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且不說他們兩人下了如何的決定。

徐英榮卻是旁敲側擊問了他倆,最後還直接和阮玉涵說,讓他好好想想他自己的家庭和六王爺的家庭。

“你可知你放棄了什麽?”徐英榮在他來告辭時便直白地切中了重心,“你放棄的是孝與忠,名譽與家聲!”

阮玉涵道:“父親那邊我會好生說的,皇上和六王爺那邊,我也會好生努力……”

“他名聲那麽差,又還是一個男的,你知道這件事要是傳揚到江湖朝堂之上,會引起多少人的風言風語嗎?”

“若為風言風語抛棄他,我阮玉涵成什麽人了?徐大哥,咱們是好朋友,我敬你重你,可是,你今日的話注定成我耳旁風。”

“你忘了他是怎麽樣的人了嗎?你忘了他縱下行兇,逼死人妻——”

“徐大哥!”阮玉涵皺眉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他往日裏品行有些問題,可是我也知道他并不是從前我遇到過的那些人。”

“你可本來打算殺他的!夜闖侯府,縱然不殺他,你本也想砍他手腳,好好教訓他一頓,不是嗎?”

阮玉涵低聲一嘆,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也幸好皇上趕到了,沒釀成大錯。我很快就會帶他回長安,帶他去見我的父親。”

徐英榮睜大眼睛道:“你難道想氣死你爹嗎?”

雖然阮家不是沒有出過離經叛道的人物,但和男人在一起的,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了。阮玉涵想和六王爺之子在一起,哪怕江曉陽是女的,阮尚書也不一定同意!

阮玉涵道:“父親向來寵我,但這事縱使他生氣,我也得告訴他。”

徐英榮本以為阮玉涵會選擇隐瞞阮尚書,而他通知阮尚書阮玉涵好上龍陽斷袖——具體的卻是沒提,如若不然阮家當真要風波疊起,但他沒想到他會準備直接告訴他!

“你……真的是認真的?”徐英榮怔怔然地道,一時竟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才行。

阮玉涵斬釘截鐵地道:“他不負我,我不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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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

阮玉涵拱手道:“徐大哥,多謝你款待我倆,不過我打算快些帶曉陽去見我父親,以免家中還為我四姐煩擾憂愁,”

徐英榮深深地吸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怕是另有別因吧。”

再稍稍想一想,徐英榮便懷疑徐英華把他通知阮尚書的事情告訴了阮玉涵。若不然阮玉涵這麽急匆匆帶江曉陽去見自己的父親,圖什麽呢?

“還請徐大哥看在我與他都還年輕,但已彼此認定的份上。”

這事到底是阮玉涵的家事,若他執拗不肯聽話,徐英榮又能說什麽呢?

“好好好。”徐英榮揮手道,“你自該回家告知你父親。你別忘了你父母平日裏如何疼你寵你,如今可千萬不能為一個外人傷了他們的心。”

阮玉涵微微一怔,道:“我盡量不讓他們傷心。”

若真讓他們一點都不傷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果真的那樣,傷心的怕就是他想永遠捧在手心裏的人了。

徐英榮“放過”他們自然不是真想成全他們了,他只是寄希望于阮玉涵的父母。

阮玉涵與江曉陽兩人登上了馬車,徐英榮目送他們而去,那目中面上,全是散不開的憂慮。

“你爹兇嗎?”

“不兇。”

“你娘兇嗎?”

“不兇。”

“你哥哥姐姐兇嗎?”

“都不兇。”阮玉涵直接吓唬他道:“你再幹擾我駕車我就把你塞進馬車裏去。”

江曉陽第一次坐在車外呢,正是新奇的時候,聞言終于不再說了,但是靠在他身上,總是要往他的肩膀上鑽幾下、抱幾下他的腰。

出了徽州至官道,這一路上行人雖有,但大部分沒看清楚他們倆就過了。

阮玉涵帶着江曉陽招搖過市,往長安城進發,這一路上也不知碰到多少武林人士——阮玉涵在江湖之中名聲自然極大,但是又看見他身邊依偎着一個少年……

哦,應該是看錯了。

他知交滿天下,長安附近更是數不勝數的親朋好友。不少人見到他時驚疑不定,想要上前打招呼吧,看見江曉陽又忍不住猶豫。

那是誰?那是什麽情況?

哪怕沒幾分眼力沒多少經歷的人都看得出來,阮玉涵和那少年關系暧昧,這斷袖分桃龍陽之事……

他,他這麽高調的嗎?

