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阮宵不喜歡示弱,不喜歡向人低頭,更厭惡被當作是弱者被保護。
可這一回卻感覺……還不賴。
齊煊慣常總是嘴角上揚,這回卻一反常态的嚴肅。既是憂心阮宵,又是為上回的一巴掌不快,別扭地關心道:“你沒事吧?”
阮宵反問:“你怎麽在這裏?”
齊煊顯然不怎麽想回答,也不看着阮宵,答得敷衍:“嗯,我以為你會虛脫才跟上來看一眼……”
阮宵又問他:“你為什麽覺得我會虛脫?”
齊煊一愣,仿佛被戳破心事一般不自然,還有些不耐煩起來:“……你自己不數數你在圖書館待了多少天了?開館來閉館走,一天到晚只吃面包。”說完,竟然十分孩子氣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
在他們二人的關系中,齊煊一直是處于上風,主動試探,滴水不漏,而阮宵一直是被動的。這一次卻打破了這種既定的規則,齊煊變得被動,顯出了少有的慌張,但恰恰是這個不夠完美讓阮宵相信,或許之前的種種……是因為齊煊喜歡自己。
大抵是被這種無法抵抗的吸引力沖昏了頭腦,換一個時間地點,阮宵都不至于這麽不理智地說出這一句帶有邀請色彩的話來。多年後阮宵常常想,人們常說愛情會讓人智商變低,一廂情願的愛情更是。
當兩人擁吻倒在了酒店松軟的大床上的時候,阮宵突然想起了什麽,輕輕推開了齊煊,問道:“你上次……為什麽那麽熟練?”
齊煊一愕,看着滿面赤紅的阮宵,終于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在清溪的那個夜晚。齊煊樂不可支,抱着阮宵在大床上滾了一圈。
齊煊的眼中像是灑滿了一整個夜空的星光,笑着說:“洛曦川是不是沒告訴你,我在民樂團是吹唢吶的?”
阮宵皺眉,不太滿意地扁了扁嘴:“這兩個不是一碼事!”
齊煊只是笑,然後說:“你的秘密我守着。”
阮宵還是不太滿意:“這算什麽啊……我家人也知道。”
齊煊俯身擁住了他:“我也會像今天這樣護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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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宵皺了皺鼻子:“不用。”
但卻明顯十分受用地抱住了齊煊的腰。
……
手機鬧鐘響起,阮宵從睡夢中醒來,順手把鬧鐘關了。
下一步,就是把八爪魚一樣纏在自己身上的齊煊掀開。昨晚看他喝了酒,又死皮賴臉的非要住在自己家,幹脆就打發他去睡沙發,沒想到一醒來發現他竟然睡在自己身邊。
齊煊打了一個哈欠:“昨天晚上我去廁所,聽到你喊我的名字……所以這樣不能怪我。”
阮宵正背對着他換下睡衣,身形明顯頓了一下。
齊煊側躺在床上,打量着阮宵:“你看着好像瘦了。”
“不要你管。”
“你夢到我了?”
