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款曲（四）
助理開車把溫陵送到了酒吧門口，問溫陵要不要人陪着進去，他搖了搖頭。
……導演很有心，劇本裏寧遇和林聞的第一次相見，就是在這樣燈紅酒綠的地方。他特意穿了T恤牛仔褲，看起來像個涉世未深的大學生，書包裏裝着兩張新專輯，推開了酒吧的門。
林聞便是這樣一個人，他幹淨通透，沒有見過世界醜陋的一面，所以寧遇略一勾引，就喜歡上了人家。
這是後話，暫且按下不提。
這樣的衣着顯然和酒吧的氛圍格格不入，找到谷見成發給他的房間號，一路過來已經吸引了不少注意。滞留的目光或帶着探究、或帶着好奇，甚至有一些讓他不是很舒服的眼神。
意圖太明顯，讓人生理性反胃。
林聞就是這樣被看過，這只是切身體驗一遍，不要浪費谷導的良苦用心，溫陵安慰自己。
外邊群魔亂舞，包廂裏倒是一片安安靜靜，谷見成看到他便迎了上來，溫陵的目光卻落在了另一個人身上。盡管坐在光線昏暗的地方，身上卻像是自帶光芒，總是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甚至……喧賓奪主。
與生俱來的主角光環嗎。
“這一身很好，”導演讓他坐在影帝旁邊，“你們兩個坐在一起，我腦子裏的畫面就出來了。”
愛豆的職業習慣，讓溫陵下意識扯着嘴角露出了一個漂亮的假笑，他出聲問了好，影帝點點頭然後開口，“……喻寧。”
導演正要各自介紹幾句，喻寧擺擺手，“不用，這個人我見過的，上次弄壞了我一件外套。”
果然是記仇了。
溫陵自覺不是冒失毛躁的人，給對方留下一個不怎麽好的印象，心裏總是不怎麽舒服。
——何況這人一開始就對他有成見。
“……溫陵，叉叉叉叉組合成員，”他伸出上過保險的右手，纖長細瘦骨節分明，輕輕自嘲道：“一個流量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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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微微一愣，拿眼神打量他，溫陵并不怯場。他想，除了演戲，其他方面他還是不用怵的。
然而還是太天真，影帝随便演個高冷面癱他都要心慌，何況還是本色上陣，“你們組合的歌……我聽過。”
……嗯？
“不過如此。”
溫陵的笑容一僵，盛世美顏出現了一絲裂縫，怒氣隐隐要洩漏出來。
……我去你的小餅幹哦。
一旁的導演當即反駁，“胡說八道！不過如此新專次次一掃而空，我拖關系走後門的……喻寧慣會開玩笑。”
這句話讓溫陵心裏好受了不少，他拉開書包拉鏈，把專輯遞給了谷見成，“一份是組合封面，一份是單人封面，不知道令嫒喜歡哪一份，所以兩個樣式都帶了來……”
“哎呀呀，還是你想得周到，”導演笑眯了眼，“本來是打算留一份給喻寧的，這麽看來我就不能大方了……”
溫陵眉如彎月眼含星辰，“能送到喜歡它的人手裏，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
無形之中交鋒數個回合，對方雲淡風輕絲毫未受影響，倒是溫陵感覺在意的自己有點幼稚。
“劇本寫的是什麽故事你們大概都清楚，”谷見成将滑落的眼鏡推上鼻梁，“旁的都還好說……我希望你們兩個可以多磨合一下。”
溫陵坐直身體聽導演講話，像個學生一樣，反觀喻寧漫不經心地喝着自己的酒，一點都沒有聽進耳朵裏。
“我希望你們都能拿出最好的狀态，所以我可以等，最好你們共同生活一段時間……吃睡一起，培養和對方的默契。”
聞言喻大影帝才擡了擡眼皮，“……不用了吧。”
溫陵本來是打算委婉地拒絕這個要求，聽到影帝先他一步開了口，便放下心來。誰知姜還是老的辣，谷見成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我現在就要拍主角的第一場吻戲，喻寧，你做得到嗎？”
後進生溫陵聽到這麽一道超綱題直接認慫，優等生喻影帝顯然沒那麽容易難倒，他側過身捏着溫陵的下巴，直接就親了上去。
溫陵吓了一跳。
他用手推拒卻沒有起到任何效果，酒精的味道在唇舌間傳遞，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喻寧皺着眉用力加深這個吻，溫陵呼吸困難又害怕，只能發出幾聲可憐的嗚咽。
松開的時候躲到了最角落裏，眼睛裏含着淚意，喻寧稍一動作就如驚弓之鳥。
