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俞浩揚沒有走遠,一個人獨自坐在一樓的招待大廳,臉色蒼白如紙,白襯衫上血跡點點,像是雪中綻放的紅梅,醒目地證明着剛才那一場仍被口耳相傳的搏鬥。
“還好,你沒走遠。”平凡松了一口氣。
俞浩揚虛弱地笑着,把一張紙塞進平凡的手裏,“趁裴習遠還沒來得及作廢支票,你先把這錢花了,喜歡什麽就買什麽,別替我省錢。”
平凡眼角發脹,攥着支票的手微顫,“你剛賺了他的錢,還把人揍了,你就不怕拿不到錢嗎?”
“就算拿不到錢,我也要揍他。”俞浩揚義憤填膺,“所以你趕緊地,把支票兌現了。”
“你到底是想要錢還是不要啊?”平凡哭笑不得。
“我想要錢是因為你,但我還是會揍他,就算沒了,我還會賺回來。現在,我只是不想白白便宜他,拿了爺的辛苦勞動的成果,卻不給爺錢。”
“好吧。”平凡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一再地觸碰,許久不曾有過的酸楚滿溢,竟是難言的滿足,“你說說,為什麽打他。”
俞浩揚撓頭,“也沒什麽,就是看他不順眼嘛。對了,小凡,我們晚上吃魚吧?”
他轉移話題。
“你是貓啊?”
“貓只能吃魚骨頭,我才不是呢!我要喝魚湯,煮得像牛奶般的魚湯。”
“好!”平凡頓了頓,說:“裴師兄不是我男朋友。”
“你說什麽?他……不是?”他小心求證。
她點頭,沒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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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浩揚大笑出聲,扯動嘴角的傷口,疼得他直叫喚,平凡把繃帶塞給他,“把傷口包上,我可不想再去一次急診室。”
在不遠處的圓柱後面,裴習遠卻是滿臉難以言喻的笑容,夾雜着淡淡的酸澀,不曾刻意隐瞞的深情傾瀉眼底。
“原來你喜歡的人是我姐啊!”呂真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眸光點點。
“說什麽呢?”他回頭,“你姐找到喜歡的人,我替她高興。”
“你不知道嗎?”呂真擡頭,認真地看着他,“我姐發過誓,她絕不會嫁給和藝術沾邊的人。就算有一天她打破誓言,我小姨,我媽,都不會坐勢不理。”
裴習遠聽過平凡父親的事情,但他卻不以為然,“只要是她喜歡的,她應該會盡力去争取。”
“你可能不知道,在她父親自殺後,我姐得了很嚴重的精神疾病,好幾次都差點死掉。我小姨在她病好後,沒有辦法和她坦然相對,只好将她一個人留在國內。”
裴習遠自以為很了解平凡,可在呂真所說的事實面前,他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覺得,畫畫是她所有不幸的原罪,深惡痛絕,卻又不自覺地被吸引。”呂真苦澀地動了動嘴角,“我姐不僅琴彈得好,畫也是極好的,可她現在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色盲。”
那時候的呂真還小,只是對平凡不用上學非常的羨慕,每次問母親和小姨為什麽姐姐不用去學校,總會被姐姐太優秀不用去學校的理由所折服,暗自以姐姐為榜樣,也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瘋狂地學習,學着平凡大半夜也不關燈,以為那就是勤奮努力的代名詞。
突然有一天,平凡背着書包走出房間,和她一起去了學校。最初的一段時間,平凡不愛說話,也不跟人交往,除了和呂真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再也沒有朋友。後來漸漸長大,呂真才知道平凡不關燈睡覺不是因為刻苦學習,而是因為怕黑。平凡不去上學不是因為太優秀,雖然平凡的成績總是在年級前三,因為一些沒有人知道的原因,平凡自殺過很多次,而不得不把她關起來。
好多年過去,平凡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平凡得像個路人,安靜地生活着。
俞浩揚的手因為打架傷了,手上纏着厚重的繃帶,不能畫畫,不能做陶,平凡不在家的時候,他就到工作室,把之前做好的樣品全都拍成精美的圖片,在朋友圈大肆炫耀,并在最後附上每件商品的價格。
他的好友都驚呆了,紛紛留言懷疑他的微信號被盜,還有人特地打越洋電話問候他,發現接電話的人真的是俞浩揚後,立刻挂斷電話。
“我到底怎麽他們了?”俞浩揚百無聊奈地和好友楊駿打電話,“難道我應該一輩子當米蟲才符合所有人對我的期待?”
