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深夜, 貝果夏被推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看見斷手正搭着他的肩膀。
“怎麽?你今早不去叫卡爾了?”他頂着鳥窩頭坐起來, 才發現窗外天還沒亮。
斷手推着他,催他下床。
貝果夏一路被推到樓梯口, 看見樓下客廳的牆壁上出現一個正方形的洞。
一雙腳正好消失在洞口, 但貝果夏還是從拖鞋的顏色看出,那是康納。
貝果夏瞬間醒了, 趕緊跑下樓, 來到洞口邊。
裏面是一條很深的通道,還會蠕動, 不知道通往什麽地方。
他把斷手從肩上拔下來,放到一邊, 悄聲告訴它:“你在這裏等着。”
然後,他握緊被老吸血鬼咬過的金屬球棒, 也跟着爬進去。
他從通道的另一端掉出來,發現已經身處在另一個客廳裏。
之所以這麽判斷, 是因為雖然是一模一樣的布局,但那副用來遮擋血跡的挂畫變了。
這個時候,他們的挂畫裏還是《守望者》的黑白合照。
但在這個客廳裏,挂畫變成他們四個人的合影。
“有趣。”貝果夏站在合照前,想,“我們從來沒有一起照過相。”
他決定回去後就號召大家一起照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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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 親愛的。”
貝果夏聞聲轉頭, 看向廚臺。
一個穿着藍色緊身衣, 戴着紅披風的男人背對着他。
當他轉過身,貝果夏很吃驚:是超人。
但是這個超人的眼睛是一雙又大又圓的黑色紐扣。
“呃,康納。”貝果夏看向坐在餐桌邊的康納,問,“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當然是回家啦。”廚臺旁的超人感到好笑似地,微笑着說。
貝果夏坐在康納身邊,小聲問:“到底怎麽回事?”
康納對他搖搖頭,同樣納悶地說:“我也不知道。最初我聽到聲音,爬進通道,然後——”
“看到牆上的照片?”
“對,效果很棒。”康納說,“我們回去也該照一張那樣的合影,比守望者的合照要好看得多。”
“我也是這麽想的。”貝果夏告訴他。
這時,同樣雙眼是黑色紐扣的傑瑞走進來。
“是吃飯時間嗎?”他微笑着問。
“我正準備做。”超人把圍裙系在腰上,親切地回答。
于是,傑瑞把棒球帽摘下來,挂在衣架上,坐在他們對面。
貝果夏很納悶:“為什麽你……?”
“你不是一直很想再見到我嗎?”傑瑞微笑着說,“所以我來你家做客了。”
貝果夏尴尬地說:“我本來想問為什麽你長得這麽像超人,我還以為你們是親戚關系。”
傑森曾說過傑瑞很像康納。
那時,咖啡館裏的傑瑞和超人從年齡、裝扮、體格和身高上,都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但當他摘下帽子,完全露出頭發和五官,而超人和康納都在,他反而不那麽像康納,又比較像超人了。
“你們想吃什麽?男孩們。”超人問,黑紐扣眼睛一閃一閃,“烤雞?牛排?來點炸馬鈴薯?”
“我以為今天是我父母做飯。”
突然又有人落在廚房,如此說道。
康納和貝果夏一起轉過頭,看見卡爾。
超人愣了一下,然後滴水不漏地接上:“他們在外面拿酒,你可以去叫他們過來。”
卡爾笑了笑,對康納說:“你見到超人的目的,是想吃他做的飯嗎?”
康納搖搖頭,嚴肅地說:“我想讓他指導我,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
“那麽,去吧,”卡爾看着窗外說,“花園是個訓練的好地方。”
超人臉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你們确定不吃飯嗎?”
“不,”有一瞬間,卡爾的眼睛裏透露着一點壞笑,“康納更喜歡打架。”
康納已經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将紐扣眼睛超人拖出房子。
“至于你,”卡爾看向傑瑞,目光有些複雜,“可以去外面,幫忙把我父母叫進來嗎?”
