和你的職業經歷。”

艾米聽見漢斯這麽說開始用英語介紹起了自己，表達還是挺順溜的，但是之前的經歷是涉外導游，并沒有秘書或者助理的經驗。

漢斯在那裏笑着說：“Jack，你招了一個導游進來做助理，用一個月的時間将她提拔成了行政主管，難怪會寫出這樣的報告。很難讓我相信，裏面是不是有利益輸送？我一直以為江城CW雖然才剛剛開始，但是總部能夠派米勒先生過來，能讓我們過來，一定是對這個新開的公司有很大期望。是不是加拿大那裏理解錯誤了，以為他們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把他們不要的人送走？”

巧珍側頭用德語問：“米勒先生，我能站在中國本土員工的立場表達一下我這件事情不成熟的看法嗎？”

電話那頭Joseph一直在聽，對過這位年輕女孩用英語和德語流利切換給他印象很深刻，他說：“Jane，我很想聽聽你的想法！”

巧珍用德語開始說：“合資是一個很美的構想，卻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而我們目前的合資更是一個窮小夥娶了一個貴族小姐。這樣大的差異，如果兩個人不能在未來的道路上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很難有美滿的結局，我們很幸運大多數雙方的員工都在努力适應對方。當然我們要防止那些不合規的事情出現，但是我們也要給對方信任，不盲目揣測。Jack的這份報告，我認為如果我們仔細，裏面缺乏事實作為依據，完全是他的主觀推測，就是這樣的報告，能讓全球的HR，運營和法務老大來開這樣的會議。是不是說明總部對中方的不信任，甚至對在中國工作的德國管理層的不信任？這傳遞出了一個非常糟糕的信息。”

約瑟夫問康拉德：“Konrad，你有什麽看法？”

到這個時候，康拉德已經發現了，今天就是一個陷阱，而這個陷阱還是他自己的人，傑克給他挖的。即便是電話裏，他也發現了這個中國的實習生厲害的程度令他出乎意料。或者說他從來沒有接觸過一個這樣的大學畢業生。她的成熟，可以媲美大公司的高管。

康拉德還能有什麽話？深谙職場規則的他說：“我會認真評估Jack的工作情況，再跟你彙報。”這個時候，他最希望的就是結束這個會議。

“我還有事情要跟Jack面對面溝通。”巧珍這個時候切換成了英語：“Jack，你在提交這一份報告之前，讓我單獨去你的辦公室，要求我調入行政部，做行政部的實習生。我拒絕之後，曾經以要跟總部彙報，David利用與之間的關系，給我高薪……也就是你這份報告的內容。威脅我，并且對我說，希望我能抓住機會。這件事，你承認嗎？你作為CW高級職員，這是否算語言不當？”

傑克已經坐在那裏不說話了。

終于那個法務發聲了問：“Jane，你是怎麽做的？”

“我拒絕了他的提議。并且在次日，Amy将我叫到他們的辦公室，揚言要開除我。之後Jack從辦公室裏出來，确認要開除我，并且讓HR的同事為我辦理手續，是駁回了他的開除命令。”

“Jane，我叫你來辦公室，是因為你打印的文件出了錯，導致了嚴重後果！”艾米忍不住要反駁，雖然她現在心裏頭是怦怦直跳。

巧珍看向她：“你說的是關于削減行政開支這一份嗎？你自己去看看，跟原稿有沒有出入？完全是按照你的原稿打的。”

“之前的幾份你一直幫我修改了，但是這一份這麽重要的文件，你卻沒有修改。你是什麽動機？你故意不修改我的文件。”

康拉德在對過也說：“Jane，你是不是有這個動機？”

巧珍笑了一聲問：“Konrad先生，認為這一份文件的裏面出現的錯誤的主要責任，在于我，一個幫助行政部打字的質量與技術部的實習生，沒有把行政部主管的語法和邏輯問題修正？而不是作為一個行政部的主管沒有該有的業務能力，她的直接領導在發送重要文件的時候都沒有檢查一遍？”

“你有這個能力對嗎？”

“對，但是我重複一遍，我沒有接到需要幫她修改的這個要求。”

“你要知道你們代表的是江城CW，你這樣做影響的是江城CW給人的整體形象。”

巧珍問康拉德：“如果假報告能代表江城工廠，很抱歉，我不能同意你的說法，之前的幾份報告，我只是修正了語法，并沒有改變這是一份假報告的實事，無論哪一份報告在我看來都是垃圾。難道Konrad先生，只關心基層員工有沒有做出超出預期的表現，而不關心您的下屬，入職三個月，沒有任何作為，報告作假，污蔑同事貪污嗎？一臺汽車有一萬多個不可拆部件組成，我作為其中的一顆螺絲，質量超預期，并不能為整車帶來更好的質量，但是Jack先生作為關鍵部件，他質量不合格，車子立馬故障。我們對零件的要求，都是需要合格的零件，并不在乎超預期，但是一定杜絕不合格産品。”

米勒先生經過亞當的翻譯，接話：“這就是我們對質量的要求，不把不合格的零件用在産品上。Konrad，不需要再讨論下去了，我希望你們那裏也不要把不合格的人派出來，會讓我們這裏産生故障，甚至産生嚴重的事故。”