“你發生什麽事情了?”對方問。
“怎麽連你也這樣?”
“我認識的俞浩揚不是不會賺錢,而是他不屑讓金錢沾染他的藝術。你說,你現在放這些圖片,讓別人怎麽想你?”楊駿是他的發小,深知俞浩揚是一個視金錢若糞土的人,即使被父母停了卡斷了糧,他都不曾妥協過。因為……
“浩子,難道遠離藝術之都巴黎,沒有人因為你的才華送上門了?”楊駿奇怪,“不可能啊,你有一副好皮相……”
“滾!你當爺是money boy啊?”俞浩揚怒了,“你當爺吃軟飯啊?”
楊駿在電話那端笑,“通常來說,你一裝可憐,就會搏得滿堂的同情,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你也不想想,成年之後你自己賺過一分錢嗎?好吧,如果說在廣場畫素描也算的話,你确實是賺到過。可是,你交過的女朋友哪個不是因為你的才華和皮相,心甘情願地倒貼你。話說回來,那是在巴黎,藝術之都巴黎,可以因為你的畫而為你傾倒。現在你回國了,你沒有名氣,沒有社會地位,甚至沒有錢,你以為還能找到對你無欲無求的女人嗎?”
“如果我說有,你信嗎?”
“信!”楊駿答得很快,“她一定是個傻瓜。”
俞浩揚的臉上早已沒有張揚無恥的笑容,眸中一片沉寂,“難道我就不能擁有長相厮守的愛情嗎?”
“你已經跟你的畫、你至高無尚的藝術創作一生一世了!”
“楊駿!”
楊駿嘆氣,“好吧!我倒想看看,這個傻瓜是誰。”
其實俞浩揚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傻,他竟然會為了她大打出手,要是讓楊駿知道指不定會怎麽嘲笑他。
俞浩揚竄到拐角,跟于瑤瑤要了一杯咖啡,卻被她冷漠地拒絕,“小凡說,你只能喝白水。”
“不是吧,姐姐。”俞浩揚把腦袋擱在吧臺上,“你就賞我口咖啡吧。”
于瑤瑤仍是搖頭,“小凡的話,我不敢不聽。”
“你還不是一樣把她彈琴幫我交房租的事告訴我。”俞浩揚冷哼。
“所以,你吃準了小凡,跟着騙吃騙喝。”
“大嫂!你把我趕出去這件事,要是被我哥知道,你覺得會怎樣?”
于瑤瑤咬牙切齒,“哥屋恩!”
俞浩揚也不跟她啰嗦,起身就走。
“浩子,別傷害平凡。她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玩不起你那個世界的感情游戲。她的世界太幹淨,而你就像是你手裏的調色板,混亂而肮髒。”
俞浩揚不耐煩地揚眉,“我就這麽不招人待見嗎?”
于瑤瑤擡頭迎上他的目光,冷哼,“你說呢?”
再過兩天,平凡就要報到上班,平時懶散冷漠的人也開始緊張了,停掉東遠事務所的工作,在家翻了一整個櫃子的衣服,怎麽試都不滿意。
“走,陪我逛街去。”平凡拉着俞浩揚出門。
俞浩揚掃了一眼她扔滿屋子的衣服,奇道:“為什麽你的衣服都是連衣裙?”
平凡鎖上門,白了他一眼,“我不是說過我是色盲,不買連衣裙,你讓我紅配綠賽狗屁啊?”
