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莫無此人,遇強則強,遇弱他也老實些,但偏偏在仙君這就反了過來——剛剛仙君眼帶笑意,他就竄着高的炸毛,此時仙君神色微沉,他卻是消停了下來,擡手撓撓臉,道:“其實現在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仙君淺淺的笑笑,轉過身去,顯然是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
莫無便也不再言語,也轉頭看向那石臺。仙君閉着眼睛,垂在身側的手掌心朝前,泛出幽幽的冰藍,那光線直直的連到石臺,将整個石臺都包裹在那溫和又純淨的幽光之中。
片刻後幽光漸熄,仙君也睜開了眼。莫無湊過去,“感覺到什麽了?”
“沒什麽,除了天嬰少了一魂,一切照舊。”仙君道:“對他的壓制效力還夠,暫時不用擔心。”
“是啊,你這麽下得了血本,還是不是不放心的來确認,确實不用擔心。”
仙君輕笑,“你又知道了。”
莫無得意的揚揚眉,“天嬰修為過人,無生無死,不好對付。你為了壓制他,不惜動用了自己的屍骨,那屍骨留有你部分修為,再加上天珩山鐘靈毓秀靈氣充沛,多年下來,竟然生出了自己的魂靈,還給自己起名叫小骨,每日忠心耿耿的鉗制天嬰,我說的可對?”
仙君笑笑沒說話。
莫無感慨道:“你對自己倒是真狠。”
“都是身外之物,沒什麽可執着的。”
莫無挑挑眉,又往仙君身前湊了湊,道:“那個叫天嬰的黑鳥不喜歡你,也不喜歡我,是不是也說明了咱們天生就是一對?”
仙君失笑,沒忍心反駁他這沒半點邏輯的強行因果,想了想,道:“他倒的确不喜歡你,曾經還一度把你當情敵來着。”
莫無一愣,“他也看上過你?”
仙君搖搖頭,“是另一個人,也是一位仙君。天嬰将那人放在心上多年,那人又同你走的近,他便生出了這般想法。事實上,當年我也曾經懷疑過你同……”
“不可能!”莫無斬釘截鐵,“當年我要麽清心寡欲,要麽心裏也只可能有你一個人。就你這個樣子,再過三輩子我都能一見鐘情,逃不掉。”
仙君水墨畫一般的眉眼靜靜看他片刻,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片刻後道:“走吧,回仙界。”
莫無:“好啊。”
仙君朝莫無走了一步,擡手輕輕覆上莫無的眼睛,溫聲道:“會有些難受,你忍一忍。”
說罷他另一只手攬上莫無的腰,莫無心中一動,全副心思都集中在了腰上,還不等心心起波瀾,忽而天旋地轉,腦子一陣眩暈,胃裏翻江倒海。好懸沒将胃裏的東西全都嘔出來。
仙君将手放下之時,莫無眼睛沒睜,就感覺白色和金色相間的光芒籠罩天地,想來轉眼之間已經到了仙界。然而他現在也沒工夫管這是哪了,兩腿發軟,四肢無力,若不是仙君扶着,怕是腿一軟就能再摔回凡間去。仙君一手架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輕輕順着他的背,道:“你現在還是凡人,強行入仙界,必然會被這裏排斥,先忍一忍,一會去休息一下。”
莫無哼唧一聲,睜開眼,只見他們站在雲端,不遠處乃是一個金光閃閃的大門,發着柔和的光芒。莫無臉色發白,捂着自己的胃,嘆氣道:“……我還道是飛上來,這法子也太折磨人了。”
仙君輕笑,“飛上來那要飛多久。”
“來了?”從那大門的方向走過來一人,一身破舊道袍,手中一柄禿毛浮塵,單看衣着有些邋遢,整體看來卻是仙風道骨,半點也瞧不出來他在凡間擺攤算卦的樣子。
不二快步走到近前朝着丞相行了個禮,而後看着莫無那面有菜色的德行,幸災樂禍的一樂,“沒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莫無毫不猶豫的擡頭瞪他一眼。
不二笑,“丞相說會帶你回仙界,讓我在這候着,沒想到居然真來了。”他說着,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瓷瓶,從中倒了一顆朱紅色的丹藥來,往莫無眼前一遞,“喏,吃了就好了。”
莫無将那丹藥咽了,瞬間便覺得整個人輕了起來,身上的難受勁兒漸漸散去,人也精神了起來。仙君朝不二道:“他都知道了。”
不二一愣,看看仙君,又看看莫無,眼睛瞪得溜圓,“知、知道了?”
莫無拍拍不二的肩,神色有點欠揍,“這位下屬,開心嗎?”
