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司命仙君以筆戳頭想了一會,沒有半點頭緒,索性不再想,轉身打算離開諸仙臺。這一回頭便看見另一邊獨立于諸仙的三座臺子。

那三座仙臺較其他臺子而言高出許多,遠看頗為大氣,走近去看便能看到上面紋理繁複精美,甚是精細。中間那座發着柔和瑩潤的光芒,左邊那座上面擺着一個彎嘴酒壺的,已經黯淡了整整幾百年。

司命仙君輕嘆一聲,走上前去,在那仙臺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這才轉身離開。

凡間。

仙君跟在莫無身後來到那座“屋宅古樸、環境清幽”的宅子門口之後,愣了一下。

只見那宅子高牆恢弘,一看以前便富貴人家的府邸,只是怕是已經荒廢了能有幾十年,牆皮斑斑駁駁,門外野草叢生,大門口上面滿是蛛網,已經歪了一半的大牌匾上灰突突的寫着“秦府”二字,因着風霜侵蝕外加蟲蟻啃咬,看起來像是“禾付”。

仙君看了那“禾付”兩眼,轉過頭:“這是你家?”

莫無一臉坦然,“借住,不過也和我家差不多。”說罷擡腳往裏走,笑嘻嘻道:“進來吧,裏面稍微好點。”

仙君點點頭,朝着那大門颔首輕道了句“叨擾”,這才邁步進了宅子。

宅子裏果然稍微好點——但也就是“稍微”。

這是個三進三出的院子,院子裏野草長得雄赳赳氣昂昂,屋子看起來都不小,窗子外均是精細的雕花,可惜上面都結着一層一層的蛛網,早已看不出原先的雅致。院子的角落裏擺着一只水缸,缸沿缺了一塊,再往後看那缸後面的陰影裏好像還有什麽東西,仔細看過去,原來那裏還躲着一個.......長發遮面的女鬼。

還真是處處有驚喜。

女鬼将自己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探頭看着仙君。莫無一指女鬼,随意道:“秦姑娘,這座宅子是她的。”

那女鬼被莫無一指後瞬間縮到了水缸後面,而後又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只眼睛。

仙君朝着女鬼微微俯身,溫和有禮道:“多謝姑娘,叨擾了。”那聲音仿佛帶着暖陽的溫度,略微低沉,聽起來舒服極了。

女鬼緩緩張大眼睛,從水缸後面多露了半個身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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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無兩手叉腰站在院子裏,掃了一圈,決定将正房給仙君。仙君也沒說什麽,點點頭就應了。白澤立在莫無肩膀環顧四周看着這宅子,它從前住着還沒覺得什麽,此時主子要住進來,突然就覺着這宅子實在沒眼看了起來,一張鳥臉漲的通紅。等仙君進了屋,白澤一翅膀糊莫無脖子上,尖聲道:“還不把宅子收拾收拾!”

一人一鳥多年日子向來得過且過,這秦家大宅也住了有小半年,除了因為漏雨厲害簡單修了次房頂,這宅子還從沒打理過。白澤知道莫無肯定懶得動彈,已經做好了一人一鳥先掐一架的打算,一翅膀扇過去之後第二只翅膀也朝着莫無而去。

“知道了知道了...”莫無懶洋洋的揉着脖子:“麻煩打桶水?”

白澤翅膀猛的僵在空中,片刻後不可思議道:“...什麽玩意?”

“打水。”莫無指指後院,一挑眉:“不然你還能幹嗎?”

白澤:“...哦。”

身為一只除了打水什麽也做不了的鳥,白澤老老實實的飛去了後院。那位仙君在屋裏轉了一圈走了出來,看莫無手裏拿着一把小彎刀要去割草,慢悠悠走上前,朝前一伸手,“我幫你。”

那手指修長好看,骨節分明,一看便是拿書持筆的手。

莫無将目光從仙君的手上移開,輕笑一聲,“哪有來第一天就讓客人幹活的道理。”而後好奇道:“仙人不應當是袖子一揮就什麽都解決了?要不你幫我揮一袖子?”

仙君語氣随意,“我的法力封了。”

“封了?”莫無一愣,摸摸下巴:“那豈不是回不去天庭了?”

仙君點頭。

莫無眼裏精光一閃。

仙人沒注意莫無的神情,突然就聽一聲尖叫突然從後院傳了出來。

“啊!!”一只彩尾喜鵲炸着毛沖了過來,驚慌失措的飛到莫無身前,一擡鳥爪子,一臉驚恐道:“快看快看!功德環上是不是又多了三個點?!”

莫無一把将它倒置過來,略微好奇:“你怎麽又把功德環戴上了?”

“這麽多年了也有感情了,再說還挺好看的。”白澤急道:“剛剛我在那水桶倒影裏看着的,是不是又出來三個點?!”

那烏金圓環上果然重新多了三個黑色凸起。莫無看了看那功德環,又擡頭看了看一邊的仙君,只見仙君眉頭微蹙,看起來有些疑惑,倒是沒半點擔憂焦急。

莫無心裏贊嘆,仙人就是仙人,淡泊平和,這麽大事心态都能這麽好。

莫無擡手将白澤放了,看向仙君:“是多了三個。仙君,興許三個功德之後你的法力就回來了?”

“丞相您的法力被封了?!”白澤大驚,而後眼睛一瞪,一拍翅膀便要往天上飛:“我就說丞相回來天上那幫老東西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丞相你等我!我這就去把司命那個王八蛋拽下來!”

