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又甜又脆的哈密瓜在唇齒間化開，看着眼前這張如花般的笑顏，陸汐心裏有種說不清的微妙感。
這種感覺，在那天司語痛快簽下《離婚協議書》，笑着對她說離婚了開心時第一次出現。
結果第二天這女人反悔了，抱着哭着喊着說愛她。
就很作。
就像上次假裝割腕自殺，騙她回去，在她惱怒離開時，哭着喊着各種哀求一樣。
好像又不太一樣。
奶奶在門口，有些話陸汐不方便說。
司語讀不懂她的表情，更猜不透她的想法，用牙簽又叉了兩塊哈密瓜，樂颠颠跑到廚房門口，彎腰對着陸老夫人說：“奶奶，啊——”
陸老夫人露出滿嘴假牙，咬住那片蜜瓜，說：“真甜。”
司語眉眼一彎，說：“多吃水果對身體好。”
“你說什麽都對。”陸老夫人一臉寵溺。
司語順勢把另一塊蜜瓜給了保姆，接過輪椅。
保姆受寵若驚地說：“謝謝司小姐。”
“不客氣。”司語将輪椅調頭，對廚房裏的人說：“你端過來哦。”
陸汐：“……”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麽命令自己了，司語這個女人……
“大小姐，我來吧。”
陸汐拒絕保姆的幫忙，看到盤裏一塊塊方形的蜜瓜，想到剛才吃的那顆“小心心”，抿了抿唇。
另一個保姆拿着陸汐手機跑過來，說：“大小姐，有你電話。”
司語被“大小姐”這稱呼雷得起雞皮疙瘩，從陸汐手上接過果盤，體貼地說：“你去忙吧，我陪奶奶。”
陸汐面露躊躇。
司語從她眼神裏看出了些許戒備，壓低聲音說：“保姆看着，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陸汐審視了她幾秒鐘，拿着手機轉身上二樓。
“喬喬。”
司語目光從陸汐身上收回，滿面堆笑走向陸老夫人：“奶奶。”
陸老夫人看了看二樓，說：“汐汐從小就這脾氣，你別放在心上。”
司語笑說：“我不在意啊。來，吃瓜。”
“你也吃。”
祖孫倆你一口我一口，其樂融融。
“太太回來了。”
“嗯。”一身珠光寶氣的貴婦踏進大門，把手裏新買的包包和鞋子遞給保姆，“去給我煮杯咖啡。”
“好的太太。”
司語循聲望去，看到一個貴婦打扮的女人，腦海裏冒出一個名字——唐潔。
唐潔是陸氏集團董事長陸震南的妻子，陸汐的後媽。小說裏對這個人物只有寥寥幾筆描寫，司語印象不深，但從剛才保姆的稱呼判斷，她很快猜出了對方身份。
她站起來打招呼：“小媽，下午好。”
唐潔年過四十，保養得很好，化着精致的妝容，走路一扭一扭。剛才她沒注意到家裏來人了，定睛一看，表情誇張道：“這不是司語嗎？好久不見。我聽說汐汐要和你離婚？既然要離了，你還過來做什麽？”
司語：“……”
前一秒司語對後媽這個人物完全不了解，現在大概了解一些了。這怕是個長舌婦！
對方态度不太友善，但畢竟是長輩。
司語沒想好怎麽應對，驀地聽到陸老夫人說：“喬喬是來看我的，你有意見？”
老夫人慈眉善目，卻不怒自威。
唐潔馬上變臉，讪笑道：“媽，您才是一家之主，我能有什麽意見，我只是……等等，媽您剛才叫她什麽？她是司語，您怎麽叫她喬喬？”
陸老夫人眉心一皺，說：“什麽司語，她就是喬喬。”
唐潔将司語上下打量，一副見鬼的表情，說：“她是司語啊！幾個月前她來看您，害得您摔倒了，所以汐汐才說要和她離婚啊！”
“離婚？”唐潔說了一大堆，陸老夫人只抓住了這個關鍵字眼，倏地看向司語。
