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平樂
“咳,”皇帝似乎也察覺到顧南依的害怕,語氣柔和下來,“你方才的詩句,朕甚是欣賞,你,叫什麽名字?”
顧南依倒退一步,她想她要不要行跪拜禮,還是該磕頭?她不想告訴皇帝她的名字……唯一慶幸的是,皇帝身邊沒有任何人,看來是他獨自散步……
皇帝見顧南依後退,倒也不怒。且不說顧南依比他新納的小美人們漂亮上了不知多少倍,單憑她的那句詩,就令皇帝欣喜不已。
說起來,皇帝本是衆皇子中最平凡的一個。他唯一的愛好就是詩畫,作為皇子整日與人外出游覽風景,吟詩作畫,本該是最沒有登上皇位可能的。
偏生……他與沈歆婳青梅竹馬。
他本是喜歡沈歆婳的。畢竟有着自幼長大的情分,沈歆婳以前是個灑脫豪邁的小姐,被沈将軍寵得無法無天,只在他面前才有着小女子的柔情。
什麽時候……他們淡了呢?也許是他登上皇位後。也許是他為了做個好皇帝,不能再荒廢于不入流的風花雪月時。也許,是沈歆婳将他珍愛的畫作與詩集一同焚毀,逼着他看帝王之道的時候……
很多很多時候,沖突矛盾在長久的相處中不斷湧現。
沈歆婳是個強勢地說一不二的人。而他可是皇帝,是男人,怎麽能一而再再而三臣服于女子的裙帏之下?
因為沈歆婳才擁有皇位,他的一切都是沈歆婳給予的,越是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他的不甘,他的怨恨便愈發深刻。
然而,他什麽都做不了。
“朕并無惡意,只是欣賞你的詩作罷了。”皇帝面色柔和,他有多久沒有吟詩作畫了?因着沈歆婳,連宴飲表演都是劍舞之類。他知道雲國尚武,可他作為皇帝,卻連自己的喜好也得舍棄。
“多謝陛下擡愛……奴婢、奴婢惶恐。”
眼前佳人一雙水眸怯生生地偷偷望着他,聲音軟糯宛如入口即化的酥糖,簡直膩在了心頭。
皇帝心神微微蕩漾,他剛想上前扶住這個宮女,卻聽見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皇上日理萬機,不知怎的在此處與宮女……嗯?”那個末尾的“嗯?”沒有半分俏皮,反而将皇帝驚出一身冷汗,他也知道,若是他不說清楚,怕是這宮中又将增添一縷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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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該知道的!
是他大意了。
顧南依不是皇後從秀女中選上的,也就是說,沈歆婳是不允許顧南依成為他的妃子的。
他側頭看見顧南依害怕地跪倒在地的模樣,心裏驀地生出幾分心疼,而對沈歆婳的怨恨,愈發濃重。
可皇帝卻是笑着的,“皇後這是說的什麽話?朕不過散步路過此處,見這小宮女面生得很,生了幾分逗弄的心思罷了。反而吓着她,沒敢和朕說上半句話啊。”
顧南依心裏暗道不好,只将額頭貼着地,生怕皇後記住她的模樣。這個皇帝……這樣說,在皇後眼裏不就是直白的維護了嗎?!
顧南依突然意識到,她的生命危險,一定是皇後給予的。
“呵。”
這聲冷笑令顧南依的小心肝跟着顫了顫,她因過于緊張而咬破了唇,一股子血腥味在嘴裏蔓延,她皺了皺眉,卻依舊不敢動。
“皇上還是批閱完奏章再散步吧。”
聽起來雖是建議,但其實與命令別無二致。
皇帝暗暗咬了咬牙,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顧南依,邁着大步離開了。
顧南依愈發緊張,她聽見腳步聲靠近,餘光瞥見一雙鳳履,不由抖了抖。
“擡起頭來。”
顧南依不敢不從,深呼吸幾次,視死如歸般地擡頭,與那雙冰冷的眸子對上。
顧南依顫了顫,強忍着害怕不移開視線,沒有放過皇後眼底閃過的一絲殺意……
系統救命!!!
『叮!尚不在服務範圍,請重新輸入指令。』
“你,很怕本宮?”