傑瑞轉過頭,看着貝果夏。
貝果夏實在覺得這景象很詭異,連忙說:“拜托了。”
他認為,卡爾這麽說一定有原因在。
最大的可能就是這裏的人不能拒絕他們的請求。
“好的。”傑瑞有些憂傷地說。
看見他的表情,貝果夏産生不忍,有股叫他留下來的沖動。
但卡爾毫不留情地掐了貝果夏一把,讓他回神了。
卡爾的神情充滿恨鐵不成鋼:“你才和那只小耗子見第一面,已經默認他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嗎?”
“什麽意思?”貝果夏很懵。
“這裏,”卡爾揮揮手,展示這個客廳,激動地說,“我第一次來這裏,見到我的父母——眼睛上有紐扣的。他們給我做飯,噓寒問暖,只口不提過去的事。
“我後來又來了兩次,确定這裏是個幻境,有東西故意讓你看到對你最重要的人,重新體會他們給你的溫暖,但目的很顯然,是要騙走你的靈魂。”
貝果夏緊張地問:“你是怎麽發現的?”
“因為破産,我父母早離婚了,”卡爾嗤笑,繼而冷酷地說,“想讓他們重新坐在一起給我做飯,除非我爸有錢買回一個輝煌的宮殿,而不是在這種破爛客廳。”
“可你還是來了兩次?”貝果夏點明地問,“在明知是幻覺的情況下?”
他相信以卡爾的智商,第一次來應該就能判斷出真相。
卡爾接不上話,懊惱地咬着嘴唇。
然後,他理直氣壯地轉移話題:“你先解釋,為什麽他們認為那個你剛見一面的家夥,能夠騙走你的靈魂?”
貝果夏攤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出現的是他。”
卡爾看起來不能接受這個解釋。
“你不能這麽相信他,”他嚴肅地說,“哪怕你一見鐘情。可自打有這個詞以來,它都僅僅是用來讓人吸取教訓的。”
貝果夏很為難:“我只能說我真的……”
“你吃晚飯的時候,一直在給誰發信息?”
“是傑瑞,但是——”
外面傳來重重的擊打聲。
不多時,康納撞開門,跑進來,打破沉默。
超級男孩擡着雙手,看上去驚魂未定:
“超人被我打碎了,他變成一只大蜘蛛——超人是一只大蜘蛛!?”
他們還沒回答,便發現這個空間開始褪色。
“快回去。”貝果夏喊道。
他們三個連滾帶爬地從通道裏回到客廳。
卡爾爬在最後,差點被正在崩塌的通道吞沒。
幸好斷手及時上前幫助,将他拖出來。
只聽見背後轟隆一聲巨響,牆壁随之恢複原狀。
貝果夏和康納坐在地毯上,仍處于心悸之中。
他們還在消化剛才的事。
而卡爾向後一倒,躺在地毯上,張開雙臂,看着天花板,語氣複雜:“我終于再也不能過去了。”
他知道對面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控制不住。
“你真容易吸引奇奇怪怪的事情。”康納抱着手臂,對卡爾說。
“因為我的人生中道路上的分支很多,通往各種不同的方向。”卡爾回答,“我一直覺得,《what u wanna b》這首歌聽上去就是為我的人生做總結。
“我可以成為教師,可以成為醫生,可以成為律師,可以成為罪犯教父的養子,可以成為吸血鬼,或者可以沉迷虛假的幻境,被拿走靈魂……”
卡爾突然坐起來,張開雙臂,将康納和貝果夏同時攬住,讓他們的腦袋緊緊貼着他的額頭。
“這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我做不到,”他悄聲說,“那就是組建家庭。
“就在去年,我差點結婚……”
兩個人聽到這句話,都很吃驚。
“我認識她時,她是護士,我是醫生,”卡爾低低地說,“她告訴我,她被前男友欺騙,未婚先孕,只好打掉孩子,她的父母都是天主教徒,不能忍受這兩種行為,便将她驅逐出門。我很能理解她的感受,我想幫助她,所以我向她求婚。”
“後來呢?”康納忍不住問。
“她的父母很高興,”卡爾平靜地低語,“他們本以為這個女兒再也嫁不出去,只會讓家族蒙羞,但我聲稱自己是個律師,有配得上他們家族的身份和地位,他們高興極了,很容易就接受我的提親。