司語：“……”
“她和汐汐兩年前就結婚了，陸家和司家聯姻，您忘了？”
陸老夫人神志時好時壞，被唐潔這麽一說更糊塗了。她握緊司語的手：“喬喬，這是怎麽回事？”
司語蹭了蹭鼻子，嗫嚅道：“奶奶，我和陸汐确實結婚了。”
其實蠻忐忑的。
陸老夫人把她錯認成袁喬，而袁喬曾經是陸家的假千金，陸汐才是真千金。這兩個人本該是仇敵，或老死不相往來。司語有點擔心，萬一陸老夫人保守，覺得這是違背道德，會不會當場被氣厥過去？
“你說什麽？？？！！！”
看到陸老夫人眼中驚恐萬狀，司語暗道糟糕。
陸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不自覺加重力道，轉瞬間，眼底的驚恐不見了，取而代之是滿滿的笑意，欣喜地說：“你和汐汐結婚了！”
“……啊？”司語被陸老夫人快速轉變的情緒搞懵了。
“太好了！”
好？？？
好在哪裏？？？
“太好了太好了。”陸老夫人眼神矍铄，激動地拍她手背，“你和汐汐結了婚，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回陸家，你還是我們陸家的孩子！”
司語：“……”
司語啞巴了。
司語宕機了。
她本來還擔心陸老夫人接受不了，要麽生氣，要麽痛心疾首罵她，怎麽也沒想到老夫人這麽開明！
“好什麽呀。”唐潔急道：“媽，上回她害得您摔倒您忘了？當初她和汐汐結婚您第一個反對，怎麽現在還維護起她了？媽您好好看看，她是司語，她不是喬喬！再說了，袁喬不是咱陸家的人，她出國這麽些年有回來看過您嗎？袁喬就是個白眼狼，她早就把您忘了，您說您……诶媽您怎麽了？”
“奶奶！”看到陸老夫人兩眼翻白呼吸急促，司語心跳都停了，她忘了分寸，一把推開想要靠近的唐潔，吼道：“快叫醫生！”
陸汐聽到動靜下樓時，下面亂成了一鍋粥。
陸家有專門的家庭醫生，接到消息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陸老夫人躺在床上接受醫生的檢查，拉着受到驚吓一臉慘白的司語的手，安慰她說：“我沒事。”
司語反握住，看着這張慈祥的臉，心裏五味雜陳。
她不是真正的“司語”，陸老夫人和她沒有一點關系，可是每次看到這張臉，她都不由自主想到去世的奶奶。
她是真擔心，沒有半點做戲。
檢查完畢，醫生讓陸老夫人好好休息，之後出了房間。
房間外面守着三個人，除了陸汐和唐潔，還有聞詢匆匆趕回來的陸震南。
“我媽怎麽樣？”看到醫生出來，陸震南忙問。
“身體沒事，就是情緒有些不穩定。”醫生說：“陸董，老太太的情況上周我和您說得很清楚了，她需要安心靜養，尤其不能受刺激。”
陸震南狠狠瞪了唐潔一眼。
唐潔抖了抖肩膀。
醫生又說：“回頭我給她開些安神的藥，只要穩住她情緒，其他問題不大。”
“謝謝陳醫生。”
“不客氣。”
醫生一走，陸震南臉上客氣的笑褪去，指着唐潔鼻子說：“都怨你！”
在醫生幫老夫人檢查期間，陸震南從陸汐和保姆那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得知是因為唐潔的某些話刺激到了陸老夫人，他怒不可遏。
唐潔低着頭讷讷道：“老公我錯了，下次不敢了。”
陸震南忍着一肚子火，進去看老夫人。
司語蹭地站起來，對着眼前威嚴霸氣的中年男人，恭恭敬敬地喊：“爸。”
陸震南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
