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K+xxxHolic
羲央的夢境中,曾經冰封一切的雪原已在周防尊強橫的火焰下融化,彙成冰冷的河流。有細嫩的草芽從解凍的泥土中生出,覆蓋出一片薄薄的綠意。
雖然天空依然遍布陰霾,但有一輪血紅的月亮,高高懸挂在空中。
那是她曾在黑水之下仰望到的月光。
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光芒。
小小的少女沉睡于深紅花朵之中,懷中緊擁着可以斬殺靈魂的利刃。
枯死的老樹無聲裂開一道裂口,有一行鮮血緩緩從那道縫隙中流下。
一只蒼白的手從虛空中生出,手上生着小小的紅痣,輕柔撫摸着女孩的睡臉。微鹹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女孩的臉上,緩緩滑下。
是誰在哀泣呢?
***
“一個人來沒有關系嗎?”
将羲央帶來的袋子打開,從中拿出那件祭祀服,四月一日君尋如此詢問道。女孩擡手将長發捋到耳後,眼神安靜。
“嗯。多多良以為她還在生氣。”
“真意外,居然沒有人懷疑嗎?”
“尊問過她去那家店幹什麽。”
羲央面無表情的歪了歪頭。
——你去那家店幹什麽?
Advertisement
——有點想要的東西。
——付出了什麽代價?
——一件衣服。
——僅此而已……嗎。
“是嗎……”将祭祀服收到漆盒裏,四月一日示意多露和全露把它收到倉庫去,“但你其實已經不生氣了吧。”
“嗯。”羲央輕輕的應了一聲,“多多良,本來就是那種人啊。”
善良的……笨蛋。
“今天做了水饅頭,一會回去的時候帶一盒走吧。”今天穿了一件中式長袍的店長拿起煙槍,“好好珍惜這段時間吧,羲央小姐。畢竟,在最後的日子裏,不要讓自己後悔啊。”
請盡情享受這段五彩缤紛的時間吧。悲哀的西比爾。
因為,當我再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
被命運摧毀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啊。
啊,不對。不該說是再見。
應該說,第一次見面。
***
“是的,
我曾親眼看見古米的西比爾吊在一個瓶子裏。
當孩子們問她:
‘西比爾,你要什麽的時候?’
她回答說,
‘我想要死亡。’”
多年之前,是誰在他的耳邊,念出了這段古羅馬詩人寫下的詩文呢?
侑子小姐,那時候說了什麽呢?
“被深切的愛意摧毀到如此地步……因為愛而讓她不死,也因為愛而讓她落入生不如死的境地……那女子的命運,還真是……和西比爾一樣悲哀呢。”
和希臘神話裏那被太陽神所愛慕的女預言家一樣,因為被愛而被賦予了不死之身,卻也因為這愛而求死不能。最初只是被愛了而已,因為這份單純的愛意而獻上的祝福,最終卻将被祝福的人摧毀到連死都是奢望的境地。
“人會死是件好事啊,四月一日君。”
***
羲央在回去的路上,買了毛筆和宣紙。被問及買這些做什麽的時候,她只說自己想寫一些東西。
“意外的很擅長書法啊,小央。”
“因為是預言者。”
她這麽回答了。看到別人疑惑不解的眼神時,還難得解釋了自己的話。
“那個人說,預言者如果不是無所不能,就沒有意思了。”
所以那個人教過她很多東西。琴棋書畫詩酒花,珠寶熏香歌舞茶。在那個人手把手的教導下,過目不忘的預言者很快便精通了這一切。
“那個共感的能力也蠻好用的嘛。對他人的一切感覺都感同身受,學起來別人已經學會的東西也是事半功倍呢。啊啊,果然所謂的預言者一定要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角色才有意思呢。”
那個人對自己的玩偶總是很好——在還沒失去興趣的時候。
“如果沒有什麽隐藏技能,只是單純的會預見的話,感覺和預言者這個身份很不搭呢……而且啊,也太容易死了一點。嘛,小女孩的話,想成為武鬥派大概是不可能了,那就做一個*師好了。”
如此輕輕松松的說着,那個人在散落一地的古籍中将羲央擁進懷中。
“也只有曾侍奉神靈的羲家,才會在神殿裏保留着這麽多古籍吧。多麽難得的機會啊,不好好利用可不行呢。”笑聲貼着羲央的耳畔響起,“畢竟,也只有這裏還能學到最初的文字了吧——倉颉所造的,洩露了天地真理的文字。”
昔者蒼颉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
那是洩露了天地真理的神代遺書。寄宿着萬物本源的最初文字。僅僅是寫出來,就具有強大的力量。
如今,即使是在将不可思議化為現實的異能者之中,還掌握着這種文字的人,也僅僅只餘下羲家的羲央一人。
“我對這種文字沒有興趣呢,所以,小女孩你要好好學才行啊。”
那時候,那個人笑着吻了吻她的臉頰。
“不會讓主人感到意外的人偶,真是太沒意思了,你也這麽覺得吧,我的小女孩?唔,這麽迷茫的表情,聽不懂嗎?那我換個說法好了。”
“不會反咬飼主的寵物,實在是太無趣了。”
***
草薙出雲離開之後,羲央拿出小刀,在手腕上割開一個小小的口。血液滴進碗裏,很快覆蓋了碗底。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小姑娘歪了歪頭,揮刀劃開了更大的傷口。
血很快積滿了一碗。羲央抽出一疊紙巾捂着手腕,安靜的等傷口自己愈合。
平靜的擦掉手腕和桌子上的血跡之後,她拿毛筆蘸滿自己的血液,在宣紙上寫下了第一個字。
【囚】
四方合圍,是為囚。
一碗血夠不夠用呢?