“我辭掉醫生的工作,花了四周時間通過司法考試,拿到律師資格證,被推薦到一家很有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一切都變得名副其實。
“婚禮在即,所有事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但我之前犯過錯,很大的錯誤。有人一直在追擊我,于是我打電話告訴那個人,‘我要結婚了,能不能讓過去的事清零?’。他說‘不行,有些事做了是抹不掉的’。
“婚禮當天,他們追過來,我想讓那個女孩和我一起離開。”
卡爾搖搖頭,眼眶濕潤:“但她選擇了另一邊,我只好一個人走。”
“卡爾。”
沒想到同伴還有這樣的過去,貝果夏和康納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們從來沒經歷過類似的事,也沒見過,更不懂該怎麽安慰哭泣的同伴。
“我真的很愛你們,”卡爾抽泣着說,“真的,我從來沒有像和你們住在一起的這段日子一樣輕松快樂。”
卡爾緊緊地摟着他們兩個人。
于是,他們也抱住他,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感同身受地難過。
良久,卡爾松開他們,擦擦眼淚,故作輕快地說:“好啦,還真是一片混亂。你們想喝什麽嗎?”
貝果夏很高興他能恢複原樣,馬上回答:“熱巧克力。”
“我也是。”康納應聲道。
卡爾在廚房,背對着他們,将安-眠-藥的粉末倒進兩個杯子裏。
斷手跑過來,停在水池旁,敲着廚臺的臺面,仿佛很不贊同。
卡爾對它輕輕“噓”了一聲。
他們端起杯子,一起坐在沙發上,将熱巧克力喝完了。
貝果夏感到眼皮越來越沉,身體也越來越重,只有神志飄飄忽忽,飛得很遠。
他倒在康納身側,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康納的眼皮也沉沉地搭下來,閉上眼睛,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卡爾放下杯子,走到兩個熟睡的同伴面前,蹲下來,看着他們。
“我很抱歉,”他低聲說,“我應該把事情說完。
“那件事後,我成功逃到英國。
“我在那裏遇見莫裏亞蒂,歐洲的犯罪教父。
“他告訴我,他已經觀察我很長時間,他欣賞我身上的才華,問我願不願意為他做事。
“我很害怕,我不是壞人,也不是真的想犯罪,在我心裏,我終歸和莫裏亞蒂不是一路人。
“但他的手下拿着槍,所以我假裝配合。
“難以置信,我居然成功騙到他。”
卡爾輕輕地笑了一聲。
成功欺騙莫裏亞蒂這件事,時至今日依舊讓他感到自豪。
但很快,悲傷又籠罩在他的臉上:
“為了躲避他們,我來到哥譚。現在,莫裏亞蒂出現在這裏。我又得離開了。
“你們現在安慰我,是因為你們不了解全部的我。
“當你們了解的時候,你們也會像她一樣抛棄我,我知道。”
他支撐着膝蓋站起來,留戀地看他們最後一眼,告別道:“再見。”
斷手用力扯着他的褲腳。
但卡爾已經下定決心,用力地拖着步子,走到門口。
打開門,外面是漆黑得看不見光的世界。
夜間的寒風迎面吹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有一剎那,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軟弱,很快,又重新變得決然。
趁夜歸來的傑森蹲在窗沿上,詫異地看着他:
“嗯?卡爾,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卡爾轉頭,無言地看着傑森:“……”
“莫裏亞蒂是誰?”康納睜開眼睛問。
卡爾:“……”
斷手: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