阮玉涵都駕車至阮府了,竟沒多少人敢上前打招呼,反倒是許多人小聲嘀咕,意思是難道他們認錯人了?

阮玉涵神色如常,有人打招呼,便沖他回禮一笑,他的朋友得到了回應自然确認這就是阮玉涵,然而阮玉涵為什麽會和一個少年依偎着回來……

也許是阮家又有個什麽遠房親戚的。

對,一定是!

徐英榮的信比阮玉涵要快到阮家。

阮父看了信之中,自然是大驚大怒。

阮母問他出了何事,阮父便把信給了她,意思是阮玉涵不學好,終于愛上比三教九流還不如的末流。他不許他宿娼狎妓,沒想到他竟然玩起了男人!

“我便說他那個風流之名不好!你還硬說此風流非彼風流!”

阮母哼道:“風流本就沒有下流的意思,你們男人将它變作了這個意思,到頭來還怪它名字不好聽。”

阮父道:“你看看你看看!他風流出了個什麽下場?竟然玩起了小倌!”

“啪”地一聲,将信拍在了桌子上。

阮母道:“這……玉涵應不是那樣輕浮浪蕩的人,你不如等他回來,再問問是不是誤會……”

“什麽誤會?”阮父冷冷道,“徐家老大寄來的信,他們交情那麽好,若無确切事實,會把信寄到他老子的頭上?”

阮母還要再說。

“七少爺回來啦!七少爺回來啦!”門房小厮飛奔而來報信。

阮母面上一喜,道:“回來啦!”

阮父卻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冷冷道:“回來得好!”拍了拍衣服,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這個逆子怎生解釋這一封信!”

阮母想要攔住阮父,但是阮父卻道:“慈母多敗兒,你現在若不好好管教,還不知道他要惹出什麽事來!”

“你給我冷靜一點再去!”

“不必冷靜,我就這麽去!”

“哎呀!”

“哎呀你攔我幹什麽?”

“七少爺過來啦,老爺夫人,他們已經進了角門!”

阮母便道:“那不是很快就要過來了?”扯住阮父的衣袖,道,“你給我先把衣冠整了!”

阮父當真停下來理了理衣冠,畢竟方才攔推之中,弄亂了些衣服……

“剛才報信的小厮說他‘們’?他還敢把人帶回家裏來?!”

阮母給他理衣服,并不接話。

“他要是真敢把人帶回家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爹,娘。”阮玉涵和江曉陽過了拱門,走向院中。

阮母當即露出一個笑來,回頭,道:“玉涵,你回來啦?”

阮父則是立刻道:“逆子快點滾過來,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一擡頭,就看見阮玉涵身邊站了一個他見過不下十次的人……

卻見江曉陽抱住了阮玉涵的手臂,踯躅了一下:“爹,娘。”對着阮父阮母點頭。

阮母微怔,阮父話說到半天卡住了忘詞。

阮玉涵咳嗽一聲,低聲道:“你現在還得喊伯父伯母。”

江曉陽“哦”了一聲,然後不好意思地笑笑,對阮父阮母再度點頭:“伯父,伯母。”

阮父:“……”

阮母:“……”

阮玉涵道:“爹,娘,咱們進去說吧。”

阮母堪稱是把阮父拉進去的,而阮父面上驚疑不定,半天也沒敢往深處去想。

阮玉涵請阮父阮母上座,為他們端了兩杯茶來,阮父阮母接過了茶,但仍看着他,阮玉涵把衣裳下擺一撩,“砰”地一聲跪下了。

“玉涵!”阮母當即站了起來。

江曉陽想把他拉起來,阮玉涵搖了搖頭,彎腰低頭道:“不孝孩兒回來了,向爹娘請罪。”

阮父手裏的茶杯“哐唧”一聲落地:“逆子——!”

江曉陽便也随他跪下,然後,還往阮玉涵那裏蹭了蹭。

阮父本來有一腔的話想罵!!可是江曉陽這麽一跪,他所有想罵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

阮母不知道江曉陽的身份,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玉涵!”她搖頭一嘆,“你,你怎麽能把人帶回家裏來啊!”暗示地往阮父那邊使了一個眼色,“斷袖龍陽還把人帶回來,這不是氣你父親嗎?”

阮玉涵道:“事有突然,的确讓父母受驚。只是……”他頓了一頓,還是接下去道,“我想這件事情必須得告知父親母親,還請您老成全孩兒。”

阮父站了起來,指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江曉陽道:“伯父,我與……我與你的兒子兩情相悅,還請您成全我們。”

阮父一個趔趄,阮母連忙上前扶住他,阮玉涵本已傾出半個身子,但見阮父很快站直,拍桌子道:“你們胡鬧!”

