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阮天心躺在床上,翻了個身。
舉起手機,“……”
謝觀老師為什麽不說話啊?阮天心在心裏很計較地嘀咕。難道新加了一個好友都不想要打聲招呼的嗎?
她的手定格在手機鍵盤上,又想起了陸星嶼的囑咐。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可是,我為什麽要聽他的呢?作為大了陸星嶼好幾歲的姐姐,阮天心理直氣壯地想。然後在聊天界面輸入“你好”。
“你好”遲遲沒有發出去,又被删掉了。
手機那頭,謝觀的屋子裏窗簾緊閉。他看着聊天界面上方不斷閃現的“正在輸入”,點起一支煙,咬在嘴裏。
“叮”地一聲,手機終于有了動靜。阮天心定睛一看:謝觀給她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盤炒飯。
看上去是在廚房拍的。剛出鍋的、熱騰騰的炒飯,賣相非常不錯,像模像樣,讓人看了生出幾分食欲。
阮天心的耳朵“撲騰”一下支棱起來,“這是你做的嗎?”她問謝觀。
謝觀:“是的。”
“哇,”阮天心馬上捧場,“也太厲害了吧!上次我說錯了,你在做飯這方面肯定還是有天分的。”
謝觀毫不臉紅,十分泰然:“謝謝。”
“看起來很好吃,所以最後是吃光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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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天心在聊天的時候,偶爾會帶疊字,也許是和小朋友待久了的緣故,童真得惹人發笑。
“全部吃完了。”
謝觀肯定道。不過,兩個“吃完”意思不一樣就是了。
兩個人就這麽南轅北轍地聊着天,竟然也聊得下去。阮天心想:謝觀老師真的好平易近人啊!雖然話不多,但阮天心也不是非常聒噪的人,所以覺得安靜更好。
趁着正好聊天的工夫,阮天心去偷窺了一下謝觀的朋友圈,結果有點失望:因為謝觀的朋友圈裏什麽都沒有,既沒有年輕人喜歡看的同行八卦,也沒有老年人喜歡看的科普養生。
不過這樣才對,這樣才是謝觀。
謝觀不在平常的“老年人”和“年輕人”的範疇之內,他像一團不落腳的霧。有時候會顯得有點冰冷;大部分時間,他是神秘的。
阮天心從朋友圈退回去,看到謝觀的頭像,是一片白的背景,裏面用炭筆畫着一個東西,看不太清楚。于是又貼過去仔細研究了一會兒,發現它有四只細細的腳。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兔子。
她問謝觀:“你喜歡兔子嗎?”
隔了有一會兒,謝觀發來一段語音:“談不上喜歡。小的時候,我養過一只兔子,但是因為照顧不周,很快就死去了。這是我養的第一只、也是最後一只寵物。印象深刻。”
阮天心把手機貼在耳朵邊,聽他的語音。她從來沒聽謝觀說過那麽多字,但是條理清晰、心平氣和,沒有一點颠倒錯亂的地方。
聲音也和做節目的時候不太一樣。沒有那麽明亮,像一陣一陣的黑色海潮,裹住人的耳膜。
阮天心覺得他可以去做那種ASMR廣播,非常助眠。她忍不住聽了兩遍,然後才心滿意足地對謝觀說:“兔子很可愛,但是我更喜歡狗。以後如果我一個人出來住的話,一定要養一只狗。”
謝觀思索一陣,說:“可以和你的伴侶一起。”
他說“伴侶”這個詞的時候,更像是把這個詞含在舌頭上,又滑出來似的,好像一顆糖被吮了,分散出一點甜味。
阮天心突然覺得耳朵都變得又熱又癢的。她把臉埋進枕頭裏,企圖把這一點微妙的動靜藏起來。
她在黑暗裏悶頭想:我還從來沒想過“伴侶”呢。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得漂亮,是屬于“美而自知”的類型,所以不自卑,但也不因為外形而感到驕傲。阮天心的爸爸不希望把她教養成只曉得靠臉吃飯的花瓶,至于靠男人吃飯,就更不行了。不管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總要有點傍身的本事的。
她平安、健全地長到二十二歲,一路的書讀上來,不知道被多少人問過“你的理想型是什麽樣子的”,她總是答不上來,最後只好瞎編一氣。
所以這個人聽說阮天心的理想型是“瘦高個”,那個人又說阮天心偏愛“技術宅”,另個人還說阮天心喜歡的類型一定要“很會打籃球”,說來說去,大夥兒都知道了:原來阮天心喜歡千面派。
阮天心很心虛,因為她完全是胡說八道。但是也托“千變萬化”的理想型的福,很多男孩子認為她很難追,不敢“高攀”,省了學生時代的很多麻煩。
現在謝觀又提起“伴侶”,她就像一個逃避做題、又被家長逮回去的小學生,對面前的白卷抓抓腦袋,無從下筆。
她只好幹巴巴地對謝觀回答一句:“是的。”
說完又覺得實在是太生硬了,就立馬換了一個話題,“上次我在你給我的盒子裏,發現了一副新的珍珠耳夾。”
說完就迫不及待地等着謝觀接下去。但是謝觀就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似的,逗引着回了一句:“嗯?”
