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款曲（九）
電影陸陸續續公布了演員名單，試鏡過程、定妝照都流出了不少，導演才終于想起了兩位主角。
“這麽久時間相處，準備好了嗎？”
溫陵對自己還是挺有信心的，“或許？”
谷見成目光慈愛，“……你們能碰撞出火花比較要緊，我可以等，不用擔心。”
喻寧在一旁沒有說話，導演指着劇本，“那就試試最後一場……地鐵站的擁抱吧。”
這裏溫陵反複推敲過很多遍，年少真心喜歡過的人，而後又因為無數事情分開，雖然成人世界不再青蔥酸甜，卻有了更多追逐想要東西的自由，其實仔細想想，也沒有那麽難過。
他認真揣摩了一遍主角的心理，稍微地，在表演裏加了一點自己的想法。
……兩個人沉默地互相注視着，眼裏只有彼此，周圍的環境再喧鬧都不能占據半分心思。
林聞往前邁了一步又縮回腳，眼神裏的猶豫和惋惜欲蓋彌彰，被蹉跎的歲月不可能回頭，錯過未必就是壞事。他受過一次傷，怎麽都不會像十八歲時一樣，即使飛蛾撲火也義無反顧。或許正好避開了感情流于平淡甚至厭煩的過程，也說不定。
他是林聞，明明做事謹慎卻輕易丢了自己的心，別人還回來現在又想要回去，沒有那麽容易了。寧遇是他青春燃燒過的證明，給了他溫暖也給了他灼烈的傷痕，再要靠近，總得斟酌幾分。
誰知對方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摟進懷裏，像是要把人揉進自己的生命。
盡管溫陵被抱得有點難受，還是努力地說出了自己的臺詞，去掉了悲涼的情緒，語氣很平靜，“我沒有以前那麽喜歡你。”
接下來喻寧要說“謝謝你的喜歡”，誰知影帝臨場發揮改了臺詞：“……我沒說過分手，誰給你的權利。”
“？？？”溫陵一臉懵，還沒有反應過來，對方的吻竟然就這麽過來了，連拒絕都來不及。
這個吻有點冰涼，可能是冬天有點冷的緣故，片場只有幾個人在，沒有多少二氧化碳來取暖。可是一觸碰溫陵便沸了起來，想要推開又有點舍不得，明明知道是在演戲，還是臉紅得不行。
“進步很大，”谷導演用贊許的目光看着溫陵，“就是看起來太害羞了，還沒習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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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情有些亂糟糟的，“嗯……嗯。劇情突然變動了一點，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應場能力不夠。”
“多幾次就适應了，影帝對劇本有自己的看法，”谷見成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需要你提前去激發他的靈感，說不定會有驚人的效果。”
回去坐了喻寧的順路車，一路沒怎麽說話，等到了地下停車場，兩個人之間還游離着奇怪的氛圍。
“能不能別兇我，”溫陵不知怎麽竟然沒有忍住，“……你這樣的臉色我心裏有點難受。”
喻寧一愣。
他把溫陵摟進懷裏，拍着他的背安撫情緒，忽然心裏有了一絲微妙的悸動，因為過于微弱，并沒有引起注意。
“抱歉。”
他好像代入角色過多，替寧遇着了急。
·
溫陵正要和喻寧分開，突然有只手從身後拉住了他，他停下腳步，目光征詢。
“以林聞的身份給我一個吻吧，”喻寧請求道，“我不喜歡原來的那個結局。”
還沒有開機呢，溫陵想提醒他，可是對方的眼神如此認真，顯然是對角色有了自己的感情。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摟住他的腰，淺吻了一口，“我是喜歡你的啊。”
……似乎有些難以言喻的東西在改變，但此時此刻氣氛太好，誰都不願開口打斷，溫陵很享受這樣的親密。
“下周正式開機，你準備好了嗎？林聞。”
溫陵幾乎要被這樣的聲線迷惑，仿佛眼前的人并不是什麽影帝，就是他喜歡過的情人，“……嗯。”
兩個人各自回了家。喻寧站在陽臺上，看着對面樓層的燈光亮起，半個小時以後熄滅，在寒冷的空氣裏慢慢平複了自己躁動不安的心情。
他還沒有入戲如此深過，就像是平行時空裏有這樣的一個人，他觸摸到了對方的心情一樣。
下一刻門鈴卻突然響起。
“今天的課還沒有上，”溫陵洗了個澡，外套下邊裹着睡衣，“最後階段再抱抱你的佛腳。”
其實溫陵已經做得很好了。喻寧想。能帶動他的情緒，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