影帝解開一個紐扣，“……主要還是他的問題。”
“不，你的問題更嚴重，”谷見成盯着喻寧，“溫陵只是受了驚吓，而你看起來完全只是在完成‘演’這個動作而已。”
喻寧有些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電影要講述的主題是成長與愛，而你剛剛的表現……”谷見成又推了推眼鏡，意味深長地說道，“分明是耍流氓。”
喻寧舔了舔唇，似乎在回味剛剛的過程，“……我沒和男人接過吻。”
我也沒好嗎，溫陵不免怨怼，他連接吻都還沒嘗試過，就這麽兒戲地被奪走了初吻。
“……所以你們兩個要先找對感覺。”
小酌結束後導演替他們叫司機，知道兩個人住在同一個小區還覺得驚訝，“那不是更方便了嗎，有什麽可扭捏的。”
影帝沒出聲，溫陵更不想說話。
他搬到這個小區才不久，原先住的地方周圍私生飯太多，沒辦法才找了這麽個嚴密安全的地方。要是早知道影帝住這兒……他應該會再斟酌一下的。
那時候也沒料到後面會有這麽一出啊。
到了小區門口本來準備分道揚镳，突然喻寧叫住了他，“導演的意見還是要重視一下的，既然有相處的打算……我去你家裏坐坐吧。”
溫陵心裏毛毛的，被那麽來一下以後，影帝在給他的心理陰影又重了幾分。
……說不定下次夢裏遇見，嘲笑的項目還要加上“不過如此”和“純情偶像”。他接這個劇本，好像是在給自己找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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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陵翻出鑰匙開了門，喻寧随後跟了進去。
房子裏窗明幾淨，家具、綠植、燈光疊在一起，透着讓人舒心的條理，可以看得出溫陵的個人特色。
……克制又帶點不出格的慵懶小心思。但是客廳有一面牆空着，顯然是準備放置什麽東西用的，這麽想着喻寧便問出了口。
溫陵的臉上還殘餘着幾分未消褪幹淨的驚恐，但是稍微可以平常心對待影帝一點了，“莫名覺得那裏應該挂巨幅海報……空着算是對自己的一種激勵。”
這麽說來又有班門弄斧的嫌疑了，影帝挑了挑眉，惹得溫陵懊惱了片刻。但是想想更尴尬的事情都做過，更窘迫的樣子都被看到過，心裏也就釋懷了些，“聽起來好像是有點自戀……”
“正常，很多人會這麽做。”
真是多謝放過了。
他也沒什麽好招待貴客的，只能端來熱水遞給喻寧一杯，“诶，你對自己最滿意的作品是哪一部？”
影帝的眼光不知落在何處，渙散了數秒很快又重新凝聚在一起：“……下一部吧。”
未免太過官方。
“我以為總會有稍微突出、比起其他偏愛的呢。”
影帝不以為然，“我對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很多人會以為我對成名作或者處女作感情深一點，但是每完成一部作品自己能感受到進步的話，心裏會自動認定下一部才是更讓人滿意的。”
境界不一樣啊。
那些在對方眼裏不過如此的作品，其中有一首溫陵的原創曲，他自己頗為中意。母雞都會更喜歡自己下的蛋，加上這樣的濾鏡，他單曲循環了數天。
……當然少不了粉絲吹捧這樣不可避免的因素，當月歌曲榜第一的成績，溫陵知道粉絲打榜的辛苦，一年也就只有這麽一首單人歌曲。
流量愛豆裏最不會撈錢的一位，若不是仗着粉絲多……就是仗着粉絲多才能任性做自己。
隔壁隊友家月經單曲，雖然産量足保持着熱度，但是粉絲吃不消，很容易後繼乏力。再怎麽為愛豆省口糧，餓死自己了誰來打榜做數據艹流量啊。
對比之下溫陵感嘆，喻寧真的是有資本對他這個态度的。
咖位這種東西說不準，頂級流量和實力演員到底誰才是腕兒沒個定數，但喻寧可以不用讨好粉絲，讨好自己就足夠了。
溫陵的安全感來源于粉絲，不安全感也歸結于粉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說不準哪天粉轉黑，可真是能抄了他的老巢。
……粉絲能給愛豆寫一本編年史，秒删的微博有存圖，說過的詞句有語錄，可謂無孔不入。但本意出于愛，溫陵看到一些恨不得不存在的黑歷史時，也只能尴尬又不失禮貌地笑笑。
把影帝送到門口的時候才想起問了句具體樓層，喻寧報了個數字，溫陵想了想，好像是他正對面。
“額……好巧。”
影帝怔了怔，“有空你也可以過來看看。”
算是……成為朋友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