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陷入戀愛的女生總會着奇奇怪怪的小想法,比如說:他為什麽喜歡我?他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他會不會一直喜歡我?

總而言之,這種一系列的小心思來來去去也不過圍繞着“喜歡”這兩字。

葉峥當然也會有這樣的小糾結,有時候她也覺得不踏實:她本來已經做好了和人魚慢慢相處,然後想方設法讓它也喜歡上自己的長期準備了。

但她沒想到,安德魯在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不久之後,就唱了人魚的情歌給她聽。而在那之前,除了他變得更為焦躁,幾乎沒有任何的預兆。

我們是在戀愛吧?葉峥有時候總會這樣想着,他們兩個畢竟一直相伴着去海裏游玩,也彼此互相親吻,互相擁抱。

那種親密就連葉峥也能感覺到是和之前的親近完全不一樣的相處方式。

可是人魚從來沒有說出口過——雖然他唱出來了,葉峥也能感受到曲調裏的情意,但是葉峥總覺得好像不問一問,心裏就總有東西記挂着一樣。

這一天,葉峥終于忍不住問了安德魯:“你喜歡我嗎?”

話弗一出口,葉峥也覺得有些滑稽了起來。如果這是一場人類間的戀愛,沒有告白怎麽能在一起?在一起了又問這樣的話是不是又太矯情了?

問出來後,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忐忑。葉峥低頭不語,一眼也不去看安德魯,但是她的耳朵卻靈敏着,想要第一時間聽到安德魯的回答。

“喜......歡?”

安德魯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葉峥聽見安德魯說“喜歡”,心裏一喜,随後又意識到,安德魯不過是在重複她的問題而已,他還不明白喜歡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喜歡.....”葉峥沉吟片刻,終于深吸一口氣,解釋道,“喜歡就是...就是...”

從開始教安德魯學說話的時候,葉峥就發現,安德魯在抽象詞彙上的理解非常艱難。就算是現代人也是依靠不斷的環境累積,聽說讀寫才能漸漸掌握那些詞。單單靠葉峥的解釋,安德魯很難明白她表達的意思。

葉峥“就是”了很久,始終不能找到一個合适的表達方法。好在安德魯一向有耐心,他仍然仰着頭看着葉峥,等着她給自己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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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德魯殷殷目光的注視下,葉峥一急,一句話脫口而出,

“就是我喜歡你一樣。”

說完這話,葉峥就忍不住想要掩面:她明明是想要套安德魯的話啊,為什麽是自己說出來了?

“铮铮...喜歡...安德魯?”

人魚認真地問道,随後很快回答:“安德魯喜歡铮铮。”

“...不是這樣的,”聽到安德魯的回答,葉峥又心酸又高興。她剛剛的那句解釋除了暴露出自己的心意外沒有別的作用。她也不知道安德魯到底是怎麽理解那個詞的,不過也許在他看來,就是葉峥怎麽對待他,他也會是那樣對待她的。

葉峥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喜歡是看見就會高興,想要這樣,”她低頭親了親安德魯的嘴巴。

“想要這樣,”她将安德魯抱在懷裏,人魚也溫柔地回抱着她。

“想要在一起,永遠。”葉峥低聲解釋道。

安德魯仔細地想了想葉峥說的話,擡起頭來親了親葉峥的嘴巴,“喜歡。”

然後環繞着葉峥的胳膊又緊了緊,“喜歡。”

最後它難在了葉峥的第三句話上:“永遠?”

這又是一個抽象的新詞,它抽象到無數的人類詩人,作家用了無數的詞句和作品也沒法詳盡地闡述出來。

葉峥想了想,決定用安德魯最能夠理解的方式來解釋,“從日出到日落,從日落到日出,從日出到日落,從日落到日出......”

她将這句話重複了很多遍,盡可能地讓安德魯明白是所有的時間,最後她重複地自己都數不清說了多少遍,覺得這麽重複有些傻,忍不住笑起來了。

最後葉峥止住笑容,鄭重其事地說道,“這樣,想要看到安德魯。”

在葉峥做這件自己看來都冒着傻氣的事情的時候,安德魯仍然溫和地看着葉峥,認真地聽着她的解釋。

半響,安德魯點了點頭,“喜歡。”

“謝謝。”葉峥低頭親了親安德魯,它又很快回親了一下。

葉峥剛開始的對問出這個問題的期待和忐忑就在解釋兩個新詞中消磨了。她放下安德魯,站起來對它笑着說道,比了個遠處的方向:“食物。”

他們兩個搬到新島上來後,已經形成了安德魯将葉峥背去別的島狩獵,然後自己去捕食,到了半晚再将葉峥帶回家的默契。

畢竟新島的環境和舊島不一樣,周圍的海水大部分都極深,葉峥不能輕易下水。這個島最大的好處還是在于有雨水形成的淡水湖和一個遮風避雨的洞穴。

葉峥也知道這樣不能自由行動有些不大方便,但是能多和安德魯呆一會,能有一個更安穩的家,她也心滿意足了。

葉峥很快将這件事情暫且抛在了腦後,又專心地經營起自己和安德魯的生活來。

幾日後,當葉峥騎在安德魯的背上,被它一路帶回島的時候,發現他們居住的島上居然爬了幾十只舉着大螯的硬殼生物。

那些硬殼生物的兩只大螯是扁平的,背上是高高的貝殼狀的硬殼,上面還帶着青灰色的雜亂紋路。

“這是......”

