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洗衣機
緊接着冒出來的是夏夏:那可真是太?貴了, 哪個學校洗衣機能?頂半頓飯錢啊!
也有人出言諷刺:嫌貴不能?手洗嗎?嫌貴還用洗衣機?
而在諷刺的人裏面?,這個丁滿占了主?要力?量:你們可以打電話投訴啊,在這兒說這些幹什麽?
夏夏怎麽可能?忍他?:那你打吧, 加油,滿滿!
丁滿回?了個微笑表情:我都是手洗的哦,懶姐姐們。
我一看走?勢有點不對, 直接在雨裏停下了。
我是真覺得我們學校的洗衣機有點太?貴了, 機倉又小,如果是冬天洗衣動辄就得用兩個倉。夏夏之所以用“半頓飯錢”這個量詞, 就是因為我們計算過, 小珍手洗兩次衣服就可以省下一頓飯錢。
當然如果手洗床單被套, 小珍她那麽嬌小的一個女孩子是洗不動的, 只能?用洗衣機。這時她往往會問我或夏夏要不要洗床單被套,然後幫我或夏夏把床單被套抱下去一起洗、晾曬好?,再幹幹淨淨地?幫我們收回?來, 就為了均攤洗衣費用。
這次我之所以敢在群裏提洗衣機的事兒,就是因為洗衣機降價不會損害任何同學的利益, 相反每一位同學都會因此受益,我以為這樣的提議沒有人會反對。
但是果然, 如果是這麽簡單的事兒,哪裏還輪得到我,旁人早就做了。
無緣由的反對聲音在我眼前跳過,夏夏又一時意氣和丁滿對上了,這讓我有些慌。
因為我提議的初衷絕不是要引發矛盾。
為了防止雙方?越說越沖,我趕緊在下面?找補:丁滿不要這麽說, 我們只是想着可能?其他?同學也會有這方?面?的顧慮,那麽我們把這事兒提出來, 就可能?能?得到一個解決辦法。
緊接着小何的頭像也出來了:是啊,确實就是貴啊。
荔枝在下面?接道:早就覺得貴啦,能?降價當然好?啊!
因為同意降價的人似乎占了上風,丁滿也開始收聲:是啊,所以不是說了可以打投訴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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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可是我們并不知道洗衣機的收款方?是學校還是第三方?,直接打電話投訴的話,容易上升到學校。如果可以我們當然還是想在學校內部解決。
到這裏,丁滿終于開始慌了,因為我的這句話把他?的諷刺引申成了,公然鼓噪投訴學校。
他?說:有道理,我想得确實沒有姐姐們那麽多!
可能?是因為丁滿反複提投訴的事,學生會那邊就坐不住了,最後會長直接出來說:已經上報到導員那裏了,大家稍安勿躁,最後一定會有個結果的!
于是我們這幾個帶頭鬧事的,就流程性地?在群裏說“謝謝會長”“會長太?好?啦”之類的。
眼看着群裏恢複了平靜,不再有其他?聲音冒出,我也終于松了口氣。
再一擡頭,我正站在食堂的外牆邊,而隔着一道玻璃牆,雜總正一面?吃飯一面?認真地?看着手機。
我也進?去打了份飯,兩葷一素,端到雜總對面?坐下了。
他?似乎被驚了一下,擡頭看到是我……還是覺得挺意外的。
我說:“謝謝你哦……”
他?問:“哪件事?”
我被噎了一下。
我從自己的餐盤裏挑了肉質最好?的一塊紅燒肉給他?:“這個是謝謝你之前幫我和我的室友解圍。”
然後又選了一根超長小酥肉:“這個是謝謝你剛剛在群裏幫腔。”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這樣的禮你也拿得出手?”
我說:“怎麽,吃不下嗎?”
他?說:“吃得下。”
是的,我真沒必要像夏夏說的那樣請他?吃飯。
畢竟我是什麽德行,他?再清楚不過了。
外面?的雨還在下着,我和雜總就這樣面?對面?吃起了晚飯。
他?問我:“你怎麽想起來鬧洗衣機的事兒的?”
我說:“因為貴啊,你不覺得貴嗎?”
他?說:“大家都知道貴,但沒人去鬧——你其實也不像做這件事的人。”
我說:“因為我們寝室有個小姑娘,每天不用洗衣機,只手洗,陰雨天裏搞得身上都是馊味,看着挺難受的。”
他?問:“那為什麽她不出面?講,要你來講?”
我說:“她都不好?意思說是因為價格原因才?不用的,她只說是怕洗衣機髒。所以她肯定不可能?出面?啊,出面?了不就等于承認自己用不起洗衣機了?”