阮宵沒回答他。不知道怎麽,和齊煊在一起總是會想起過去的事,連在夢裏也不例外。
“真巧,”齊煊從身後摟住他,“我也夢到你了,好像是我們剛上大學那會兒你的模樣。那時候你特別可愛。別人都說你臉冷,不好親近。可我偏偏覺得你想什麽都寫在臉上,特別有趣。真是懷念。”
阮宵躊躇片刻,拂開了齊煊的胳膊:“你那時候就是把我當成一個挺有意思的玩伴。沒什麽好懷念的。”
齊煊苦笑:“哎,我沒有那麽過分吧。”
阮宵沒有應他,洗漱後去廚房蒸了一籠奶黃包,溫了兩杯牛奶。水聲咕嚕咕嚕,水蒸氣朦朦胧胧,阮宵有些恍惚。
飯桌上,齊煊用筷子戳了戳包子,然後朝阮宵咧嘴笑。阮宵不動聲色,沒搭理他,覺得這人真是奇怪,他們上學那會兒齊煊喜歡在人前扮成陽光讨喜、做事妥當的大人,現在兩人都奔三了,齊煊卻總是在他面前顯出十分孩子氣的一面。
阮宵不理他齊煊也不惱,夾起包子咬了一口,又端起牛奶喝了一口,說道:“你溫的牛奶真好喝。”
“……替奶牛謝謝你的誇獎。”
“你這人,”齊煊說,“你是律師怎麽這麽不會抓重點?重點在‘你’,不在‘牛奶’。我誇的是你。”
“我只是加熱了它而已。牛奶不是我生産的,不用誇獎我。”
“好,好。”齊煊無奈地攤開雙手,向阮宵投降。
沒安靜一會兒,齊煊朝阮宵挑了一下眉:“上回我來的時候你好好的,說話也沒這麽嗆人,這回是怎麽了?工作不如意?怎麽一開口陰陽怪氣的?”
阮宵手中的筷子滞了一下,嘴唇輕抿,然後垂眼開口道:“沒有陰陽怪氣。你想多了。”
齊煊輕輕笑了笑,把杯中的牛奶一飲而盡,凝視了阮宵好久,道:“我經常會後悔。”
“嗯?”阮宵輕輕皺眉,等他的下文。
齊煊盯着阮宵看:“我要是當初追你追得久一點,慢一點,你是不是就不會總覺得我是玩玩而已。”
“……和那個沒有關系。”
齊煊細細觀察着他,阮宵的神色波瀾不驚。齊煊伸了一個懶腰,道:“也是。你這麽擅長壓抑自己感情的人,不極端一點,不激烈一點,你肯定就把七情六欲自我消化掉了。”
阮宵不予置否,端起空盤空杯去廚房洗涮。
齊煊充當司機,開着阮宵的車先送他去上班。因為錯開了早高峰,路上還算順暢。快到律所的時候,阮宵突然轉過頭來,盯着齊煊看了很久。
齊煊用餘光掃了一眼阮宵,笑着問他:“你這麽盯着我看,是什麽意思?”
阮宵的目光又在齊煊的側顏輪廓走了一道,眉骨、鼻梁、嘴唇……
然後下了定論:“你長得也沒有很好看。”
齊煊差點一腳油門猛踩下去,還好前面的車子離得遠。阮宵霎時露出了對齊煊的駕駛技術十分懷疑的嚴肅表情,齊煊顧不上那麽多,直接抗議:“你這個人是怎麽回事?電影裏不是這麽演的!深情凝望後不是擁吻就是說情話!什麽時候有嫌棄人家的?”
阮宵嗤之以鼻:“你多大了。現實和電影本來就是兩碼事。”
齊煊把車開到寫字樓下,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我一直以為你遲早給跑到陸信澤那裏去。”
聽到“陸信澤”這三個字,阮宵不免心情複雜。陸信澤是他父親的學生,也是一名出色的律師。與阮宵而言,他是陪伴他的大哥哥,也是崇拜的前輩。那時候阮宵常會去陸信澤的律所,耳濡目染也對律師這一職業産生了濃厚的興趣。每一次陸信澤慷慨激昂地講起自己的職業,每一回看到原本愁眉緊鎖的委托人露出笑容,都無疑是更加堅定了阮宵的信念。十五歲,青春期分化後,得知自己是omega的阮宵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兩天都沒出房門。兩天後他打開門,憂心的家人就站在門口。
“我還是想當律師。”阮宵說。可是omega是不可以做律師的。
在他和齊煊交往的時候,兩人去郊外看星星。滿天繁星之下,齊煊問他為什麽要裝成alpha,阮宵誠實地說出了陸信澤的名字。沒曾想,這倒是成了兩人分手的導火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