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賀書淵快步來到正屋門前,站在梅香身邊,低聲問到:“出了什麽事兒?”
梅香聽到他的話,卻只是微微側頭,擡眼暼了暼他,卻并不答話。
賀書淵的心,不禁又往下沉了沉,能夠讓梅香都不敢說話,想來是發生了什麽嚴重的事情。
賀書淵無奈之下,只能一頭霧水的擡腿,向正屋的裏間走去。
一進裏間的門,賀書淵便看到屋裏,四處的狼藉,劉嬷嬷正垂頭跪在濕漉漉,還夾雜着幾片落葉碎瓦的地上,她的腿邊,還有一些白色茶盞的碎片,格外的刺目,而賀夫人則是氣得面色漲紅,斜倚在被褥淩亂的臨窗大炕上,手撫額頭,喘着粗氣。
賀書琪縮在臨窗大炕的角落裏,此時已是吓得渾身發抖,面色蒼白,整個人抖成一團,見到賀書淵從外面進來,猛地起身,想要撲過來,可是想到以前哥哥的脾氣,又有些害怕,一時間猶猶豫豫的,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母親,這是怎麽了?什麽事情,值得您發這樣的脾氣,仔細別氣壞了您的身子!再吓壞了書琪!”賀書淵進了裏間,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劉嬷嬷,一邊向臨窗大炕旁走了過去,一邊眉頭微皺的出聲問到。
賀書琪見他這樣說,眼神一亮,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猛地撲了過來,躲在站在臨窗大炕旁的賀書淵身後,擡手緊緊攥着他的長袍,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向賀夫人和劉嬷嬷那邊。
那邊顯見着正在氣頭上的賀夫人,卻是擡手指着跪在地上,不做聲的劉嬷嬷,一聲怒喝:“你問這賤-奴!”,把剛剛藏好自己的賀書琪,吓得又是一抖,差點沒把賀書淵的袍子拽裂。
賀書淵擡手安撫的拍了拍她藏在自己身後的小腦袋,看向跪在地上的劉嬷嬷,剛想要開口說話,卻又被見跪在地上,仍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就是不肯開口的劉嬷嬷,激得愈發生氣的賀夫人,接着怒到:“我自問待你不薄,你跟我嫁進賀家這些年,我從未虧待于你,就算你家大小子,三年前跟着老爺,意外去了,我也馬上把你和你家小兒子脫了籍,放你回去榮養,你說舍不得我們之間這主仆情分,非要留在我身邊繼續伺候,我感激你有情有義,掏心掏肺的對你,難道…”
賀夫人說到這裏,竟是紅了眼圈,聲音有些嗚咽的繼續說到:“難道你留在我身邊,就是為了等我落魄之時,偷了我的救命錢,去享受你的榮華富貴麽!”
原本還跪在地上,垂着頭,不言不語的劉嬷嬷,在聽到賀夫人有些嗚咽的語氣時,也不由得紅了眼圈,猛地擡起頭來,看向她,可是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只能嗫嚅着反複重複着,“夫人您相信我…我沒有…我不是…”這樣的話來。
原本還一頭霧水的賀書淵,此時,卻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劉嬷嬷,嘆了氣,又轉向賀夫人,低聲道:“母親,您誤會劉嬷嬷了…”
“我誤會她什麽了!”早已經被自己最親近信任的人背叛,氣得有些癫狂的賀夫人,見明晃晃的事實,已經擺在那裏,自己那拎不清的兒子,竟然還要為那賤-奴出聲辯白,不由得更加的生氣。
驟然出聲,打斷了賀書淵的話,語氣悲涼的怒到:“要不是屋頂殘破的瓦片,禁不住今日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我讓這賤-奴開了箱籠,去取那幾個體己錢,想要将屋頂修補修補,也不知道,不知何時,她竟然背着我,将錢盡數偷了去!”