江曉陽縮了縮脖子,阮玉涵攬了一下他的肩膀,很快放開:“對不起,爹,我們沒有胡鬧。”微微吸了一口氣,續道,“六王爺那裏,我與曉陽,也會告知的。”

這件事怎麽竟牽扯到六王爺了?阮母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阮父卻已道:“逆子,你和他,你和他——?”

阮玉涵道:“爹!”他彎腰磕頭,磕了三個。

阮母拉住阮父道:“非年非節,何必鬧成這個樣子?”

阮父道:“你可知道他鬧出了什麽事來?”他指了指阮玉涵又指向了江曉陽,胸口劇烈起伏,好半天才憤憤将手收回。

“老爺……”阮母擔心地道。

“小侯爺,逆子胡鬧,我在這裏為逆子賠罪!還請小侯爺多多見諒,饒恕我這逆子大不敬之罪!!”阮父竟然神色一整,彎腰低頭,向跪在地上的江曉陽行禮。

阮母詫異地看向了江曉陽,卻見江曉陽挨在阮玉涵的身邊,道:“伯父不必多禮,我與玉……與玉涵情投意合,還請您,您老成全!”

說出這一句後江曉陽面紅耳赤,皆因他早先從未喊過阮玉涵的名字,這一下喊了“玉涵”兩個字……他偷眼去瞄他,阮玉涵也正垂首往他這邊看來……

阮父見他二人擠眉弄眼,更是生氣:“我阮府門第不高,高攀不起侯爺這等皇親國戚——!”

“爹!”阮玉涵出聲。早先阮父給江曉陽行禮便已有撇清關系的意思,如今說得更加不留情面!

江曉陽卻是道:“我不用你們高攀啊。”他道,“我與将來的夫人必然身份有別,但是,只要喜歡,他是什麽身份又有什麽關系?我不介意,也會讓父王不介意的。”

阮父氣得一顫,擺明了擠兌之言他倒似全然聽不出來一般!他竟還理直氣壯地認為他阮家高攀不上侯府!若論名聲,論清白,明明就是這小侯爺配不上他家兒子!

阮母更是詫異地道:“玉……玉涵!你這是要嫁——不是,你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阮父道:“竟然出了如此忤逆,莫非我在朝中做事未曾盡心,平日又不曾恪守道義,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阮玉涵道:“爹,此事都是孩兒的不是,您千萬別認為自己犯錯,若不然孩兒愧疚彌深,實在不孝!”

“你既認為你現在不孝,那就給我站起來,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阮玉涵垂首道:“對不起爹,孩兒……這次是認真的。”

從小到大阮玉涵都是一個倔脾氣!阮父一直認為是自己夫人把他寵壞了,但因為阮玉涵在江湖之中闖出老大名聲,也讓他老懷甚慰——現在倒好了!早知道便讓他和老大老二一樣進入朝堂!也免得沾染上這等歪風邪氣,還和小侯爺攪和在了一起!

且不論他們兩人是龍陽斷袖,光是這名聲,這身份,他也萬萬不會答應他們在一起的!

“你若是冥頑不靈,就給我去祠堂跪着!”阮父厲聲道,“你在那兒好好看看我們阮家的列祖列宗,再想想今日這一番作為可算對得起他們?”

“老爺!”

“不許說情!”阮父打斷了阮母的話,“什麽時候改變主意了,再滾回來來見我!”

阮玉涵彎下腰,叩首道:“是,爹。”

江曉陽咬着唇看向阮父,阮玉涵卻拉了他,一起走出門外……

阮父“唉”了一聲,憤憤地坐了下去。

阮母道:“何必如此?”頓了一頓,方道,“玉涵向來是個倔脾氣,若他真在祠堂前面跪個幾天,你想怎麽樣?”

阮父道:“那就讓他繼續跪!”他斬釘截鐵地道,“夫人,這事千萬不能心軟!縱然這斷袖分桃我們不介意,難道六王爺那邊也不介意?”

“老爺……”

“我也一把年紀了,什麽事情沒遇到過?我知道他是真動了心,不是想玩玩。可是夫人,我寧願他是玩玩的!且不說那江曉陽的為人品性大大不良,六王爺只他一個獨子,江曉陽封侯建府,而我阮家又幾代重臣——”原本他以為阮玉涵玩小倌,打算大懲小誡一番讓他正正風氣,但是他沒有想到,阮玉涵竟然是和小侯爺攪和在了一起!