唐潔一番噓寒問暖後，和老夫人道歉。
陸老夫人不領情，視線越過她，對站在最後的陸汐說：“你們出去吧，我有話和汐汐說。”
陸老夫人在陸家地位極高，就連陸震南都得唯命是從，叮囑了幾句讓她好好休息，帶唐潔出去了。
司語也要走。
“喬喬你留下。”陸老夫人叫住她，示意她們靠近些，開門見山地說：“為什麽要離婚？”
司語：“……”
陸汐：“……”
司語偷瞄陸汐，撞上對方冷冰冰的眼眸，心裏一突。她咬了咬下唇，說：“不怪她，怪我自己不夠好。”
“胡說，你是最懂事最好的孩子。”陸老夫人十分護短，扭頭對陸汐說：“喬喬人美心善，打着燈籠都找不到，你為什麽要和她離婚？”
陸汐下意識扭頭去看身旁的人——五官長得倒是沒得挑。
司語沖她眨眼睛。
“……”陸汐默默別開頭，想說“奶奶您怕是對心善有什麽誤會”，轉而想到半個小時前老人家受到刺激後的反應，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改口道：“性格不合。”
司語：“……”
陸老夫人：“……”
陸汐不願細數，陸老夫人不好勉強，最後不了了之。
司語被陸老夫人熱情挽留一起吃晚飯。
飯桌上，大家默契地沒有提離婚的事。
吃完，司語想推陸老夫人去院子裏散心，臨走時，聽到陸震南對陸汐說：“跟我來書房。”
書房裏，父女倆一個站着一個坐着。
陸汐語氣堅定地說：“婚我一定要離。”
陸震南沉吟片刻，說：“你奶奶現在把司語當成了喬喬，如果這個節骨眼上離婚，你有沒有想過後果？醫生說了，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陸汐清冷的眼眸閃過一絲疑慮，默然。
陸震南知道她心裏已經有了主意，話鋒一轉，說：“我聽公司的人說，你和那個叫梁予菲的女藝人暧昧不清，這是怎麽回事？”
陸汐花了幾秒鐘才想起來梁予菲是誰，蹙眉，說：“都是謠言。”
……
父女倆就公司的事聊了幾個小時，離開書房時已經很晚了。
陸汐直接回房間。
推開房門，看到一個人坐在她平時辦公的地方，一只手撐在桌子上打瞌睡，陸汐目光一凜，說：“誰讓你進來的？”
司語一個激靈睜開眼，看到是陸汐，擦擦嘴角的口水，站起來說：“奶奶說我今晚睡這裏。你忙完了？”
“這是我的房間，請你出去。”陸汐客氣道。
司語搖搖頭，一板一眼地說：“我得聽奶奶的。”
跟她同睡一屋？做夢。
陸汐打開房門。
一出門就撞上走廊裏坐着輪椅的陸老夫人，還有輪椅後面的保姆，陸汐愣了愣，忙走過去：“您怎麽起來了。”
陸老夫人看了看她身後，說：“你和喬喬結婚了，所以我沒讓人收拾客房。”
陸汐欲言又止。
“奶奶您怎麽還沒睡啊？”司語聽到動靜忙跑出來。
陸老夫人沖她笑笑，溫聲說：“等你們睡了我再睡。”
“那不行，醫生說您不能熬夜。”
“我不熬夜，你們也不能熬夜。”
司語忙不疊說：“不熬不熬，我們馬上睡，你快回去吧。”
陸老夫人沒動，也不讓保姆動輪椅。她像是知道陸汐要走，大喇喇橫在走廊中間，看着陸汐：“這麽晚了你還要去哪兒？”
“我……”
不等陸汐說完，司語一把将她推進房間，笑嘻嘻說：“奶奶我們睡了，晚安！”
房門關上時，陸汐眼神冷了下來。
司語俯身作揖，笑靥如花地說：“娘子，天色不早了，我們洗澡睡覺覺吧～”
陸汐迷人的嘴角微微抽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