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望着意氣風發的唐雲正,姚妍只覺前世好似虛假蜃樓一般。

上一世,他中狀元時她困在英武侯府後院,只聽府中小姑娘們時不時叽叽喳喳說起這個相貌不凡的狀元,語氣裏擋不住的愛慕。即使如貪慕權貴的三小姐秀蓉,口中也說起過他。雖然嫌棄他家貧,又是寡母帶大,喜歡之意卻擋也擋不住。

只是好景不長,唐雲正被陵陽公主看中。而他卻大膽拒絕,被皇上罵作不識好歹,朝中再無立足之地,從有才有貌狀元郎變成憋屈度日。要不是有人暗中護着,小命都要不保。

姚妍唯一一次見他,是在一家寺廟。

那一日是她父親三周年祭日,鼓了半個月勇氣方才敢開口求謝淩昭,求他允許她到京郊寺廟為父親上香祭拜。

本來早上只是陰天,到了半路卻下起了雨。因雨勢太大,她不得不到路邊亭子躲雨,也見到了坐在石凳上讀書的唐雲正。

見到女客,唐雲正低着頭躲到角落裏繼續讀書,典型書呆子一枚。

有婆子丫鬟議論,她才知道這人竟然就是狀元郎。雖唏噓他過得不好,卻也敬佩他任何環境都能靜下心來看書。

當時還想,對自己這樣狠的人,何愁成不了大器。果真,在她死之前,他已經登上青雲梯。

只是,中間吃了旁人不知道的苦。

這輩子,他是姚妍碰上的最溫暖的男人。腼腆少語,卻真誠可愛。但願這一世,沒有陵陽公主這樣的女人出現。

見姚妍望着他笑,唐雲正只覺暖陽綻放,花兒盛開,春寒變成了盛夏。

唐雲正匆匆和認識的人寒暄完,疾步沖着姚妍走來,到距離她三步遠處卻又急忙停住。臉略紅:“姚姑娘也來看榜。”

姚妍笑得燦爛:“謝謝唐公子,你中了榜首,我就有銀兩可以拿了。”前陣子她可是賭了千兩銀子的,一賠十,賺死。

唐雲正望了望她,忍了又忍還是開口,小聲道:“賭是不好的行為……”憋出這一句。心裏明明很不認可賭錢行為,可看她笑得那樣好看,怎麽也說不出其他來。

姚妍抿嘴笑:“只此一次。托您的福發財,改日一定送上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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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聽說小姑娘給自己禮物,唐雲正更說不出教訓的話來了。心道女人嘛,任性一點沒什麽,賭錢就賭錢吧。

他現在腦子裏全是:她會送我什麽?會不會是衣衫鞋襪?

好在理智尚在,嘴裏還是謙虛道:“這不過是春闱,三天後還有殿試,還不定最後如何,哪裏好收賀禮。”

“有才的人永遠不會被遮擋住光芒。等你成為狀元郎打馬游街,我和景元一定給你抛花。”

唐雲正:“……好。”突然壓力好大,為了接到花,他現在就想讀書去。

壓力大,動力就會越大,唐雲正只覺自己跟打了雞血一般。三天後殿試,他讀了一遍題,竟然是最普通的忠孝問題,突然冷靜下來。

皇子們逐漸大了,皇上卻越來越老。忠孝問題,誰都知道如何作答,聖人早就給出了答案,可千篇一律的答案最難出彩。

唐雲正抛開雜念,只想自己的母親,寡母養育不容易,再孝順也不為過。他将寡母的不易和自己的感恩之心真實記錄。

最淳樸的反而是最打動人的,唐雲正賭對了,狀元郎就是他。

皇上眯着眼看了半晌底下人,突然笑道:“唐狀元文采斐然,孝心可嘉,難得樣貌也好,剛剛差點點了你探花。”

探花:“……”那您倒是點呀,小的正想當一當狀元。

不等唐雲正反應,皇上又問:“唐狀元可成家了?”

