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來娣從七點開始就坐在大門口, 但凡來水埠頭上洗衣服的，都要問一句：“來娣啊！孫子今天要回來了！”

“是啊！是啊！客廳裏有糖果, 你們來抓一把呀！”來娣怨自己的腿沒用, 第一天見過孫子之後，就沒再見過, 天天夢裏都想着孩子。

“等你家孫子回來，我們來吃！”

“應該就要回來了！”眼看着太陽升地老高了, 天這麽熱，像是雪團子一樣的小寶寶不要曬化了哦！

站在路口往曬谷場上看去，汽車過來了, 大偉抱着寶寶出來了, 來娣裂開着嘴，一拐一拐地迎了上去。

“媽，你出來幹嘛呀？”巧珍見來娣迎了上來抱怨。

來娣掀開蓋在寶寶頭上的紗布，小家夥幾天沒見又白了幾分, 還胖了點呢！

“快進去，天太熱了！我家小寶寶要曬壞的。”

到了屋子裏, 來娣伸手摸孩子, 真是怎麽看都不夠。巧珍看來娣這麽喜歡孩子, 索性坐在客廳裏, 等她看個夠。

來娣看巧珍坐在那裏, 忙叫：“哎呀，你這孩子快上去，這裏有風的, 吹多了要頭疼的。”

說着趕着她上樓。上了樓，巧珍纏着林偉：“阿偉，我要洗頭！難受死了！”

“乖，忍忍！”

“我頭會癢死的！”巧珍已經養成習慣了，這幾天一身一身的虛汗，頭發濕了又幹，幹了又濕，難受地不行。

被她纏地沒辦法，林偉下去燒水，巧珍在房間裏，孩子睡在嬰兒床裏。

林偉拎着水上來，拿了臉盆，兌好了水，讓她坐在那裏，給她洗頭。

阿蘭嬢嬢帶着她的小孫女，走進來看見林偉在給她洗頭：“你啊！你啊！瞎考究，月子裏髒點就髒點了，忍忍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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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又說林偉：“你就是什麽都寵着她，不管對不對，都聽她的。以後犯頭疼，看你怎麽心疼她！”

林偉一下子進退兩難，巧珍嘿嘿笑：“洗都洗了，總要洗幹淨的吧？”

阿蘭嬢嬢搖頭，巧珍示意林偉繼續，林偉給她洗完，讓她坐那裏，用幹毛巾一縷一縷地把頭發擦幹，再用闊齒梳給她梳了。

戳了戳她的腦袋：“躺床上去！”

巧珍這才靠床上去，展開毛巾毯，小丫頭現在學說話：“小弟弟，阿奶！小弟弟！”

“對，對！小弟弟！”阿蘭嬢嬢跟她的孫女對話着。

“嬢嬢，我們打算在城裏買房子，你問問大明買不買？他是農業戶口，公司裏分房子肯定輪不到他的。”兩家關系這麽好，自己有把握可以賺一波，總歸要帶一帶的。

“現在住這裏也蠻好啊！”

“買房肯定是以後的趨勢，我跟領導去市裏開會的時候聽說的，不住，等着漲價也可以的呀。”扯着領導的大旗，阿蘭嬢嬢估計更加容易相信。

“巧珍回來啦？”翠芬探頭進來。

“翠奶奶！”好吧，小丫頭這個稱呼挺特別，翠芬過來撈起小丫頭，“看到弟弟了嗎？”

“小！”

巧珍看向林偉：“你下去把媽扶上來，她一個人在下面，肯定沒看夠孩子！”剛才沒讓她上來，是怕自己洗頭被她說。

林偉下去把攙扶着來娣上樓，來娣一進來，果然：“這麽大了，還不懂事……”

“媽，你去看你孫子！”巧珍立馬轉移話題。

巧珍繼續跟兩位嬢嬢說買房子的事情，阿蘭嬢嬢說：“我們老了，這個事情要找大明商量的。晚上讓他們夫妻倆來問你？”

翠芬嬢嬢家孩子還小，聽她這麽說：“我手裏錢不夠啊！我讓你叔想法子，去借借看。”

“嗯。”

林偉看嬢嬢和媽都在上頭：“嬢嬢，我下去燒飯，你們幫我看着她。”