不二神色複雜的看他,“知道了也好……我只求你別再像從前似的到處惹事,把爛攤子扔給我收拾。”他頓了頓,又道:“白兄現在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心裏還因為你去要留在冥界帶着氣呢,怎麽同他說你得想想。”
莫無擺擺手,“別讓它知道了,之前一提長白這個名字它跟被炸了房子似的,先瞞着吧。”
不二點點頭,“也行,等到你仙籍歸位之後再說。”
幾人走進那金光閃閃的大門,門內雲霧缭繞,仙樂飄飄,遠處亭臺樓閣,雕欄畫棟,美的似夢裏一般,間或有身材姣好的玄女從空中飛過,身上彩條随風飄揚,好一副仙界盛景。
莫無心裏忽而湧起一絲熟悉之感,他憑着感覺朝一個方向望去,果然見到遠處一座高不見頂的樓閣,飛檐精致,巧奪天工,在一衆不過幾層高的建築中十分顯眼。
仙君順着他看過去,道:“那是你的摘星樓。”
莫無點點頭,卻也沒再問什麽,好似對那也不是特別的感興趣。
“已經回來了,先回去歇歇。”不二道:“明日我去紫霄殿敲敲鐘,宣告一下你回來的消息。”
“不急。”莫無道:“這事推一推。”
不二一愣。
“他仙籍歸位之前,這件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仙君道:“就連摘星宮的人也不要告訴。”
不二更是發懵,“怎麽?丞相是怕人要害他?還是有其他計劃?”
莫無道:“聽他的就是了。”
不二一頓,他看看莫無,又看看仙君,心裏滋味有些古怪。這倆人站在一起,一個慵懶俊俏,一個儒雅溫和,看起截然不同,卻好似有着天生的默契,甚至不需要半點交流便能明白對方所想,宛如注定該站在彼此身旁。
要是三百年前他們兩個就是這般,該有多好。不二這麽想着,忽而又覺的也不盡然——誰又知道三百年前,他們兩人不是這般呢?
不二道:“反正觀辰子在,也不耽誤你回摘星宮休息,或者你去我宮裏待着也行,你之前三天兩頭過來蹭住的床鋪還沒撤呢。”
從始至終站在遠處的觀辰子走過來,面無表情的看他,可因為長得實在是清秀,即便是冷冰冰的也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莫無看了看觀辰子,又看了看不二,最後看向仙君。
仙君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看他,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像是十捉九着的貓。莫無咬咬牙,“說話!”
仙君笑意更濃,道:“若是長白仙君肯賞臉來天垣宮休息,在下必然掃榻相應,天垣宮蓬荜生輝。”
莫無終于滿意,輕咳一聲,道:“……那就讓你蓬荜生輝一下吧。”
不二不忍直視,別過臉去。觀辰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沒什麽反應,聽到這話只是點了點頭,又退到了一邊。
“丞相!丞相你回來了!”
一個瘦高的仙人氣喘籲籲的從遠處跑來,朝着仙君行了個禮,喘着粗氣道:“丞相,您趕快去紫霄殿吧,大家都等着您呢。”
“出什麽事了?”
“抓了個混到天庭的奸細,”那瘦高仙人喘了口氣,道:“……是魔界的人。”
仙君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丞相別急,那人已經被扣下了,只不過什麽都問不出來,大家在等着丞相拿主意。”瘦高仙人說完,一瞥看到了一邊的莫無,好奇道:“诶?這是天垣宮的新人?以前沒見過啊。”
“嗯,”仙君沒多說什麽,轉頭看向不二。不二心領神會,道:“我先帶他回我宮裏,等丞相忙完再說。”
仙君點點頭,轉身朝着遠處走去。那瘦高仙人又好奇的看了莫無一眼,而後跟在仙君後面也走了。
莫無看着仙君離去的背影,道:“這麽忙……”
“堂堂丞相,大事全要他拿主意,你以為呢?”不二瞥他一眼,道:“走吧,先去我那下盤棋……”
路上,那瘦高仙人心裏盤算着莫無的樣子,神色疑惑,總覺着好似在哪見過那人。
“說。”仙君道。
“是。”瘦高仙人回過神,将心裏的疑惑抛到一邊,詳細的将事情經過講了一遍,仙君聽着,間歇問上兩個問題,等到紫霄殿的時候已經掌握了所有能知道的信息。
大殿之上,仙家站了一排又一排,見到丞相從外走進來,頓時都面露喜色,迎上來七嘴八舌的說起來,一個胖仙家見到丞相就開始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道:“丞相,都怪我,是我不察,連宮裏的人被換了都沒發覺……現在人在牢裏壓着,已經審過一遍,那妖孽嘴巴硬得很,軟硬不吃,什麽都不肯說……我那個小童子也不知道人現在在哪……”
“提來。”仙君面如平湖,“我親自審。”
“是!”周圍仙人七嘴八舌,“丞相親自審問,自然就什麽都說了。”
片刻後,紫霄殿旁的偏殿,仙君坐在上位,殿中只留司命等幾人,一個童子樣子的少年被架進來,扔到了地上。
那少年打眼看過去,長相清秀,确實那胖仙人宮中的童子無疑,可仔細看過去,眉眼之間又帶着絲難以形容的媚态。此時他渾身是傷,鮮血淋漓,可在冷白的皮膚之上,又帶着股淩虐凄美之感。
司命低聲道:“已經用過了刑,刑房中的東西已經用了一半,什麽都沒說。”
癱在地上那少年不屑的冷笑一聲,睨着上位的仙君,懶洋洋道:“我們魔界出來的人,從生出來的一刻起便活的血淋淋的,你們仙界的刑罰?呵,怕是吓唬三歲孩子都沒用。”
“仙界刑罰向來小懲大誡,狠毒方面自然同你魔界不能相比,否則又同魔界有什麽區別。”仙君說的平淡,上下打量那人兩人,道:“魔界之人向來自私貪婪,毫無忠誠可言。你能為了魔界如此這般,倒也是難得。”
那少年哈哈大笑,道:“硬的不行來軟的了?看來即便是大名鼎鼎的仙界丞相,也不過如此。”
“你閉嘴!”司命怒道。
仙君倒是也不生氣,淺淺笑笑,道:“你想多了,你還用不着我費那麽多心思。”仙君拿起桌邊的骨瓷茶杯,淡淡道:“将他衣服脫了,一件都不要剩。”
司命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睛睜大,“……啊?”