“……是、敬畏……”顧南依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樣令沈歆婳有些厭煩,她掃了一眼被顧南依咬破的嘴唇,許是鮮血的原因,竟有幾分誘人。
——狐媚。
第一時間,沈歆婳下了這個定義。
“記住你的身份,有些事,想做,還得看——有沒有命。”那個命字被她說的極為輕,若不是顧南依精神緊繃,也許還聽不見。
扔下這句話,她便沒再給顧南依一個眼神,徑自離開了。
反倒是皇後身旁伺候的貼身宮女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顧南依。
顧南依:終于活過來了——
顧南依站起來的時候還踉跄了一下,差點兒沒又趴地上,好半天才緩了口氣。不愧是大boss,真可怕。
她沒了逛逛皇宮的心思,匆匆跑回了浣衣局,二話不說幫着她們洗衣服起來。
顧南依接下來的幾天過得心驚膽戰的,生怕皇後或者皇帝心血來潮想起了她。然而事實上她過得還算順利。
顧南依很勤快,什麽活都搶着做,加上長得也惹人憐愛,浣衣局的小姐姐們待她都挺好。
顧南依突然就想,若是出不了宮,就這麽一輩子呆這兒似乎也不錯?畢竟,因為嬷嬷看她順眼,偶爾還給她些小零嘴。
好景不長。在顧南依惬意地适應了浣衣局的生活後,突然就被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叫去了禦書房?是在她休息的時候請她過去的,沒有驚動多少人。顧南依估摸着是皇帝偷偷摸摸背着皇後做的。
啧,這怎麽這麽像偷情?!顧南依忍不住寒惡了一下。她明明什麽也沒做啊!明明沒有按照劇情走,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你識字,讀了多少書?”皇帝見到顧南依,在顧南依行禮後讓她起身,溫和地問道。
“略識得一二個字,看過幾篇文章而已。”顧南依如此說。“奴婢家父家母去世甚早,幸得叔伯接濟。奴婢不過跟着表兄去過私塾罷了。”去過私塾是假的,原身親戚連飯都不讓她吃飽,怎麽可能讓她跟着去私塾?要不是有有幾分姿色,也是孤兒,趕上了選秀,怕是原身都被賣掉了吧。
皇帝眼裏閃過幾分憐憫,看着顧南依瘦弱的身子,語氣柔和許多,“你那日……為何吟詩?”
“奴婢惶恐,奴婢只是偶有所感,粗鄙文字實在是稱不上詩作。”顧南依低着頭,“奴婢只是突然覺得,若是每日吃飽穿暖,這輩子無憂無慮地活下去,亦是一大幸事。”
“這也簡單。朕,可以滿足你。”皇帝被這樸實的願望逗笑,他有些恍惚,曾幾何時他不也是悠閑自得,無憂無慮的,怎麽就成了如今地步呢?
他說,“明日你便來龍殿侍候罷,待會兒朕便拟诏一封。”
顧南依驚恐地擡起頭,随即跪下,“奴婢不敢!”
“你已有意中人?”
“沒、……但奴婢身份卑微,見識淺陋,實在難以……”
“你在搪塞朕?”
顧南依臉色慘白,皇帝再怎麽說也是皇帝,他板起臉來,令顧南依慌張極了。“不、不敢……只是、只是奴婢向往平凡生活,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皇帝怔住,“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哈哈哈——”他似乎有些癫狂起來,半晌止了笑,他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的模樣。“你喚作何名?”
“奴婢賤名顧南依。”
“明日來禦書房工作。只是磨墨伺候,你不必緊張。”皇帝揮了揮手,“去吧。”
顧南依不知為何皇帝突然變了臉,但得到許可她行了一禮便立刻興匆匆地出去了。
路過一處兒,聽到幾個宮女議論着淑妃孩子沒保住的事情,不由停下了腳步。
“後宮啊……”顧南依嘆了口氣,想了想又擡腳繼續趕回浣衣局。
她擔憂起自己的命運起來,她不過十六的靈魂罷了,這副身子聽系統說也不過剛剛十五而已。她該如何在這裏生存?
皇帝,皇帝他的一切都是皇後給的……
所以,得讨好皇後嗎?
顧南依想到那人眼底的殺意,一股寒氣騰起,令她打了個寒戰。罷罷罷,得過且過吧!
調動的指令很快下來,顧南依稍稍收拾了一下衣服,便跟着太監總管來到了在龍殿工作宮女的住處,她挑了個角落,整理好自己東西,草草洗漱一番,便躺着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她便被人叫起,整理洗漱一番,來到禦書房。
龍案上的奏折已經沒有,幾張宣紙随意擺放在桌上,其中一張上一種不羁放縱的草書潦草地寫着“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只是最後那個離字沒有寫完,便止了筆鋒。
顧南依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她也不想去猜,只是上前将宣紙整理好,然後開始研磨。
整理好一切,安靜地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等着那人早朝回來。
只是沒想到,等來的卻不是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
入目的是鮮紅的鳳袍,長長地下擺及地,精致的金飾遍布其身。長長的青絲被盤起,女人面上卻是冷漠而端莊的。
明明,張揚而嚣張的紅色,卻配上了這麽一副——冰山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