“我們肯定看得住，就你，她說什麽都依着她亂來！”翠芬嬢嬢嘲笑着林偉，林偉嘿嘿地下去。

翠芬嬢嬢給來娣端了凳子來，扶着她坐下：“你就坐在孫子邊上，別挪開了！讓你看個夠！”

“看看，他小手動了！”

村裏的嬢嬢大媽知道巧珍回來，一個個上來看，巧珍讓林偉下去開個西瓜上來，讓大家吃瓜看孩子。看着別人吃西瓜，嘴巴饞了。可有來娣的眼睛瞪着，巧珍不敢癡心妄想。

晚上大明和麗麗還有英英玲玲他們過來看孩子，麗麗和大明夫妻倆聽了巧珍的說法，麗麗問：“阿嫂，你的意思，如果不想住的話，買桃園是什麽意思？”

“桃園貴一點，但是離開縣政府近。如果價格往上的話快一點。梅園在縣東南離市區更近，離我們公司也方便，而且那塊地方發展起來也方便，所以以後發展會更好，住起來跟方便。”

“阿嫂，那肯定梅園合算，因為長期會發展啊！”麗麗這麽說。

“這是長期來說，我是說明年到後年這段時間，我想吃一段而已，打算到時候立馬賣掉的。”巧珍笑着說，“真的住房，不着急買。不過長期來說，這個時候買，不會吃虧，但是三五年內肯定有波折。”

麗麗看着大明，又看向巧珍：“阿嫂，我們跟你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不打算住，媽什麽都弄好了，我們只要張嘴吃飯。幹嘛不跟媽住一起？”

麗麗自從她媽生癌去世之後，整個人心思越來越通透，把阿蘭嬢嬢哄地開心地不得了。這不，阿蘭嬢嬢笑地跟什麽似的。

回來第二天開始，師母每天八點過來，下午四五點才走，加上兩位嬢嬢過來搭把手，巧珍的月子做得輕輕松松，自己幾乎沒有動過手給孩子換過尿布。白天師母和嬢嬢會幫忙。晚上林偉根本舍不得她動手，聽見孩子剛剛哭出來，立刻下來抱孩子，給她遞毛巾，等她喂好。他早就接過孩子，拍孩子。

滿月酒的時候，林偉被滕總和小江他們說了，說他是在喂豬，把個大美女喂成了什麽樣？這算是幸福肥吧？

巧珍在那裏慫恿他們幾個買房，滕總聽見巧孤注一擲的背了這麽多貸款的勇猛做法，他們抽了一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能強灌吧？只有老羅特別相信巧珍，他也快退休了，手頭也有點棺材本，在市區買了一套，肉疼了很久。

出了月子沒多久，巧珍就開始電話聯系公司的事情，三個月産假一過，她回到公司，師傅和師母幫着帶陽陽，師傅和師母的住處離LS才三公裏不到，她把陽陽送到了師傅家裏，上班的時候還能抽時間出來喂奶。忙碌加上控制飲食，身材也就慢慢恢複了。

林偉這裏，北方CW的合資公司成立，第一輛車裝配下線了，老塞成了那裏的外方總經理，竭力推薦林偉來幫忙新的流水線搭建，那邊的中方還是有自己的想法，他們咨詢了方總，方總也是竭力林偉，那就沒什麽意外了。

林偉那裏接到了一張大單，CW北方新生産線設計和安裝咨詢服務。林偉和阿毛在北方一住就是一兩個月，還時常和CW北方的人一起去國外。林偉跟國外的設備供應商趁機談了合作事宜。解決他們在國內的設備維修。

這是一個兩廂便利的事情，設備嗎？總歸會有各種毛病的。采用了進口設備最麻煩的就是維修，國外的維修工程師出門，就開始每個小時600-1000美元來收費了。而且國外派工程師不是那麽容易的，還涉及到停工停産問題，對于設備使用的廠商是一個難言的痛。所以如果有合适的公司來做這個，很多設備商還是很樂意的。

