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K
羲央偶爾也會想象父母的模樣。
那時她總是對着水鏡仔細的觀察自己的臉,眉生的細長而柔和,會像母親嗎?眼睛是羲家一脈相傳的紅,會像父親嗎?臉龐的輪廓,是像他們中間哪個人呢?
但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來。
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在十歲之前,她被奪走的記憶裏,父親和母親是什麽模樣呢?他們會對她笑嗎?他們會愛她嗎?他們會像她曾經在別人的人生裏看到過的父母那樣,給她一個吻嗎?
她是不是也曾經擁有過家呢?
可是羲央已經不記得。
她曾擁有過的人生,她曾擁有過的記憶,她曾擁有過的家庭,都已經和她真正的名字一起,被奪走了。連殘骸都被時間消磨殆盡。
如今那一切曾存在過的證明,不過只是她心中那被剝奪之物遺留下的巨大空洞。
活下來的,僅僅只是冠以【羲央】之名的亡骸。
***
“說起來,快要到聖誕節了啊。”
晚飯後,十束多多良忽然感慨起來。他笑嘻嘻的拍了拍手,将大家的視線吸引過來。
“吶,今年要不要玩一點特別的?”他豎起一根食指做出說教模樣,“去東京迪士尼樂園玩一晚上怎麽樣?”
“………………………………”xN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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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防尊第一個表示拒絕。
然而栉名安娜卻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安娜想去嗎?”
十束笑眯眯的問,安娜用力點頭,眼神充滿期待。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周防尊,寫作悍不畏死讀作拼命作死的繼續撩他。
“King?”
周防尊一把把他的腦袋捏在手裏,滿臉不耐。
“啰嗦。”
“疼疼疼——好疼啊King!安娜都說了你就答應嘛……而且,小央也很想去吧?”
聽到十束喊她名字,羲央側過頭來不解的看着他。
“?”
“你想去嗎,游樂園——【游·樂·園】?”
女孩子困惑的歪了歪頭。
“那是……什麽?”
“……”
“……”
“……”
看着因為衆人的沉默變得有些無措的女孩子,周防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游樂園是吧,我知道了。”
“萬歲!”
十束和安娜一擊掌。羲央左右看看他們,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十束摸摸她的頭,對她微笑。
“游樂園啊……是個很棒的地方。小央一定會玩的很開心的。”
“……玩?開心?”
像是無法理解這兩個詞的含義,羲央的眼神越發迷惘。
十束多多良在教羲央學日語的過程中發現,這孩子學習能力很好,堪稱過目不忘。但是,她對諸如“正義”“道德”“樂觀”“快樂”“玩耍”“內疚”“悲傷”“責任”“罪惡感”……之類的詞異常遲鈍,特別是其中的倫理詞彙,幾乎可以說完全無法理解。
就像天生的盲人無論旁人怎麽解釋都無法理解什麽是色彩一樣,這孩子完全不能理解這些詞彙的意義。無法被生理感受到的概念她都很難明白。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摸不到感覺不到的東西她都不理解。
她甚至無法使用“我”和“你”。
對,羲央從來不曾使用過第一人稱和第二人稱。即使是稱呼自己,也是別扭的第三人稱。
無論十束怎麽教她,她都學不會“我”的用法。她不理解“我”的概念,無法把自己區分出來。
就像現在。
“羲央不明白。”
不管十束怎樣解釋“玩”和“開心”的概念,她最後都只能這麽說。
不是解釋不是撒嬌,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嘛嘛~等過兩天你就知道啦。”
十束多多良只好苦笑着舉起雙手投降。
“吶,從現在開始期待吧,小央。”
“期待?”
“對,期待。”
雖然又是一個不能理解的詞彙。但是羲央覺得,自己好像有那麽一瞬間,有點意識到這個詞的意思了。
盡管只有一瞬。
但,确實是少有的,感覺到了……所謂的“期待”。
***
聖誕節的那天大家起的都很早。栉名安娜換了一身全新的哥特式洋裝,紅與黑的蕾絲層層疊疊,蓬蓬的裙擺上綴着漂亮的紅色花朵。她踩着黑色的漆皮鞋跑上樓去,把周防尊從夢中搖醒。
周防尊帶着滿身低氣壓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正好聽到十束贊嘆的鼓起掌來。
“……很适合你啊,小央。”
黑發的小小少女安靜的坐在那裏,穿着冬天穿的旗袍,石榴紅的緞子上錯落有致的繡着白梅,袖口和領口都有絨絨的兔毛,罩一件毛絨絨的白披肩,十分可愛。長長的黑發被十束靈巧的編成兩條麻花辮,柔順的垂在身側,逶迤及地。
“唔……”十束握着羲央的辮子思考了一會,“還是盤起來好一點吧?”
