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K
那個人曾經讓她感到溫暖,盡管只有一瞬。
是因為孤獨呢,還是因為能力帶來的疼痛,亦或是他人的人生将自己的意識毀掉了呢?總之,沒有人知道,羲央曾經在無人的地底崩潰到瘋癫的地步。
只除了一個人。
那個時候,那個人抱住了她,讓她将頭靠在自己懷中,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撫摸她的長發,直到她的疼痛和絕望都在那個人指尖柔和的靈力光芒下敗退。安穩的心跳聲回響在她耳畔,讓她覺得安心。
那個人一直在安慰她,不要哭,不要哭,我的小女孩。不要哭。
可那時候的羲央明明已經不會哭了。
後來那個人說,你的心在哭。雖然你不知道,可我聽得到。
“疼的時候,心也會慘叫的,雖然那聲音你聽不到,但是總有人會知道。所以啊,我的小女孩,疼的太厲害的時候,可以說出來的,這樣,至少你自己可以聽得到。”
——那是關于那個人的記憶,最溫暖的瞬間。
只是後來,也是那個人讓她聽到了那種聲音。
當那個人對她說“我想要你死”的時候,她忽然就聽到了自己心裏嘶鳴的聲音。
羲央想,是啊,原來,疼的太厲害的時候,心真的會慘叫啊。
“羲央,覺得,這裏有些疼。”
她下意識地捂着心口,望着那個人,直到那個人笑着彎下腰來,輕輕撫摸着她的臉,停在她的眼角,一遍又一遍的描摹。
“嗯,我知道。我聽到了。”
“可是啊,你也會為我忍耐下來的對不對,我的小女孩?”
Advertisement
有那麽剎那,羲央什麽都聽不到了。
而後,她緩緩點頭。
“好。”
自那之後,羲央終于明白。
原來疼痛的聲音,只能說給自己聽。
***
這一次的疼痛格外的漫長。
等到羲央的眼睛能看到東西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十束在她身邊擔心的看着她,見她坐起來,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她。
“小央,還疼嗎?”
羲央安靜的搖了搖頭,安娜湊到她身邊,眼睛裏有着小小的憂心,她伸出手,安慰似的輕輕碰了碰羲央的手指。
“沒事了。”
羲央輕聲說。她猶豫片刻,握了握安娜的手,動作生澀,一觸即離。
“小央醒來的正是時候呢。”十束沒有責怪羲央耽誤了他們的行程,而是溫柔的摸摸她的頭,“正好趕得上去看花車游行。來,我們一起去吧。”
十束多多良一手抱起羲央,一手拉着安娜往外走去。黑夜裏的迪士尼樂園燈火輝煌,五顏六色的花燈連綿成一條絢麗的星河向着遠方流去。從星河的那一端,一輛輛足有兩層樓高的花車正在向着衆人駛來。
灰姑娘揮動着魔法棒走過,白雪公主唱着《I'm Wishing》,米奇和米妮一起對觀衆揮手示意,小飛俠和船長繞着花船的桅杆戰鬥……童話世界的一切被完美再現在了這個地方。如同一場異世的幻夢。
伴随着遠方的禮炮鳴響,巨大的花火在天空綻開,銀白的甩尾龍刺啦啦的甩出一片耀眼輝光,鎏金色的火樹煙花垂下如同榕樹一般的花枝,亮紫嫩綠明藍的煙花交錯成一團團的花團錦簇,明亮的金色焰火炸裂開來,璀璨星火向着人群揮灑,如同億萬星辰向着你的懷抱墜落。
羲央似乎是被這焰火的盛宴迷惑了一般向着夜空伸出手去,殷紅的眸子倒映着這漫天怒放的花火,被染成了近乎不真實的顏色。
“真美啊……”
她如此呢喃。
吠舞羅的一衆人也沉迷在這樣轟華絢爛的美麗中,十束露出微笑,将羲央向上抱了抱,讓她能更清楚的看到這夢幻一般的景象。
“明年再一起來吧,小央?”
羲央微怔,正準備說什麽,忽然聽到人群發出一陣驚呼。她下意識地偏頭看去,藍色的阿拉丁神燈燈車突然變成懾人的紅。十束驚了一下,然後回過神來。
“什麽啊,是變色麽,小央你看那個,很有意思吧?”
羲央的睫毛一顫,不祥的預感猛然籠罩她全身,讓她在十束懷中掙紮起來。
“不對……快——”
“跑”字尚未出口,通紅的阿拉丁已經将視線調轉向他們的方向,那張壞笑的臉在夜色下格外猙獰,在吠舞羅衆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猛地向着他們的方向沖了過來!