這麽一來巧珍又考慮，是不是要拿下這家外國設備廠在國內的代理權的問題，如果拿下銷售代理就需要資金。

所以巧珍在林偉他們這個單子的階預付之後，加上之前賺的錢，巧珍利用他們公司的名義，買入了兩套江城市區的房子，轉手又抵押出去從銀行拿了貸款，剛好作為公司的流動資金。

阿毛匆匆回來結婚之後又和林偉去了北方，兩個人忙地跟陀螺一樣，一張單子總的跨度将近兩年，收益也可觀。

九二年房價跟吃了藥一樣，新成立的H省，開始吹氣球式的暴漲。帶動了全國的房價，加上全國房改全面實施給了房價更大的助推。一下子房地産企業如雨後春筍冒出來，而買房子也從原本欲語還休的那種小姑娘，成了受人追捧的新潮麗人。

九二年年中，方總結束了他在江城的任職，回北方CW任職總經理，而滕總調任CW江城總經理，原來LS的宗副總升任總經理。巧珍被提拔為LS公司副總，她又成了集團內最年輕的高管。

她的桌上擺上了一本本行業的管理書，介紹了行業的發展，後面行業在日新月異，日本品牌的汽車以其價格低，油耗低，在美國市場暢銷。這本書就是美國人研究日本汽車廠如何在行業裏脫穎而出，自動化率最低的日本廠商比美國和歐洲廠商效率更高，成本更低。上輩子後來有錢了，她去讀了個什麽EMBA，一堆的企業老板在那裏扯淡，主要是交友。不過在那裏她也讀到了一些關于制造企業的內容，主要就是來自日本的精益思想。而這一本屬于精益生産的開山之作。

巧珍把書塞進了林偉的旅行包裏，林偉在出差的路上，讀了很多巧珍讀過的管理類數據，她說這個時代只要有關系，傻瓜都能賺錢。巧珍說大水退去總歸可以看到誰在裸泳。有了先發優勢，也有可能是死在沙灘上的前浪，必須不停充實自己，才能在競争的紅海中不被殺死。

他怎麽都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和巧珍一起一套一套地聊那些管理的概念。

巧珍在國外看到了一本很好的汽車企業管理書籍，她聯系到了其中的一位作者，著名大學的一位教授，溝通之後，她表示想要翻譯這本書。幾次電話聯系，對方對她很感興趣，如果有機會希望能夠面談。

巧珍跟公司請假，說想去一趟美國。公司了解到她想要去做的事情，表示全力支持。接到陳總的電話，聽了她的想法，讓她和CW的小江一起過去，畢竟其中一個作者是汽車史上舉足輕重的一家汽車集團的高管，能夠一起吃個飯也是獲益匪淺的，聽到這裏巧珍知道小江要升廠長了。

因為有CW的經歷和管理經歷，在和那兩位作者吃飯聊過之後，兩位對她非常有興趣，那位高管甚至主動帶他們參觀那家公司，邊看邊聊書裏的內容，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因為小江的加入，翻譯這件事就由他們倆來組隊了，兩位作者發現了一個行業內的，能夠完全表達他們思想的翻譯人。那位教授邀請他們加入他現在的項目，他想對中國企業的管理也進行研究對比和跟蹤。這些她需要回來跟集團彙報之後才能答應，沒有立馬答應。

她回來見了陳總，陳總罵她永遠閑不下來，天生的勞碌命。對于兩位作者想要進行跟蹤研究中國的企業，陳總覺得可以把CW中國開放給他們。在對比研究中肯定能找出問題，也是改進的一個方向嗎？他跟上級領導彙報，并且跟CW總部協商之後，得到雙方的同意。

如此一來巧珍和小江成了這兩位課題組的聯絡人。一邊要配合他們的新課題，一邊還要翻譯那本書。

考慮到大洋彼岸的時間，也考慮到自己是個男的，如果一直去LS找巧珍，并且和一個女同志在單獨在一起，難免有閑言碎語。小江索性把工作地點選在了巧珍家，下班之後，他帶着資料過來，在巧珍家樓下客廳裏探讨翻譯上的問題，管理上的問題。有問題一起跟那兩位作者溝通，這樣巧珍也能照顧到孩子。更何況巧珍家裏還有婆婆，總歸是大大方方的。

有時候為了一個問題點，兩人會吵起來，來娣端着水過來對着小江說：“弟弟啊，不要吵了，喝口水！”