葉峥目瞪口呆地看着這群不速之客,發現它們并不是雜亂無序地亂跑地,而是在忙忙碌碌地挖掘着什麽。一條從海岸通往山洞的水路正直直地擺在葉峥的面前,她還看見有這種硬殼生物将泥沙從她居住的山洞中鏟除來。

安德魯将葉峥放下,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又游到了邊上,葉峥這才發現還有兩條人魚正在近海處徘徊着。

安德魯加入了它們,它們一起在水中游弋着。

這情景太古怪了,葉峥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細地觀察着她的那條人魚。

她這才發現安德魯的嘴巴一直開開合合的,像是在唱歌,可是葉峥卻完全聽不到它唱歌的頻率。

葉峥疑惑着,目光又轉向那群忙碌的挖掘動物,它們非常有序地沿着不知名的骨片夾起來的邊緣深深地挖掘着。

葉峥突然靈光一現:安德魯這是在驅使它們?她很快想起來第一次聽見人魚唱歌時候的情景,那時候的那條成年人魚唱了一首讓她精神恍惚着就往海裏走的歌曲......那應該不僅僅是聲音的關系,而是聲波影響了她的大腦。

葉峥覺得自己明白了,她深深地注視着一刻不停的安德魯,他身上還有多少奇妙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待到天快要黑的時候,一切看上去就要結束了。

葉峥看着安德魯無聲地唱着歌,接近了島嶼,那些動物也靜止了下來,詭異地木呆呆留在原地不動,葉峥還發現一只正舉着鏟子般的大螯,大螯上還有泥沙。

安德魯順着被挖掘開的水道往洞穴游去,一路上順手擰斷了那些動物的腦袋。

葉峥打了個寒顫,看着那些動物被安德魯的同伴拖走拖進了海裏。海水沖進水道又離開,也帶走了一部分的動物。

安德魯和他的同伴們很快清理完畢了所有的東西,被挖出來的水道裏,海水清澈見底,大約有兩三米深,兩三米寬,完全可以讓安德魯自由地來去。而不斷沖進沖出的海水又能保證水道的水質不變。

安德魯只留下了兩三只特別大的,剩下的不是被同伴拖走,就是抛進海裏不管了。他讓葉峥嘗了嘗這種挖掘動物,它們殼內的黃肉非常香,配着海象煉出來的油烤出來居然還有點五花肉的味道。

葉峥也不知道安德魯是從弄來這群動物的,不過看那些同伴的反應,大概人魚已經習慣了驅使它們?

安德魯讓這些動物在洞穴裏挖了一個極大的水坑連接着水道,葉峥上床睡覺的時候安德魯就浸在了她床邊的水中。

“铮铮。”

安德魯在水裏認真地向她解釋道:“從日出到日落,要食物,從日落到日出,在一起。”

葉峥正忙着鋪床,聽見安德魯的話語,她的動作突然就停滞了。

葉峥聽見了自己腦袋正在咯吱咯吱轉着,費力地思考安德魯的意思:他是說,白天需要去捕獵,但是晚上這樣就可以一直呆在一起了。

他還記得葉峥的那個解釋!

葉峥下意識地雙手捂住了嘴巴,看着還浸在水裏認真看着她的人魚。

他還記的葉峥說要,“永遠在一起。”雖然他可能還不明白,永遠是指更遙遠的未來,那時一個虛無缥缈的形容。但是他記得更加現實的東西,就是葉峥說過的是要從日出到日落,從日落到日出......

葉峥覺得嗓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幾乎說不出話來。安德魯是人魚,作為水生生物的他沒法長久呆在岸上。她一直知道的,以前他等自己睡着了,他就會爬回海裏面。但是現在,他挖了個水坑出來,就沒有必要爬回海裏了。

突然之間,葉峥就覺得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安德魯能不能明白“喜歡”到底是什麽又有什麽關系呢?就算人魚這個種族對待感情的思維可能和人類有所出入那又怎樣呢?他一直對待她這麽好,記得她說過的話,想方設法完成她的願望。

葉峥顫抖着手,她将石床上的幹草拍平,撫平海豹皮,借着這些動作讓自己的內心安定下來。

葉峥躺下來,借着微微發亮的珠光,她看清了安德魯的那雙眼睛,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裏一直有她的樣子。

“安德魯......”在昏暗中,葉峥側躺着輕輕地伸手出去。

一只爪子迅速地抓住了她遞過去的手,然後握緊了,一人一魚十指緊扣着。

葉峥握着安德魯的爪子,沉沉地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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