賀夫人越說越激動,越說越生氣,又不禁聯想到,自己已經失了最心愛的夫君,如今被賀家如此欺壓,兒子又是個不争氣的,日子已經過得如此凄慘,卻竟然還要受自己曾經最信任的老奴的欺瞞,背叛,不由得悲從中來,一口氣沒倒上來,竟然雙眼一翻,整個人向後倒去,竟是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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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書淵和劉嬷嬷都不由得驚呼了一聲,一下子湧了上去,賀書淵原本就是站在臨窗的大炕邊,此時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将往後仰倒的賀夫人接在懷裏,站在正屋門外的梅香和又竹,也俱是聽見屋裏的動靜,從外面快步沖了進來,一個張羅着去倒茶水,一個被劉嬷嬷支使着跑出去找大夫,倒是一直躲在賀書淵身後的賀書琪,被吓得不知所措,只會撲到賀夫人身上,嚎啕大哭。
“小姐,這時候,你可就別再添亂了!”沖上前來的劉嬷嬷,有些無奈的扶起伏在賀夫人身上,嚎啕大哭的賀書琪,坐到賀夫人的另一側,擡手去給她捋胸順氣。
賀書淵完全能夠理解,小小年紀就失了父親,在賀家還不受重視,連個下人,都能随意白眼磋磨的小丫頭,這幅怯懦的性格。
賀夫人又是個心氣頗高,性子過于剛烈的脾性,就看她對自己的态度,就能知道,她是一個不會溫言撫慰別人的人,這也就造成了,她的這雙兒女,在性格和為人處世上,俱是有所缺陷。
而賀夫人對于自己的這雙有所缺陷的兒女,卻是越來越失望。
而且,她與自己的丈夫賀廷卿的感情,甚是深厚,雖然已經三年多了,可是卻還沒有從驟然失去丈夫的打擊和悲痛中走出來,就更無暇去顧及,那雙讓她失望的兒女的心理狀态了。
這也就越發的導致賀書淵與賀書琪兩人,在性格上一個越來越偏激,一個越來越怯懦了!
這世道對女子原本就已經夠殘忍的了,如果一直這樣怯懦下去,賀書淵幾乎已經可以看到,賀書琪将來那悲慘的下場了。
想到自己上輩子,那些像賀書琪這樣,只有十歲的小姑娘,過得是那樣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賀書淵就無法對這個跟自己有着血緣關系的妹妹不聞不問。
他對被劉嬷嬷推到一旁的賀書琪笑了笑,特意放柔了聲音說到:“書琪別怕,母親只是激怒攻心,一時背過氣去,并無大礙,梅香去廚房給母親熬藥去了,你也過去,幫着看看,別一時大意,再熬幹了水。”
正在手足無措的賀書琪,聽到賀書淵平緩溫和的聲音,情緒不知不覺間有所緩和,又聽到他讓自己去廚房幫忙熬藥,忙應了一聲,下地穿上鞋,提着裙子快步向廚房跑去。
她這時候,最怕別人覺得她是累贅,沒有用處,這會兒聽到哥哥的話,自己竟然能幫上忙,自是十分歡喜,也顧不上惶恐害怕了,一心只想着要為母親做點什麽,倒是恢複了些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應有的模樣。
這邊賀書琪提着裙子跑了出去,那邊經過劉嬷嬷不停捋着胸口順氣的賀夫人,也終于倒過一口氣來,緩了過來。
賀書淵見狀,忙伸手拿過梅香剛才重新倒好的茶盞,遞到賀夫人嘴邊,服侍她,慢慢的潤了兩口。
之前大發了一頓脾氣的賀夫人,此時臉色灰敗,神色有些恹恹的低聲說到:“你如今也不是我賀家的奴仆了,既然你什麽都不肯說,那我就只能舍下這個臉面報官了,一切都交給官府處理吧!”
說完後,看向賀書淵,吩咐到:“你現在就讓人去衙門…”
“母親!”沒等她說完,賀書淵便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原本顧忌着她的身體狀況,想要等她身體好些,再跟她說出事情真相的賀書淵,此時見她竟然要去報官,只能咬了咬牙道:“劉嬷嬷沒有偷您的錢,她把那筆錢給了我!”
他的話,不啻于一記悶雷,砸得賀夫人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她愣愣的看着賀書淵,不敢置信的問到:“你…你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