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陽錯（五）
數學題依舊沒有解出來，可他們還是分手了。
寧遇是那一屆的全校第一，而林聞這樣努力刻苦又認真的人，高考居然發揮失常。看着成績他有些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冷靜下來思考每一條可行的退路。
他和父母有過約定，若是能考上P大，便繼續留在國內讀書，若是考不上，便聽從父母安排去國外讀書……唯一的顧慮，是他的初戀男朋友。
林聞還沒來得及認清自己的現狀，父母已經替他決定好了所有的時間與地點，告別根本沒有安排在行程上。好像也不是很有必要，這個時候見面，是讓失意的他祝賀寧遇，還是讓得意的寧遇安慰自己呢……怎麽都不太合适。
何況早戀這樣的行徑，在這種時刻露出馬腳，怕是要成為成績不理想的罪魁禍首。
……這些寧遇都不知道，他只想過只要他的成績夠好，那麽無論心上人在哪裏，都能和他繼續在一起。誰知之後再也沒有對方的消息，他以為自己能掌控未來的所有發展，卻不知只林聞一事，便一敗塗地。
直到多年後同學聚會。
在他生命裏消失許久的人，若無其事地出現在眼前。離得越近越有可能得到，渴望越會放大無數倍，哪怕不擇手段也想要擁有——何況原本是屬于他的東西。
獵物進入狩獵範圍的那一刻，寧遇的周密計劃已經開始實施，即便還未得手已視作囊中之物，雖志在必得也不敢掉以輕心。
可惜林聞自投羅網，溫陵的腦子，一點沒看出劇本以外的伏筆。他想知道地鐵站裏最後一句臺詞究竟是什麽，以至于他一來就是主角被泡到手的劇情。
“我說過我是一個質數，因為你是1——是所有自然數的因數，”寧遇揉了揉他的頭發，“你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而我除了你，就只有我自己。”
和喻寧的解釋完全不一樣啊。
溫陵看着眼前的人，好像有些能理解為什麽林聞會喜歡對方那麽深。這麽多年，在一起的時候像是玩笑，分開似乎也不用特地打個招呼，他們彼此牽挂卻從未争取——至少林聞沒有。
寧遇一直一個人，哪怕從此杳無音訊，哪怕記憶開始流于輕薄，他也清醒地等待着……大約是質數的孤獨與浪漫。
這樣含蓄的感情，溫陵費了很久的心思，如今親身經歷才體會到了熱烈與觸動。
“……告白的話等到重要的日子再說一次，一定要記得，”溫陵抓着他的手，語氣鄭重，“今天不夠特別，你不要說。”
Advertisement
他希望寧遇能把情話說給真正的心上人聽，劇本的結局是什麽不要緊，他們的故事還可以繼續往前。
對方的唇貼了上來，和喻寧相像的氣息讓他舍不得拒絕，溫陵以林聞的身份給他一個吻，摸着讓人迷戀的臉，輕輕說了一句“林聞喜歡你”。
除了林聞，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件事了。
要是不喜歡，也不會用盡借口回來；要是不喜歡，也不會一句話又被得逞。
·
吃飯的間隙又是一個電話，溫陵看到來電顯示“女朋友”，整個人有點不太好。
當年因為早戀的緣故，林聞和對方的關系并沒有很好，誰知後來是陸臻陪他在國外度過了好幾年。兩個人的感情升溫了不少，沒有原來的劍拔弩張，也不至于面面相觑，到最後甚至推心置腹，一起回憶無疾而終的初戀。
和寧遇的事情瞞到現在，因為分開了也就沒有在意，可現在林聞又和這個男人搞在一起了，第一個便逃不過陸臻的眼睛。
溫陵有點頭疼。
一旁的男朋友看到手機上的三個字，臉上的表情瞬間凝滞，溫陵在他質問之前先開了口，“大概是趁我不注意改的……我沒有女朋友。”
寧遇愠色未消，溫陵急忙又補上一句，“也沒有男朋友。”
“誰說沒有，”對方從他手裏拿過手機挂了電話，“現在你有了。”
诶，好強勢啊。
溫陵低頭吃着東西，想起了喻寧，影帝對自己的心上人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他突然有點好奇。
寧遇遞給他一張紙巾，指了指嘴角，溫陵反應過來擦了擦，寧遇突然語氣嚴肅：“昨天晚上嘴那麽硬……果然還是操一操比較乖嗎。”
他一口氣順不下去差點噎住，據他所知林聞已經傻得夠可以了，什麽時候這麽争氣了。
……是不是自己弄錯了什麽。
所以昨天晚上雖然做了那樣的事情，但是林聞并沒把心意說出口的打算嗎？