仙君修長食指握着杯蓋,輕輕撥了撥水面上的毛尖新茶,緩緩喝了一口,頓了頓,看了那少年一眼,“頭上的東西也不要落下。”
“是。”司命這回肯定自己沒聽錯,朝着兩邊侍衛一擺手,“把他衣服扒了!”
侍衛聞聲而動,片刻便将那人扒的□□。那人開始還掙紮兩下,後來反而朗聲笑起來,聲音帶着一股子嬌媚,道:“傳聞仙界丞相清心寡欲,看來傳聞誤的實在厲害。”
他裸着全身,不僅沒有半點羞臊,反而大方的換了個姿勢,将腰身展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黑發散落在冷白皮膚上,搭配着鮮紅的傷口,整個人都帶着股禁忌又勾人的美感,勾的人浮想聯翩。
司命神色難以形容,別過臉去,仙君卻平靜的仿佛看着一堆枯骨,他自顧喝着茶,慢悠悠道:“去過火盆來,當着他的面,将這些東西一件一件的燒。”
剛剛還肆無忌憚的人臉色刷的變了。
司命不明所以,吩咐人照做。仙君看着那人蒼白如紙的臉,“魔界最善僞裝變化的當屬魅鬼一派,會根據苦主的變換不同的樣子。你如今可自由變換,想來修為已經十分可觀,只是不知你怕諸多刑罰,怕不怕栖身之所化為灰燼?”
那少年死死的盯着仙君,一雙眼睛再沒了剛剛的媚态,手指掐到肉裏,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一邊的司命終于明白過來,面帶喜色道:“是了!他們魅鬼一族魂魄同栖息之所乃為一體,身上的刑罰再狠也傷不到根本,但若栖息之物受損,便會直接傷到魂魄。”他看着地上那少年,“你化成仙界童子潛入天庭,栖身之物自然不放心放到別處,定然時時帶在身上,一定是在這些随身之物裏。”
一件件随身物品被扔到火盆裏,火苗搖動,周遭一片寂靜,只聽火盆之中噼裏啪啦的輕響。忽而那少年臉色一變,整個人身上泛起血紅,仿佛被扔進了烈火中焚燒。他痛苦的皺着眉,死死咬着牙,伏在地上不住的打着顫,一雙眼睛惡毒的盯着仙君,說不出話來。
仙君放下茶杯,道:“拿過來。”
“是。”侍從将最後扔到火中那物取了出來,用托盤盛着遞到仙君眼前。那是一根發簪,上面鑲着一塊拇指大的黑石,看起來并不起眼。
發簪離了火,少年身上的紅色也漸漸退去。他神色扭曲的看着仙君,忽而陰狠的笑了,啞着嗓子道:“就算你找到我的栖身之物又如何?它不怕火燒,大不了你将它碎成齑粉,我死了,你一樣什麽都問不出來!”
司命緊緊皺眉。魔界行事向來狠絕,這人死了,還會有無數個相似的妖魔潛入仙界,這個人問不出來,下一個難道就能問的出來嗎?
“我為何要将它碎了?”仙君似是有些疑惑,手中握着那發簪,不急不緩道:“有了你的魂魄,我便可派人裝成你的樣子回魔界複命,我想讓魔界知道什麽消息,你們君上便會知道什麽消息……至于你知道的事情,你以為我當真在意?”
那人背脊一僵,臉色刷的又白三分。
“至于你,仙界不同于魔界,打打殺殺,不成樣子,自然也不會讓你去死。”仙君将那發簪在桌上敲敲,淺淺笑笑,神色看起來溫和極了,“烈火焚燒,白蟻噬心,天雷碎骨……除去這些,仙界還有無窮咒術,足以讓你受遍諸多苦楚,卻偏偏留着一條性命,讓你日日絕望崩潰,恨自己為什麽不能早些死了……”
仙君聲音溫和,“就讓你這般生不如死,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仙君從始至終都是那個殺伐決斷的仙君,只是對着自己媳婦的時候只展現翩翩君子的一面。
即将正式開始同居生活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