“回來。”仙君略有些無奈:“關司命什麽事?”

“可是...”

仙君轉頭看向莫無,仿佛法力同他沒有半點關系一般:“割草我的确不太擅長,可有其他的事情我可以做?”

由于那聲音聽起來太讓人舒服,莫無心情甚好,眉眼彎彎:“仙君歇着吧。”說罷将彎刀往肩上一抗,優哉游哉的走向了院子一角。

仙君也沒堅持,被白澤拉着進了屋。莫無哼着小曲割了一個時辰的草,在院中掃視一圈,終于滿意了些,抻了個懶腰,聽正房裏叽叽喳喳的鳥叫沒完沒了,估計是白澤正絮絮叨叨的同他主子敘這三百年來的情,他索性一轉身出了門,朝着無為觀而去。

無為觀今兒可是真熱鬧。

原本丞相殿本就是香火最旺的地方,今日可以想象的,整個無為觀裏善男信女擠擠挨挨,青銅鼎裏未燒完的香插的一層一層,香煙缭繞,宛如仙境。丞相飛升便是在不遠處的天珩山,怎麽也算同無為觀有些聯系,故而每次丞相的法會辦的都格外隆重。

莫無來無為觀是來找人的,因着人太多擠不過去,幹脆站在原地看了一會。此時丞相殿殿門大開,殿外擺着一個臺子,昨日剛剛見過的虛雲道長正站在臺上朗聲介紹着那位丞相仙君。

“仙君出生時霞光萬丈,注定将來要位列仙班,他飽讀詩書,一心修道,而後飛升時萬仙來賀...“

“仙君經天緯地之才,仙魔大戰之後,正是丞相大人日理萬機,以雷霆之勢将混亂的天庭撥亂反正,還三界一個安穩太平,丞相居功甚偉,實為仙中翹楚...”

這些白澤都絮絮叨叨的同莫無說過。傳說那位丞相大人才華橫溢,當年仙魔大戰之時三界一片混亂,正是這位丞相大人穩坐後方,保證了天庭的穩妥有序、給戰事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也正是這位丞相,在戰後一片衰敗裏以最快的速度将天庭治理恢複成一片祥和,贏得無數贊嘆。如今丞相大人一仙之下萬仙之上,無數仙人望其項背,求一席清談而不能得。

莫無耳朵裏聽着虛雲道長抑揚頓挫的溢美之詞,目光看向大殿裏仙君的塑像。工匠手巧,那雕像雕的十分傳神。只見仙君一身白衣,右手持筆,左手握劍,周身帶着濃厚而溫潤的書卷氣,又帶着并不逼人的英氣。往臉上細看,面如冠玉,朗眉星目,嘴角微微彎着,帶着三分溫柔笑意,仿佛四月春風拂面,讓人怎麽看怎麽舒服。

如此風華,同真身比起來,卻還是差着一大截。

“說到丞相,就不得不說說天界最負盛名的另一位仙君...”虛雲道長緩了口氣,繼續道:“另一位仙君乃是上古戰神,骁勇善戰,所向披靡,仙魔大戰正是他帶領天兵天将将魔族打的丢盔棄甲望風而逃,戰神同丞相一文一武,號稱天界雙壁...“

“啧,可惜這雙壁深仇大恨,曾經将天庭鬧的雞犬不寧,仙魔大戰之前便已有幾百年沒說過話了。”一個聲音在莫無耳邊響起,他轉頭看去,只見一個道士站在自己身邊,唇上兩撇花白胡子,手中一把禿毛浮塵,與其說是仙風道骨的道士,還不如說是廟會裏坑蒙拐騙的神棍,還是拉着小姑娘的手非要給人看手相的那種。

莫無指指他懷裏,“酒壺露出來了。”

道觀忌酒,那人聞言趕緊把酒壺往懷裏塞了塞,細長的眼睛一擡,垂下來的眉毛晃了晃:“找我有事?”

莫無“嗯”了一聲。

此人道號不二,看着雖然不靠譜,卻是位裝成凡人賴在凡間不走的真神仙,莫無的一身家夥事都是來自他這。

神仙不二對于名字十分有自己獨特的追求和見地,這一點除了體現在他死乞白賴求來的道號上,還可以從他那把名為‘友誼長存’的禿毛浮塵上看出來,起這麽個莫名其妙的名字也就算了,還要沒事就拿出來說說。

莫無也不懂為什麽,三百年前第一次和不二相遇,這位神仙醉的走起路來神龍擺尾,卻在看見他的一瞬間眼神晴明,一本正經的走到他面前,将手中浮塵一舉,沉聲道:“出家人萬事皆是身外物,這把浮塵是貧道最重要的東西,貧道将他取名為‘友誼長存’,來紀念和提醒同一位友人的深厚情義。”

若不是緊接着這神仙甩給他一堆寶貝,莫無怕是能把他扭到醫館瞧瞧腦子。

“他們有仇?”莫無眼睛瞧着殿裏那座儒雅溫潤的雕像,心道什麽人能同這樣的人物有仇?八成是腦子有病。

“大仇。”不二“啧”了一聲,一本正經道:“解不開的那種。”

頓了頓,看向莫無道:“腦子有病是吧?”

莫無點頭。不二也點頭,看着莫無一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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