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邊, 顧遲一路追出大門,卻被傭人告知秋名唯已經開車離開了。
他站在氣派的大門前,沒急着回去, 而是掏出手機給秋名唯打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語調輕松地問:“我有東西落下了?”
“剛才我媽找你麻煩,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為什麽要告訴你?”秋名唯反問,“我不是秋念, 跟你也沒暧昧關系, 更沒有嫁你的心思,所以伯母說什麽又有什麽所謂?我犯不着跟她起沖突, 再說告狀這種幼稚的事,我也做不出來。”
見她沒在意,顧遲松了口氣:“我替我母親向你道歉。”
“行了,別道歉來道歉去的,我開車, 就不跟你多說了。”
挂斷電話,秋名唯手重新握上方向盤, 面色依舊平靜, 只是腳卻用力踩下油門,車速陡然飙升。
不在意?
怎麽可能……
——“秋名唯是野種!”
——“沒爸沒媽的野種!嘻嘻!”
惡意的嘲笑從遙遠的記憶深處傳來, 是無論多少堅強都無法覆蓋的傷疤。
她一路飛馳回別墅。
沒胃口吃東西,直接便回了卧室,洗完澡出來已經十點。秋夜的風從陽臺吹來,帶着一絲蕭索冷意。
秋名唯拿了罐冰啤酒走去圍欄邊, 鬼使神差撥通了薄原徹的電話號碼。
那頭像是24小時都守在手機邊一樣,剛打過去就接了起來,伴着欣喜的兩個字:“小唯!”
秋名唯臉上籠罩的陰霾驟然散了大半。
“你忙完了?”
“嗯,差不多了。”她反問,“你那邊怎麽樣?新專輯錄好了嗎?”
那頭,薄原徹看着電腦屏幕上設計師發來的幾張專輯封面,滿臉猶豫:“錄完了,只是封面還沒決定。”
秋名唯:“需要幫忙參考就發過來。”
專輯封面上那個明晃晃的“唯”字讓他根本沒有發過去給她看的勇氣,畢竟這次新專輯的主題名就是《唯》,裏面的歌全是甜炸的情歌,他是打算發售的時候送她新專輯表白,這時候給她看了還有什麽驚喜可言?
便支支吾吾說有團隊讨論,轉移了話題。
那之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說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事,卻誰也沒有開口結束這通電話。
一罐啤酒喝完,秋名唯又去冰箱裏拿了一罐,“咔噠”扣起易拉環的聲響傳了過去。
薄原徹終于沒忍住問了:“小唯,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那句話後,電話兩頭都陷入死一樣的沉默。
隔着聽筒,是彼此近在耳邊的呼吸。
望着無邊的夜色,秋名唯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問他:“為什麽這麽說?”
薄原徹也說不上來原因,“就…感覺你今天晚上心情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了什麽棘手事?”
她什麽都沒提,他卻輕易就察覺她的情緒……
秋名唯捏着啤酒罐,喉嚨裏都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點感動,有點…心動……
因為那樣的身世,又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秋名唯早已習慣隐藏情緒,不在任何人面前顯露出絲毫的脆弱,更不可能向誰撒嬌。
但這一刻,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對着電話那頭的人任性起來。
“是,我心情不好。”她要求道,“所以你要怎麽辦?”
還真被他說中了……
薄原徹眼神凝了一瞬,沒問她為什麽心情不好,只是起身走去陽臺,把手機開了免提:“你聽。”
秋名唯屏住呼吸,隐隐聽見潮汐起伏的聲音,像一雙手,将人溫柔撫慰。
薄原徹就這麽安安靜靜在陽臺站了好一會兒,迎着風,他微微眯起眼,跟她說起以前的事,“我在首城長大,直到簽約出道來了樂城才第一次見到海。”
“那時候我17歲,母親剛去世不久,除了跟樂娛的一份合同外一無所有,可我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因為我自由了……”
這開頭,像是有故事的樣子。
秋名唯來了興致,于是放下啤酒罐,回房間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床上聽他講。
“當時就像個土包子一樣沖進海裏,衣服褲子鞋子全濕了,大冬天凍成狗,回去就感冒躺了一星期。”想到當年的蠢樣,薄原徹忍不住低低笑了兩聲,“不過積攢了17年的壓抑卻被一次洗淨,也值了。”
“從此之後,我只是我,不是誰的私生子,也不是誰争寵上位的工具……”
後面這段話聲音細不可聞。
原本已經閉上眼睛的秋名唯,這時緩緩掀起眼簾,微微凝滞的目光透着驚訝。
私生子……?