阮母吃驚道:“有這麽複雜嗎?”她猶豫道,“其實這男男女女,又不是沒有過先例……”現在的風氣也沒那麽保守,如果阮玉涵真的喜歡,也不用那麽排斥……

阮父道:“怎會沒這麽複雜?”他咬牙道,“老七這些年行事本就太過心狠手辣,這朝野上下許多人也對他恨之入骨!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未為難過老七。可是如今他犯下大不敬之罪,往日品性皆要受到質疑!早先他求皇上給予旨意,讓他去管教小侯爺,如今呢?他竟然還要和小侯爺斷袖分桃!你要知道,這件事情如果不好好處理,到底會鬧成什麽樣子!”

江曉陽的名聲本來就不好,阮玉涵能和他在一起,旁人又會怎麽看他?阮玉涵是家中幺兒,他們夫妻包括這上上下下的兄弟姐妹都很寵他,可是,這事卻不能随他!

“再說!”阮父不等阮母開口,“你難道希望玉涵和那個小侯爺在一起?他們可無法為你帶來任何孫子孫女,更別提那小侯爺先前什麽名聲?都能去林府放火!如此的人品,怎麽能讓他跟了老七?”

阮母道:“剛才跟着玉涵的就是小侯爺吧……”遲疑了一瞬,道,“我看,年紀輕輕很喜歡玉涵的樣子,似乎,也不像是個壞人……”

阮父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別說他是小侯爺,別說他男子,光是這品性,我就不會允他進我阮家大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阮母驚了一驚,無奈道:“可是,至少玉涵是喜歡他的。若他真那麽壞,玉涵會動心嗎?”

“夫人!”阮父道,“你別又像以前一樣縱着他了,這事可不同以往!”

阮母長嘆了一聲,道:“我聽你的便是。但是,不管怎麽樣你都不能傷到玉涵,若他真的在祠堂外一直跪着,我告訴你,我是不會讓他繼續跪下去的。”

阮父半天才擠出一句:“慈母多敗兒!”

阮母哼了一聲道:“我就只聽說過養不教父之過!”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番,終于,阮父讓人進來,叫他們去阮玉涵那裏看看。

阮玉涵進了祠堂,一撩衣裳便跪下了。

江曉陽看了一眼帷帳之中的牌位,咽了咽口水,去拉阮玉涵的衣服,道:“你真的要跪啊。”

阮玉涵道:“父母之命,當然要跪。”

江曉陽道:“那若他們一直不同意呢?”

阮玉涵無奈道:“那也只能一直跪下去了。”他不可能和父母反目的,那樣才是真正的不孝!

江曉陽不想讓阮玉涵跪,然而他若不跪,阮父阮母又不會輕易答應他們倆的事情。

江曉陽咬咬牙,跪在阮玉涵的身邊,阮玉涵阻了他道:“你要知道你跪在這祠堂裏,就不能再站起來。”

江曉陽道:“你不站起來,我就不站起來。”

“別鬧!”阮玉涵目光一深,又道:“你若跪了,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是半途受不住,起了來,只怕比不跪還着人眼。”一開始便不跪也就罷了,若他跪在半路受不住,豈不給阖府上下的人留下話柄,說他嬌生慣養,半路放棄——指不定他爹娘拿這個當把柄說江曉陽對他意志不堅,阻止他們在一起呢。

江曉陽咕哝道:“你就認定我會半路爬起來?”

阮玉涵挑眉道:“我在這兒至少得跪三天三夜,你吃得消?”

江曉陽微微一怔:“你……你爹娘如此狠心?”

阮玉涵搖頭道:“愛之深責之切,其實他們已很心軟了。”

江曉陽咬了咬嘴唇,半天也沒有說話,他心頭有些酸,而且還有些軟,可是他怎麽讓阮玉涵一個人跪在這裏?說不定還要跪三天……

“就是我半路受不住了爬起來,那我也陪過你了。”

江曉陽還是跪下去,攬了他的手臂靠在他肩頭道:“他們說他們就說去……反正,反正我就是要跪!”

阮玉涵一怔,忍不住笑了,他微微眯起眼睛,湊過去在江曉陽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江曉陽縮了一縮有些臉紅,阮玉涵氣沉丹田,繼續看着那些牌位——他當然知道江曉陽這麽做最後全會變成無用功,但是哪怕其他人都因他半路爬起來而诟病,他卻反而更加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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