好像是沒想起來,更好像是故意的。阮天心在這個時候突然覺得他有點壞,而自己像一頭追着胡蘿蔔跑的驢子。
阮驢子打了一個直球過去,“那副耳夾是送給我的嗎?”
謝觀這下倒是很快回答了“是”。随後又問:“不喜歡?”
在謝觀看不到的地方,阮天心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她不知道有多喜歡那副耳夾!為了不讓謝觀誤會,她趕緊說:“喜歡的。”
後面跟上一句,弱聲弱氣地,“就是一看就很貴。”
謝觀看着聊天界面,笑了笑,随手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
隔了幾秒,阮天心又接收到了謝觀的語音,低柔得讓人心顫:“不貴,你戴着出去玩。”
他用陳述語句,好像在說一個既定事實一樣。阮天心在心裏又“啊啊啊”了半天,謝觀老師說話聲音也太好聽了吧,誰能忍心拒絕他啊!
反正謝觀也看不見,阮天心任由自己發燙的臉頰貼在手機上降溫,感覺自己好像在慢慢融化。
送禮物這個事情阮天心知道,如果被送禮物的人太計較,反而會讓送禮的人不高興的。謝觀已經說到這個地步,阮天心也不好再多糾纏。
她揣着這份人情,心撲通撲通直跳,“謝觀老師以後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叫我,我随叫随到!”
謝觀聽了她表忠心的話,便笑了一聲,說:“現在就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沒想到這麽快就有表現的機會,阮天心忙不疊道:“那謝觀老師你說吧!”
“我需要你叫我‘謝觀’,把‘老師’去掉。”謝觀幾乎是嘆息着說,“我不想說第三遍了。”
五分鐘之後,謝觀才收到阮天心的回複:一條語音。
謝觀點開。裏面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有呼吸聲;兩秒後,突然響起一個小小的、軟軟的、別別扭扭的聲音:
“謝、謝觀……我不會再忘記了,對不起哦。”
她應該是把手機貼在嘴巴邊上說話的,謝觀能聽到她細細的吐氣聲,好像近在咫尺。他閉上眼睛,感受這三秒鐘的溫柔、寧靜。
再給阮天心發去信息的時候,那聲音就帶上了一點睡意:“晚安。”
在謝觀說完“晚安”之後,阮天心也困了。
一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阮天心作息一向規律,差不多也要到她睡覺的時間了。剛準備去洗漱一下,手機又是“叮”的一聲提示。
打開微信,是寧可。寧可發來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
“寶貝兒,你火了!”
然後下面給她截了一堆圖,裏面全部是論壇評論。
-“……你們都在說謝觀謝觀,我眼睛長歪了,我在饞那個素人小姐姐。我承認我就是饞人家身子了,喜歡看美女又有什麽錯。”
-“真無他媽語,怎麽會有素人這麽瘦這麽白這麽好看的,淦!跟我吃的是一種稻米嗎?我被氣得在床上直淌眼淚!”
-“這個妹妹好靓好港味,胳膊有我一半細,頭發有我一倍多。我指天問女娲我算什麽女人。”
-“節目組安排的吧,不然謝觀裝八倍鏡了?一逮就是一個plmm這說得過去嗎?”
-“不是安排的,看節目就知道了啊,人家第一眼看到謝觀都吓飛了……”
……
寧可又發來一張圖片,是用她逃跑的模糊重影做的表情包,底下配字:吓到起飛。
阮天心:“……”
她瞌睡都跑光了,實在是太丢臉了:當時怎麽會吓成這樣?謝觀明明一點都不恐怖的嘛。
寧可也笑死了,她只知道阮天心上了這個節目,不知道細節。今天一看電視,阮天心逃跑的樣子太好笑了,都跑出殘影了,簡直比兔子還快。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問:“你怎麽會這麽慫的?明明看拍照的時候你倆還挺好啊。”
說完,她把截下來的那張合照發給阮天心。
雖然剛才在看電視的時候已經看到過這張照片了,但是寧可一發過來,阮天心還是忍不住看了又看。
謝觀真的太高了,在拍照那會兒就感覺到兩個人的體型差了,沒想到照片裏更加明顯:為了配合她的身高,他甚至還微微下蹲了點,手紳士地搭在她肩膀上,握成半拳。
因為稍稍側頭往她這邊偏的關系,他後腦勺草草紮起的小揪揪露出一點,像個可愛的小球。
而阮天心本人,就站在這位落拓的“殺人犯”先生旁邊,怯怯地笑出兩顆牙齒。
如果下次,還有和謝觀合影的機會,她一定要笑得更開心一點。
阮天心在心裏暗暗囑咐自己,然後右鍵點擊,把圖片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