似乎意識到不小心吐露了不該說的事,那頭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那之後我只要心情不好就會去海邊,光是吹吹海風心情都能平靜許多。”
“沛城沒有海,所以小唯,你要是待得不開心了,就回來吧。”
其實打電話聽到他聲音的那刻,她的心情就已經好了許多,加上和他聊了這麽久,那些不愉快早就煙消雲散。
她側躺在床上,臉頰陷進柔軟的枕頭,目光和聲音都變得溫柔起來:“好,我很快就回來。”
聽出她情緒好轉許多,薄原徹這才放心地和她說了晚安,挂斷電話後卻沒去睡覺,而是去衣帽間換了身衣服,往背包裏随便塞了點要用的東西,就這麽風風火火下了樓。
一樓客廳蘇彥季寧正在看電視,見他心急火燎地拉開大門就要走,忙起身喊住他:“诶!這麽晚了你上哪兒去?”
薄原徹偏頭看他一眼,回答得理直氣壯:“小唯心情不好,我要去沛城陪她。”
他說完便匆匆忙忙出了門,留蘇彥和季寧面面相觑了幾秒,然後異口同聲三個字:“沒救了!”
因為那通電話,秋名唯這晚睡得很安穩,到了第二天早上,被顧母牽扯出來的情緒已經徹底消化。
她不緊不慢下了樓,正準備去餐廳吃早飯,就聽到傭人們在嘀嘀咕咕,說門口有個奇怪的人。
“就是,非說要找的人就在裏頭,叫秋什麽唯的,雖然都是姓秋,但哪有這個人?”
聽見這話,秋名唯停下腳步:“你們在說什麽?”
“您醒了。”傭人打過招呼,回答她的問題,“就是大清早的來了個小夥子,又是蒙着口罩又是帶着墨鏡,說要找什麽秋…呃,秋名唯?好像是這個名字,然後我們說沒這人,他就不停地看手機,說确定人就是在別墅裏面,怎麽說都不信!現在還守在門外呢!怪可以的,我們在想要不要報警把他帶走……”
沒等傭人把話說完,秋名唯便大步流星地往別墅外走,推開門的一瞬間,遠遠就望見那抹立在大片綠化之後的身影。
不是薄原徹是誰?
她拖鞋都來不及換,直接一路走去了大門口。
薄原徹還在研究定位App,秋名唯那個紅點明明就停在面前這棟別墅,怎麽會沒這個人呢?難不成是出bug了?他想打電話問問,可大清早的又怕小唯還在睡覺打擾到她,便苦惱地找着原因。
見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秋名唯忍俊不禁,沖他揚聲喊:“傻子,在這兒。”
于是薄原徹一擡頭就看見朝思暮想的人站在溫吞的晨光中,彎着唇對他笑。
漏掉一拍心跳,他下意識地擡手想遮住臉上赧然的表情,擡手才發現墨鏡和口罩戴得好好的,她瞧不見。
松口氣的同時,也跟着露出笑容。
看來,坐末班機連夜趕來是值得的。
他見到了她。
見到了想念很久的女人。
動身走了過去,守門的保安表情有些呆滞,想到剛才這人把他攔在門外,并騙他說屋裏沒有秋名唯這個人,薄原徹沒忍住,向秋名唯告狀:“你雇的人是不是該換換了?我找你竟然說沒這個人,萬一因此錯過了重要的事怎麽辦?”
保安一臉無辜地看向秋名唯:“不是,是他自己說找什麽秋……”
話到一半被秋名唯打斷:“沒事了,都是誤會,你去忙你的吧。”
雇主都這麽說了,保安便沒再跟薄原徹理論,轉身走回崗位,只是心裏卻沖他翻了好幾個白眼。
上門找人連名字都給記錯,最後還倒打他一耙,簡直不要臉!
鬧出這一烏龍,責任在她,秋名唯想,是該找個時間跟薄原徹好好說一下這件事了。
定了定神,她引着薄原徹進去,邊走邊問:“你怎麽突然來找我?”
薄原徹腳步稍頓,認真解釋:“我看你心情不好,就想過來陪陪你。”
這一舉措純屬先斬後奏,擔心秋名唯會生氣,他打量着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問,“我是不是…冒失了點?”
冒失?怎麽會。
她只是有點意外。
他竟然就靠着一個定位App穿過半個華國跑來找她,萬一遇到狗仔私生怎麽辦?萬一她恰好有事耽誤沒發覺他來了,他找不到她怎麽辦?
感動在眼底最深處暗湧。
怕被瞧出來,秋名唯微微垂眸,蓋住這份情緒,只說:“其實昨天打完電話我就已經沒事了。”
“這樣啊……”薄原徹頓時有些沮喪,他擡手搭着側頸,表情悶悶的。
或許真的有點冒失,甚至多此一舉了……
昨晚沖動地跑過來找她,一方面是因為擔心她,另一方面則是為他自己的私心。
他在樂城等了太久。
他有些等不了了……
見他沮喪,秋名唯伸手給了他一個板栗,然後定了定神,真誠地說:“謝謝你來,我…很開心。”
隔着墨鏡,她看不見他的神色。
但薄原徹自己卻知道,此時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有多歡喜,又有多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