唐雲正臉一紅,不知為何脫口而出:“還未成家,但已經有了未婚妻。”

這麽多年一心讀書,哪裏來的未婚妻。而他母親也有些挑剔,模樣好的覺得不夠勤快,勤快的不夠溫柔,溫柔的出身不好,出身好的又只是庶女……總之,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是以一直拖着。

可皇上一問,唐雲正腦子裏卻想到一人,笑得最好看的一人,便無意中欺君了。可他不後悔,即使欺君。

皇上:“哦。”沒有下文。

殿試散後,有幾個大人忍不住搖頭。這個狀元有點傻,未婚妻而已,又沒有成婚,幹嘛要說出來。皇上問了,自然是心裏存了事,說不定指一門貴妻,能讓寒門子弟少奮鬥十年二十年。

而且唐雲正大殿上都這樣說了,他們自然也不好再拉攏到自家陣營。

這狀元郎還未發達,已經成了棄子一枚。

等打馬游街那一日,姚妍果真早早定了一家酒樓。二樓包間,正好能看到街上情景。

三年一次,這是京城百姓的大娛樂,恨不能拖家帶口出來看,人山人海。

姚妍姐弟倆也是第一次看,也是興奮不已。

姚景元望着紅衣戴花的才子們,一臉羨慕:“姐,唐大哥最好看,我以後也要騎大馬游街。”

“有志氣!等到那一日,姐把整個酒樓包下來,給你砸一萬束花。”姚妍也覺得,唐雲正比探花郎還要好看。

望着一直躲荷包、花束和果子的唐大哥,姚景元突然有些慫。心道回頭要先練一練功夫,不然被這些小娘子們砸死可怎麽辦?

即使有侍衛開路維持秩序,隊伍還是走得很慢。等唐雲正走到酒樓下,姚妍姐弟兩個急急忙忙将花往下抛。

姚景元大喊:“唐大哥,看這裏,看這裏。”唐大哥不僅照顧他進了百味書院,隔兩日還考較自己功課,在他心中跟親大哥沒差。

聽到熟悉的喊聲,唐雲正頭一擡,便見金童玉女一般的姐弟倆湊在窗戶上,洋洋灑灑往下抛花,臉上全是笑意。

他再次覺得,姚姑娘笑得比花兒還好看。

揮起手,沖着樓上笑了起來。

狀元郎一笑,小娘子小媳婦們恨不能嗷嗷叫。這屆狀元郎太好看了,再不是酸臭老頭子了,真想捉回家。

等隊伍過去了,姚妍姐弟倆才消停下來。姚妍拍拍自己笑僵了的臉頰:“回家吧,今兒姐親自下廚做幾道大菜,你給唐大哥也送一份去。”

姚景元忙着點菜,姚妍卻只覺後背一冷。

她回頭往樓下望去。“……”被謝淩昭盯住了,眼神陰冷如冰霜。

像是被捉奸在床一般,吓得姚妍忍不住縮頭。可縮了之後才反應過來,憑什麽怕他。這輩子她可不是小妾,一點關系都沒有!

姚妍頭一揚,十分鎮定往樓下走去,可腿肚子卻忍不住打顫。

等她走到樓下,謝淩昭堵在樓梯口。

姚妍:“……”她不敢說話,只看了謝淩昭一眼,就趕緊低下了頭。上輩子的慫,這輩子改不掉了。

謝淩昭自己也不知為何走到這裏來。今日只是公務路過,卻見姚妍笑顏如花沖着狀元郎使勁撒花。

明明不幹他的事,卻覺得那笑容礙眼得很,很想教訓她大庭觀衆之下莫笑得這樣招搖,就不怕引來登徒子?

等狀元郎都過去了,這女人還傻乎乎樂,就像親人愛人功成名就,她跟着歡喜一般。

明明笑得歡,見到他卻立即變臉,眼神裏全是防備,如被獵人盯住的小鹿一般可憐。

他做什麽了,就讓她這樣警惕?!錦衣衛辦案還要給人說理機會,她卻只會冤枉人。

看一個大男人如獵豹盯兔子一般盯着姐姐,姚景元雖也有些怕,畢竟對方人高馬大,腰中還佩戴繡春刀!

害怕歸害怕,姚景元自認是家中唯一男丁,從後面繞到姐姐身前,開口道:“這位兄臺,請行個方便,讓一讓路。”

被一個小豆丁叫“兄臺”,謝淩昭覺得有些好笑,腦子也清醒許多。

他手扶繡春刀,往一旁一側身,讓出一人行的地方。

姚景元在前走着,手還牽着姐姐的手,小心翼翼保護着從旁經過。

一身粉衣輕紗飄過,一陣若隐若現茉莉花香襲來,沖進謝淩昭鼻腔中,腦子裏。若不是還有最後一絲理智,他想将她的手搶過來,拉住她問一問,為何見了他就像見了鬼。

等粉色背影快到門口,眼看就要離去,謝淩昭突然開口:“姚姑娘,你認識我?”

姚妍脊背一涼,他知道自己姓姚,他怎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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