約瑟夫在那裏說：“Mulle，我已經知道了基本的情況，總部會根據實際情況，作出判斷。謝謝各位的參與！”

這些話說完，代表今天的會議結束了。

幾個老外陸續走出會議室，巧珍拿起桌上的咖啡豆，到了艾米的面前，把咖啡豆放艾米面前，看了一眼艾米又走到傑克面前，扯出笑容：“你還會被留在CW嗎？”

巧珍上樓去陳總辦公室，陳總打了電話讓老羅上來，兩人聽了巧珍的彙報。

陳總一直知道小姑娘聰明，這件事情做下來，卻是他們這種在職場上混了幾十年的老鬼也未必有的老練。這不是聰明，而是老練，不得不說江山代有人才出啊！他帶着淡笑贊了一句：“小姑娘做得不錯！”

老羅就直接多了，他是直接遭受這個假洋鬼子的折磨，巧珍這麽一來，是幫了他的大忙：“總算可以透口氣了！”老羅靠在沙發裏，一副他要快死了的樣子。

陳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看了一眼窗外，過來拍了拍老羅的肩膀：“不過老羅，你還是要做好思想準備，老外還是會過來的。”

老羅站起來看向陳總：“我就不明白了，好歹也是中方控股吧？怎麽就什麽都要讓老外插手？招人他們不會，我們會啊！為什麽什麽事情都要他們插一腳？”

陳總看着老羅，老羅被陳總看得莫名其妙，陳總這才說：“這是在幫你。公司要是不行，那還好！要是越來越好，那些少爺小姐夫人奶奶一個個往我們這裏放，你能拒絕，哪個沒有情面，哪個沒有來頭？等真塞了進來，使喚不動，看你怎麽辦？有個老外在，好處很多，你不是老大，人家老外不放啊！再說了你頭上有個工會主席的頭銜，總歸是這家公司開天辟地的老人。”

公司還沒有起來，陳總已經在考慮這個問題了，想起前世她和侯建新的景湖，還是一家民營企業，尚且有這些事情，也不是說侯建新吃這一套，而是他從政府部門出來下海，得了很多便利，自然也要幫上別人一幫。時間一長，裏面有背景的一堆，加上侯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要不是她這個親戚簡單的老板娘扮紅臉，景湖裏混日子，狐假虎威的人都沒法子控制。

巧珍連連點頭，陳總看她若有所思，問她：“小林，你的想法呢？”

“我就是在想，怎麽找一個能補足羅經理弱點的，比如不會做演講，不會英語，有實戰經驗，但是沒有理論基礎。但是單純學院派的出來可能會有一堆的想法，亂作為比不作為還要不好，畢竟羅經理實際操作已經很厲害了。”巧珍拖着腮想着。

老羅看向她：“要是你現在就畢業，就是過來做我上司，我也沒什麽意見，可要是再來一個傑克。我那個眼淚水要跟洪水一樣泛濫了。”

“我是中方的人員，受的是本地的教育。就算米勒他們喜歡我，德國高層也不會同意。”巧珍看向陳總說：“陳總，您覺得亞當怎麽樣？”

陳總想着米勒身邊的這個助理，聽巧珍說：“從一開始就介入項目，一直做米勒的助理，還是一個德籍華裔，來這裏三年多了，升任這個位子，雖然缺一點，不過目前業務工作有羅經理做，他主要就是彙報性的工作，實務可以跟羅經理學，兩三年之後業務也就行了。”

“不錯，德國那裏在人事這塊肯定不會放棄的，與其弄個不知道怎麽樣的人來，亞當倒是個好苗子。而且我們提的話，米勒也會高興。”陳總拍了拍老羅：“不要覺得給你壓一個小夥子，你心裏有想法。這個小夥子，只要态度好，不影響你做事情比什麽都好。”

老羅笑了笑：“陳總說什麽話？老頭子一個了，還有幾年就退休了，我争強好勝幹什麽？只要能順順利利做事情，比什麽都好！十幾年了，我這裏還不是你說去哪裏我就去哪裏的？”

巧珍看上去陳總也是覺得對自己的好兄弟有些虧欠，老羅真的是一個特別好的助手，鞍前馬後，難事苦差事都是他去做的。可真到高位子了，又輪不到他賞你。

“那就好！我找時間跟老米勒說兩句，讓他去運作。反正我們這裏跟他一條心了，他就好辦事了！”

老羅和巧珍出陳總辦公室，巧珍對着老羅說：“爺叔，陳總在公司的角度考慮問題。現在是合資公司，所以……”

“戆度！”老羅拍了拍巧珍的肩膀，“我跟了老陳這麽多年了。我會不知道，如果沒有他，我就是一個鍋爐工，燒一輩子的鍋爐。能到今天這個位子，已經很了不起了。亞當是個好小夥，我們能夠合得來，合得來就舒心啊！叫你爺叔跟外國人開會，還真沒這個本事。”

巧珍看老羅真的無所謂，她也就放心了，下班出來，騎車去菜市場，這個時候正好是晚市，剁了一刀肉，買了點香菇，水産那裏要了三條帶魚，又添了一斤雞爪，面點攤子上買了一斤馄饨皮。再去百貨商店，買了點奶糖和牛軋糖，還有瓜子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