八田美咲第一個迎了上去,卻被急速旋轉起來的阿拉丁花車重重撞到一邊,一并帶翻了鐮本力夫和藤島幸助,卷起的煙塵迷了千歲洋和出羽将臣的眼睛,讓兩人被猛沖過來的花車撞開,通紅的阿拉丁筆直地沖着栉名安娜猛沖過去,草薙出雲一躍過去将白發的女孩抱開,指間燃燒的香煙炸裂成無數的火球,攜着雷霆之勢将花車一把掀翻開去。
卷起的巨大煙塵中,十束多多良咳嗽着站起來,卻忽然感到手中一空。
“小央!!!”
同一時間。
周防尊站在一群戴着兔子面具的人包圍之中。
——這個國家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的親衛隊。侍奉在黃金之王的左右,只要是黃金之王的命令什麽都會去做的強大的異能者部隊。
赤之王的臉上露出嘲弄似的笑容。
“怎麽,那一位讓你們來阻止我?”
“帶走名為羲央的少女,是禦前的命令。”帶着兔耳面具中為首的那人冷冷道,“所以,即使不是對手,吾等也會在此,阻攔赤之王——周防尊的腳步。”
“呵。”
深紅的火焰在周防尊的周身烈烈燃燒起來,他擡起因使用力量而泛起紅光的眼睛,露出一個有幾分狂氣的笑容。
“不讓開的話……”
“燒了你們。”
紅色的發光體在他頭頂上方的夜空閃耀着令人目眩的光芒,而後,猛地爆裂開來!
羲央被像破布袋子一樣随手扔在地上,一只穿着軍靴的腳踩在她臉上,一邊拽着她的長發一邊用力将她的臉踩得咯咯作響,磨蹭着倉庫肮髒的地面。少年處于變聲期的嗓音聽起來有幾分刺耳,帶着無以名狀的惡意。
“喂喂,當初就是你這臭丫頭害了羲洛大姐頭的吧?”
女孩子緊閉着眼睛,臉被踩得變形,卻依然面無表情。聲音也依然平靜得讓人脊背發涼。
“羲央沒有害羲洛。羲央沒有害任何人。”
“哈?!還真敢說啊你!”對方更用力地踩踏着她的臉,“你做了什麽好事這麽快就忘了嗎?!如果不是你隐瞞了未來!羲洛姐和她的家人怎麽會死!!怎麽會淪落到落進禦槌那個禽獸手裏受盡折磨!!還說不是你害的?!你怎麽有臉這麽說!?”
羲央的聲音有些顫抖,卻依然平靜。
“羲央沒有害任何人。”
對。
她沒有害任何人。
“【即使整個羲家因你而死?】”
一聲冰冷的質問從牆角傳來,壓抑着磅礴的怒意。
踩着女孩臉的少年松開腳讓到一邊,金發的女人走過來,一把把羲央從地上拽起來,撕開自己的衣領,大片扭曲壞死的血管暴露在羲央的視線裏,交錯成醜陋到令人作嘔的形狀。描畫着精致妝容的眼睛看着她,那眼底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燒。羲洛的聲音因壓抑而發顫。
“【看着這個,看着我被人體改造後留下的後遺症把我變成了什麽樣子,你還能問心無愧的說你沒有害我嗎?羲家二百三十四口人,全部都因為你的隐瞞被殺害了,他們的血把半條河都染紅了,你也應該從水鏡裏看到了吧?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活在這裏,即使這樣,你也可以毫不愧疚的說你沒有害任何人嗎?!】”
羲央安靜的看着眼前嘶吼起來的女人,即使看到這麽猙獰的痕跡,她的眼神也淡漠得讓人毛骨悚然,仿佛這一切再稀松平常不過。
她平靜的用中文重複了之前的話語。
“【羲央沒有害羲洛。羲央沒有害任何人。】”
一記重重的耳光把她的臉扇到一邊——
“【你給我再說一遍!?】”
“【羲央沒有害羲洛。羲央沒有害任何人。】”
又一記耳光狠狠扇過來——
“【你真好意思說這麽不要臉的話啊!!!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隐瞞了未來我們怎麽會死!!我怎麽會落到七釜戶!!怎麽會被禦槌人體改造!!你說啊!!!說不出來了吧?!】”
“【羲央沒有害羲洛。羲央沒有害任何人。】”
又是一記耳光兇狠地扇了過來——
“【你給我閉嘴!!!】”
……
無論被毆打多少次,羲央依然固執的重複那句話。
——“【羲央沒有害羲洛。羲央沒有害任何人。】”
看着羲洛憤怒到扭曲的臉龐,她殷紅的眸子裏甚至透出了幾分不解。
“【羲家殺死羲央的母親時,告訴羲央,這所有的一切,都早已命中注定。】”
——對。
“【所以,為什麽要為命中注定的事情感到不甘,羲洛?】”
——羲央沒有害死羲洛。羲央沒有害死任何人。
“【依順命運的軌跡,才是羲家的命運。】”
——這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