“……我說什麽了！”
對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自己心裏清楚。”
溫陵一臉不關我事，實際上他的确不知道，因為這些都是劇本沒有寫的東西，寧遇以為他裝傻充楞，嗤之以鼻：“是誰說沒有以前那麽喜歡我……”
這句溫陵知道，他覺得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一邊摸着我一邊說見過更大的……”
溫陵嘴角一抽，這是OOC了吧，林聞說得出這種話嗎，他不相信。再說一個天天被陸臻纏着做男友的人，怎麽有機會去收集數據啊，就算說出口也絕對是信口開河。
可能是故意為之的……皮這一下會比較開心哦。
溫陵慶幸這個時候兩個主角剛剛重逢，要是他露出端倪，也能推成時間改變的責任，寧遇不會輕易發現。故事不僅沒有按照他所想的方向發展，還橫生了許多枝節，待得時間再久些，遇到了熟悉林聞的人，他沒有把握演得夠好、足以瞞住所有人。
陸臻的電話又打來了，溫陵解釋一句怕有急事，便接了起來：“……喂。”
“你昨天是不是跟那個野男人走了，是不是跟他過夜了，”聽起來好像情緒很是激動，“……這麽快舊情複燃！對得起我含辛茹苦陪着你這麽久的感情嗎？”
溫陵握着手機有點緊張，用別人的身份經歷這種狗血劇情莫名有種爽感，“……我是被勾引的，我很無辜不能怪我。”
對面英俊的男人挑了挑眉，眼神看起來有點危險。
·
“我需要和她解釋清楚，”溫陵讨好地看着眼前的人，“要是陸臻先去跟家長打了小報告，我們有理都說不清。”
寧遇略一挑眉，低聲問道：“我們？”
“……嗯。”
溫陵硬着頭皮飙戲，反正做了事不用他承擔後果，索性一氣做到底。再說他都是為了主角好，等林聞回來的時候，便不用膠着在複合與家庭矛盾之間，畢竟他是上帝視角，這唯一的優勢還是能發揮一些作用的。
他記得導演說過，主角的家庭會成為感情的影響因素，但最主要的還是本身的主觀因素在作祟。林聞的感情一向不顯山露水，缺少表達畏手畏腳，何妨大膽一次呢。
“要追究起來，和陸臻的矛盾還是當年早戀……別被她都捅到我爸那裏去，可沒有好果子吃。我們先承認小錯誤，就能把大錯誤掩蓋下去……”
寧遇盯着他的眼睛看，頗為正式地讨教，“什麽算大錯誤，什麽算小錯誤？”
溫陵厚着臉皮回答他：“比如昨天夜不歸宿，這個算大錯誤；比如新交了男朋友沒有報備，這個算小錯誤。”
和好似乎過于草率，寧遇堂皇牽着他的手，溫陵被握着的手心裏泌出一層薄汗。也許林聞只是想和對方for one night找回初戀的感覺而已，或者還要你來我往地争個高下，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搞砸了。
男朋友看上去心情很好，溫陵認真反思了一遍，依舊認為坦誠相對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談戀愛需要直白，告訴對方自己喜歡他，不然他怎麽知道呢。
……林聞好像沒有說過，唯一一句是自己替他說的。
這樣別扭的性格啊。
喜歡是想要接近、觸碰，這份心情濃烈時會化成情.欲、占有欲，深沉時又會淪為漫長的等待。能夠在一起的時候應要盡所能在一起，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兩情相悅占得一二，已是僥幸。
溫陵突然很想有一個喜歡的人。喜歡他的粉絲很多……想要找到一個互相喜歡的人，體會愛情的甜蜜與酸澀，共同分享人生的曲折和悲歡。
眼前是別人的男朋友，他的腦海裏卻浮現出同一張臉。
溫陵想起喻寧，心裏慢慢滋生出一陣酥麻，讓他有些心緒不寧。對方現在在做什麽呢，和他一樣面對着一個熟悉而陌生的人，是淡然處之還是亂了陣腳？
……等等。
喻寧要是不知道他和林聞互換了時空，林聞又只認得他、喜歡他，是不是會對喻寧死纏爛打？說不定沒搞清楚狀況，把他的人當成了寧遇，霸王硬上弓……溫陵突然緊張了起來。
他想回去。
他的歸屬感不在這裏，格格不入的世界使人心生寂寞，回去以後至少他有粉絲，還有他心心念念的影帝先生。
那個世界沒有溫陵依舊在運轉，但溫陵不能失去那裏的一切，愛他的人、喜歡他的人……還有他在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