但他沒有拒絕對方的到來，心裏隐隐約約期待着些什麽……更多的驚喜嗎。
喻寧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個夜晚變得格外短暫，尤其在意識到接下來應該沒什麽機會再這樣天天來影帝家裏報到以後，溫陵心裏尤為悵然。和喻寧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很享受的，探讨自己喜歡的東西讓他覺得快活。和喻寧分開他又變回了頂級流量，千萬人迷戀、為之瘋狂的偶像，可也只是偶像。
有時候溫陵自己也很奇怪，要做出一點成績的鬥志，是怎麽被激發出來的呢。
——因為喻寧對他的成見，或者不想辜負粉絲的厚愛？
“……你對主角之間的感情，好像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
溫陵點了點頭，“我覺得林聞太喜歡寧遇了，憑什麽——憑什麽對方一回頭就要原諒他？憑什麽第二次還傻不拉幾地一勾手就跟他在一起？”
喻寧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深邃如墨，“如果你嘗試過付出感情，應該就會明白。”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溫陵被他有故事的樣子勾引到了，“……不然怎麽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喻寧收回自己的眼神：“不過是見得多罷了。”
溫陵覺得對方是在敷衍他，“我也看過很多愛情電影。”
“每次演一個故事，就好像經歷了一遍別人的人生，所以算是半個過來人吧。”
……好吧，溫陵在這個問題上沒有話語權。
他在門口和喻寧最後練習了一遍，認為今天表現不夠好，主要還是影帝臨時改戲。
“聽說演不好谷導會罵人，到時候要幫我說話啊。”
“……看你表現。”
·
回家以後時間還早，加上明天除了組合團綜沒有其他重要通告，溫陵不想這麽早睡覺。想到人家都不嫌棄地開始看他的節目了，便開始找影帝的作品。
一搜喻寧的名字，出來的都是相關電影；不像一搜自己的名字，出來的都是相關CP，還有自己買的、別人買的通稿。
“喻寧雖然年紀尚輕，卻是一個十足的影帝。他演繹過的角色，在性格、定位、人物形象上千差萬別，但無論是《知何似》、《覆轍》還是《天子一怒》，他所塑造的角色都不斷颠覆着觀衆心目中的形象。一出道便斬獲各大電影節獎項，此次将在導演谷見成的電影裏繼續突破自我，十分值得期待……”
他點開影帝的成名作看了起來。
電影裏的喻寧是不一樣的。
他是整個故事的靈魂，不可或缺的骨肉，每一個眼神都在講述這個故事，告訴觀衆他是這個故事裏的人物，有血有肉、有生命有感情。
——喻寧的臉真他媽的好看。賦予故事以後仿佛鍍了金身，溫陵想到自己是要和這樣一位實力演員拍戲，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感覺突如其來。
“分明是無法超越的啊……我怎麽以為平時對戲放水就以為自己有可能超過優等生啊啊啊這是怎麽來的錯覺……”
……所以一認真起來他就招架不住？
溫陵不打算繼續看下去，出道作品就已經讓他如此挫敗，再看根本沒有勇氣和影帝站在同一個鏡頭前。
他躺在床上睜着眼，有些難以入眠。
其實平時和喻寧私下對戲的時候狀态還算可以，考試的時候看起來像不及格，真是讓人有點不開心。
吻戲在熱搜挂了好幾天，溫陵的番位還未公布，大家也沒往那個方向去想。導演對他的這個角色很看重，溫陵也願意配合，只是……好像還差了一點。
……不夠入戲。
他總是以旁觀者的身份演繹着這個故事，因為不認同林聞的很多做法，所以一直有脫離感。和喻寧對戲的時候面對的是喻寧，他可以很自然地做出一些和角色符合的反應，一旦喻寧成了寧遇——成了劇本裏的角色，他的整個感覺都是陌生的，溫陵做不到全身心融入。
他沒有辦法完全成為林聞。
感同身受這件事情很難，喻寧做得很好并且習慣于此，而他還修為尚淺，演戲都是憑靠自己的一些體會。
就像接吻也要提前練習。
難怪今天喻寧讓他覺得異樣，入戲以後……那根本就是角色本人。
天花板上的吊燈有些迷眼，溫陵索性關了燈打算睡覺，折騰了自己半天，才終于沉沉睡去。
臨睡前腦子還萦繞着一個念頭：
“……要是能入戲就好了。”
分針與時針指向12的時候重合在一起，昨天與今天的分界線停頓一秒，時間又陷入了新的輪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