“話說,色盲不都是紅綠色盲嗎?只有紅綠會混起來,其他的顏色還是可以的。”
“我……我的世界只有黑白!”
平凡悶聲說完,進了電梯就不再說話。之前,姜培東信誓旦旦地跟她的相親說她有多優秀,國考考上了卻不願意去,其實不是因為她不願意,而是她知道體檢肯定過不了關,公檢法部門她一個也進不去。所以,她只能挑一個并不惹眼的單位,安安靜靜地過她的日子。
到了商場,平凡也不挑衣服,只讓俞浩揚去選,選好了她去試,只要俞浩揚說好看,她就買下來,但僅限于連衣裙、連身褲。
“冬天怎麽辦?”俞浩揚挑了一堆,看着她一件件地試。
她說,“大衣都是黑色的,好搭。”
“鞋子呢?”
“哪雙鞋子配哪套衣服,呂真會幫我配好拍下來,每天出門的時候,我還會讓大姨和保姆阿姨幫我檢查一遍。”
俞浩揚想了半晌,把那堆挑好的連衣裙都放回去,“以後,聽我的。”
“喂!不要自作主張好不好?”
不管平凡如何抗議,俞浩揚給她挑了好多套非連衣裙的新裝,還主動把單給買了,讓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平凡回家的路上都噘着嘴,冷着臉一句話都不說,把袋子全都扔給俞浩揚,惹得路上行行紛紛側目,直嘆那男的真帥,對女票真好,女票撲克臉,長相一般,脾氣還差。
平凡頂着壓力走進小區,保安立刻迎上來,越過平凡直接走向俞浩揚,“嗨,浩子,要不要幫忙?”
“不用不用,我能行。”
平凡扭頭,這家夥跟她同時住進來的,什麽時候跟保安混熟的?
“這麽多東西怎麽能讓你一個人拿呢?不能這麽慣你女朋友的。”
平凡臉皮薄,快步進了電梯,把俞浩揚隔絕在電梯之外,在門合上前沖他做了個鬼臉。
平凡一套一套地試,在俞浩揚的指揮下,一會兒換衣服一會兒換褲子,累得她倒在沙發上裝挺屍。
“我不試了。”
“來嘛,多試幾種搭配嘛。”俞浩揚把她從沙發拉起來,她還沒坐穩,已經又順勢滑了下去。
他又一次把她拉起,打了一個時間差,轉身坐在她空出來的地方,她又就勢一倒,正好靠在他身上。
“明天再試嘛,後天才上班的說。”平凡軟軟地求着,“昨天為了把工作收尾,我熬了個通宵。”
俞浩揚聽着肩上的她傳來輕淺的呼吸,手上翻衣的動作陡然停了下來,他側過頭,下巴掠過她的發頂,陣陣清淡的果香味鑽進鼻尖,如同草莓成熟的田野,微風拂過,沁人的甜膩讓人無法拒絕。
“你用的哪瓶洗發水,味道真好聞。”他閉上眼睛低下頭,吸着鼻子尋找他的桃花源。
平凡身體一僵,想要起身,卻被他從身上箍住肩膀貼得更近,“洗……洗發水不都是你上次買的嗎,你自己去看。”
“為什麽我洗完不是這個味兒呢?”他狡黠地勾唇,鼻尖在她耳後盤旋徘徊,溫熱地呼吸噴薄在她頸間。
夜已深,靜谧的客廳只聽得到窗外秋風蕭瑟而過,時鐘嘀嗒,有一種撩人的煎熬。
她回頭,額頭擦過他的唇,柔軟的觸感讓她緊了緊手指,擡頭,微笑,眸光潋滟。
她剛想開口說話,卻已被他覆上的唇淹沒所有的言語。時鐘依舊嘀嗒作響,汁液糾纏的聲響暧昧得讓人忘了羞澀。
已經開始,該如何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 某人裝良善裝太久了,真面目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