被這一聲弟弟，三十多的小江一口水噴出來：“阿姨，您能不能改個稱呼，叫我阿超就好！”

林偉在的時候，江超會拉着林偉，讓他來評理，這下好了，三個人對管理有三種看法，在理念問題上，林偉也有他的倔強，吵成了一團，直到小寶寶被吵醒，才會停下。

時間總是過得那樣快，一轉眼一年又過了，馬上就是93年的春節了，北方CW的流水線開始找人定制了，這裏面就涉及很多供應商的問題。做老板和打工的不同。在CW裏，林偉是一門心思幹活，只管供貨質量好不好，交期是不是及時。現在卻是應酬不可避免。

既然是過年過節，巧珍這個LS的副總，也是一堆推不掉的飯局。今天兩人碰在一個飯店，今天巧珍是跟滕總那幫子CW的管理人員吃飯。對于巧珍來說這群人即是客戶，又是老同事，老朋友，肯定要多喝兩杯，不想開車了，讓林偉開摩托帶她回家。

“我跟陳總要把你調回來，他怎麽都不肯。這個老頭子不知道在想什麽！”滕總幾杯下肚，就這麽開始了。

“我下次見面，要告訴他，你叫他老頭子。”

滕總手指放在最上：“噓，不能這樣啊！越級上報，犯規的啊！小江，灌她！”

“江哥，江哥！你不能聽滕總的，他叫你做什麽就做什麽，跟狗腿子有什麽區別？”巧珍開着玩笑。

小江拍桌子說：“論狗腿，難道咱倆不是滕總的左腿和右腿嗎？”

“別多啰嗦，灌！”滕總不像是陳總，陳總雖然開玩笑，他永遠是克制而溫雅的。滕總就是個老小孩，喜歡鬧騰。

巧珍拿起酒杯，看向小江：“江哥，不如咱們合作吧！左右狗腿，一起灌，讓他喝個夠！”

小江知道滕總喜歡鬧，會了巧珍的意：“有道理，那就一起吧！滕總？”

這邊是自己人鬧騰，另外一個包廂裏，林偉和阿毛剛進去，供應商也是資源，自從自己做生意之後，他們一直注意開發各種新的供應商，今天這位是有人牽線搭橋介紹的。主要業務是給電力行業做配件，算是有一定的技術基礎。規模也還可以，之前見的是他們的這位黃副總，報了個價格，價格上也有優勢。就打算深入地聊聊，過兩天再去實地考察。

那位黃副總把邊上那個中年大腹便便的禿頂男人介紹給了林偉和阿毛。順着手，邊上一個燙着大波浪，描眉畫唇的女人，林偉眼熟但是一下子不能确定是誰。林偉對女人一直沒興趣多看兩眼，跟人打招呼，當成不認識處理。

金總介紹說：“小鐘，認識一下，這是諾達的兩位老總，林總和毛總。”

諾達，承諾既達到，這是兩人成立公司時候的想法。

他又轉頭介紹：“林總，毛總，這是負責我們公司業務的鐘雲，鐘經理。”

阿毛反應過來，這是二車間的鐘雲，阿毛對着林偉眨了眨眼睛，林偉總了然。

鐘雲從看見兩人進門，心裏就很緊張。紡織廠生意每況愈下，她并不是老趙喜歡的那種老實肯幹的，被他嘲笑了很多年，聽到侯建新成了司機，更是笑她有眼無珠。這種狗屁大學生算什麽東西？也笑她是個沒腦子空長了一張臉的小十三點，這種氣她受了這麽多年。

紡織廠沒有了生意，等下去也不會改觀，裏面很多四五十的女人，沒辦法還想要看看有沒有機會退休，自己這個年紀，何必再耗死在那裏受氣？

她在外面找工作，通過親戚朋友找到了一家鄉辦企業，現在生意還不錯。她剛剛進來，原本是進來在包裝線上做進行包裝的，本偶然下來車間巡查的金總看到了。

她受夠了永遠在底層，在車間的角落裏，對着冷冰冰的機器的日子，她要出頭。在這樣積極向上，卻少了三觀的心态下，她用自己天然的本錢，換取了往上爬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