她面無表情的想着。
算了,不夠用再放一點就好。畢竟這種咒,還是用自己的血來寫效力更強。
血紅的上古文字,如同一張獰笑的血口一般躍然紙上,而後,在一陣紅光閃爍之後隐沒。
比篆書更早、比金文更早、比甲骨文還要早的……今已遺失的,原初的文字。倉颉參透了天地真理後造出的古字。
猩紅的【牢】字映在女孩的眼中。
——這樣一來,就無處可逃了,無色之王。
***
“草薙先生,小央還在生我氣嗎?”
十束可憐兮兮的望着草薙出雲,最近羲央的氣壓低的讓罪魁禍首多多良根本不敢跟她搭話。只能眼巴巴的靠草薙他們給他反饋信息。
“不知道,那孩子最近很古怪啊。”草薙出雲給自己點了根煙,“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麽。總覺得這種狀态讓人不安啊……尊你認為呢?”
“那家夥……估計又想做什麽傻事了吧。”
周防尊很無聊似的看着天花板,叼着煙一副毫無幹勁的樣子。安娜坐在他旁邊玩着彈珠,一時只有玻璃珠碰撞的聲音。
“……那個笨蛋。”
他低低的說了一句,煩躁的抓着頭發站起來,朝樓梯口走去。
“我去看看她。那家夥放着不管肯定會出事。”
是的。
從以前開始,只要放着不管,那家夥就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傷。然後一邊笑着告訴他“我很好”“沒事的”“別擔心”,一邊把傷口小心的藏起來,在假裝從沒受過傷這方面她的演技簡直好的讓人生氣。
“明明只是個笨蛋。”
***
羲央住在HOMRA的閣樓上,周防尊推門進去的時候,女孩子正靠在窗邊,借着窗外傳來的陽光看着手上的花,深紅的薔薇在她的指尖旋轉,被陽光映成一種隐約透明的鮮豔顏色。濃黑的睫毛襯得她的眸子顏色越發的深,近乎陰郁,瞳孔中映出那朵花,如同開在眼底一樣,美得近乎妖異。
無數宣紙被夾起來挂在繩子上,在午後的風中發出撲簌簌的響,每一張紙上都空無一字。血的味道被風吹的極淡,即使是周防尊也沒有察覺。
女孩子的聲音很輕,輕的像是在自言自語。她仿佛正陷入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身體不自覺的顫抖,難以察覺。
“尊覺得,死是什麽感覺呢?”
聽到這句問話,赤紅的王者深深皺起眉頭,露出有些不耐的表情。
“我怎麽知道,又沒死過。”
“……也對。”
女孩子微微垂下眼簾,将緋色的花朵貼近嘴唇,掩住了她接下來的那句話。
“……可是,她知道啊。”
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與他人的死亡共感的預言者,清楚的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很冷啊。
所以……
——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
羲央,最喜歡大家的笑容了。
所以,尊也好,多多良也好,誰都好,無論哪一個人的笑容都不想失去。
死亡的感覺很可怕,很冷,很寂寞。不管怎麽樣,都不想讓重要的人知曉那種感覺。
她最害怕的,那種感覺。
——不要死。
無數次的,羲央在心中祈求。
向着命運。
向着不存在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