兩條麻花辮很快被梳成一對包子頭,用紅梅造型的U形夾固定好。兩條辮子垂在胸前,像貓咪的尾巴一樣輕輕掃着腰側。十束笑眯眯的撐着下巴,不住的點頭。
“嗯嗯,果然中國人還是要穿旗袍梳包子頭才對。”
嘛,讓我們為日本人對中國人那根深蒂固的錯誤印(幻)象(想)做一個悲傷的表情。
“适合?”
“嗯嗯,小央現在很好看哦。這身打扮很适合你……King和安娜看看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看?”
栉名安娜點頭。周防尊閉着眼掏出香煙點上,長長的吐出一口煙氣。
“……走吧。”
***
東京迪士尼樂園。
一行人剛走進大門就遭到了圍觀,畢竟就算是在以魔都著稱的東京,這一行人也足夠引人注目。
叼着煙疑似不良首領的紅發男人,扛着相機貌似文青的清秀青年,抱着滑板長相兇惡的三白眼少年,帶着墨鏡的英倫風美青年……還有一左一右跟在紅發男人身邊的兩只蘿莉。哥特風的白發蘿莉,中國風的黑發蘿莉,如同兩尊人偶一樣,一路走來不知吸引了多少眼球。
……當然,一定要深究原因的話,那一定是因為除了(冬天的)鐮本力夫,這一群人的美貌度都在90分以上吧。
他們剛好碰上迪士尼樂園的花車巡演,兩隊花仙子跑過,一架華麗的巨大花車在其後緩緩駛來,粉紅色的米妮沖他們揮手示意,身着華服的灰姑娘在花車頂端對着所有人微笑。之後的兩行森林精靈跳着舞跑過,其中一位甚至抛了一個花球到他們這邊。
羲央被鐮本力夫抱在肩上,微微睜大眼睛看着這新奇的一切,這是一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這個世界由甜美的童話構成,漂浮着夢幻泡泡,是她至今為止的冰冷世界中不曾存在過的風景。
……好奇怪啊。
她想。
原來,所謂的“羲央”也是可以出現在這樣的世界中的嗎?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羲央低下頭去,正對上十束多多良帶笑的眼睛。
“怎麽樣,要去坐雲霄飛車嗎,小央?我有優先券哦。”
已經被科普過迪斯尼樂園裏會有什麽娛樂設施的女孩輕輕點頭,眼神明亮。
“那麽,八田さん,藤島さん,安娜和小央就由你們陪着去雲霄飛車了,我和草薙哥去排隊。”十束多多良笑眯眯的揮了揮手,拍了下鐮本的肩,“鐮本也跟着一起去吧,記得看好八田さん啊。”
沉默寡言卻很喜歡小動物的藤島幸助沉默着點了點頭,毫無異議,但是吠舞羅的攻擊小隊長(異常童貞的)八田美咲頓時漲紅了臉抗議起來。
“等、等等啊十束哥!為什麽是我陪着這兩、兩個……兩個女孩子去啊!!!”
——嗯,再重複一遍。吠舞羅的攻擊隊長,武力值在組內數一數二的不良少年,八田美咲,是個徹頭徹尾,不折不扣的,童貞。童貞到近乎恐女症,也就是看到女性就臉紅得話都說不囫囵的地步了。就算那個女性只是十歲上下的小蘿莉也一樣。
這個注定孤獨一生的節奏,只能說不愧是FFF團的攻擊隊長(等等你好像說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實話)。
“唔,因為八田さん很可靠啊。”十束笑的很是陽光,“所以,小央和安娜就拜托你了。”
一記直球打的八田美咲說不出話來,只能通紅着臉“你你我我她她”了半天,最後破罐子破摔的大吼了一聲“啊啊啊我知道了啊十束哥!”兇惡的扯過藤島幸助,同手同腳地往前走去。
“嘛,不管看幾次,八田さん害羞的樣子還是這麽可愛啊。”
看着八田僵成一根柱子的背影,十束多多良摸着下巴說出了不得了的真心話。
“……”
一黑一白的兩只蘿莉對視一眼,默默在心裏更新了一個認知。
——絕對不要得罪十束,會被黑的很慘的。
***
看着鐮本把羲央抱在肩上追着八田三人跑去的背影,十束多多良笑眯眯的轉頭看向周防尊。
“KIng?”
周防尊随手将香煙摁熄,暗金色的眼睛毫無幹勁的看了眼周圍頗有異動的幾人,不耐煩地抓了抓頭發。
“……我知道了。”
十束并沒有問他知道了什麽,只是笑着揮揮手,跟草薙一起向幾個熱門項目的售票點走去。
周防尊給自己再點上一只煙,向着安娜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
王權者的威壓無聲擴散開來,震懾得藏匿在人群裏鬼祟的幾人瞬間不敢妄動。
“別給我惹麻煩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