“那你這不是很清楚嗎。”他?說,“真正用不起洗衣機的人,是絕對不會去應和你的。其他?不相幹的人也只會高高挂起,只有和你玩得好?的幾個人會站在你這邊說話。”
确實,我也看出來了,全程幫我說話的只有他?、夏夏、荔枝、小何。
其中夏夏、荔枝、小何家境都挺好?,雜總也是上了幾年班的人手上肯定有存款,他?們其實都不在意這幾塊錢的事兒,純粹是為了我才?站出來。
這個認知讓我有點挫敗。
不過雜總說的一句話讓我好?受了很多,他?說:“我是沒想到你年長這麽多,還能?在這兒交到幾個真心?朋友,也是蠻厲害的。”
我說:“還好?吧,可能?我本來就沒什麽年長的樣子。”
他?點點頭:“你确實是。你挺矛盾的,這件事你做得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但是在群裏跟人對沖的時候心?眼倒挺足的,我看了都嘆為觀止。”
我拿筷子戳着米飯,沒回?這話。
他?說:“可能?我說了你又要嫌煩。我只是不理解,你明明……”
“明明做得到,為什麽不做?”我幫他?說完了,“因為累啊,再說一百遍也是累啊。就光剛剛群裏這一出我腦細胞都死了一大半了,讓我像你那樣過日子我還不得累死啊。”
他?說:“能?賺到錢也不行嗎?”
我說:“錢算個什麽東西。”
他?笑了一下:“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你知不知道現在你在其他?人眼裏,就是個連洗衣機都用不起的窮人了?”
我說:“我不在乎,窮怎麽了,犯法嗎?”
“窮不犯法,但窮會受人欺負。”他?說,“你以為群裏那夥人為什麽敢沖你?因為他?們覺得你沒錢沒背景。如果你之前沒說自己是縣城出身還好?,他?們可能?會想着你是替別人出頭,但你已經說了自己的出身,那知道的就會覺得你真是為了錢。”
我說:“所以你就走?哪都只說自己是N市人,後面?的只字不提?”
他?攤手:“主?要是也沒人問啊。豪豬為什麽一來這所學校就宣傳自己是美女傍身的官二代?剛才?那些人為什麽跳出來冷嘲熱諷?不都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身份地?位嗎?”
他?說:“尤其是那個丁滿,他?對這一點非常看重。你還記得嗎?在他?說自己是Z市人的時候立刻補了一句說自己是‘市區的’,實際就是在跟Z市底下的縣城劃清界限。相應的,當你在群裏說起洗衣機的時候,他?也第一個站出來和用不起洗衣機的窮鬼劃清界限。”
然後雜總冷笑一聲:“其實他?穿的也不是什麽好?鞋子。裝什麽大款啊,洗衣機這個價就是貴啊。”
至此我似乎開始能?理解,我為什麽會覺得這件事會帶來危險。
首先?我能?得到的支援很有限,第二會有人為了和我劃清界限而攻擊我,第三這會讓人覺得我貧弱可欺。
除此以外,可能?還有些是純粹的“槍打出頭鳥”。人們天生厭惡愛出風頭的人,厭惡那些和大多數人“不一樣”的人,這和夏夏被人讨厭是一個原理。
當時我就能?感覺到,這件事情沒有就此結束。洗衣機是否真能?降價還得等個回?複,之後我身上會不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也未可知。
事後回?想時,我也會把“洗衣機事件”作為後續整件事情的起源來梳理分?析,我永遠不會忘記這本該是我的事,是我一個人的事。
但卻因此牽扯到了很多人。
雜總說得沒錯,有些事我有能?力?做,但我就是不想幹。
其實潛臺詞就是說我不惹事,甚至還很怕事,但我能?看得懂事。
就像阿月和豪豬開撕的那天,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阿月一定撕不贏,知道副教?授單說要處分?阿月是因為豪豬透露自己的父親是“做官的”,知道後來事情之所以能?平息,是因為雜總提到了阿月和夏夏的導師,而她倆的導師又恰巧都在專業裏有些地?位。
這是雜總的專長——作為“學生代表”給足副教?授面?子,勒令“鬧事者”道歉,再提醒副教?授同時招惹兩位正教?授得不償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為這事,研一那邊對雜總的評價也趨于兩級分?化,有人覺得他?成熟穩重,四兩撥千斤地?平息了一件大事。也有人認為他?只是為了讨好?老師,對他?狗腿的模樣看不過眼。
但實際上我明白,他?絕對不是只為了讨好?一個副教?授而已——他?都已經是唐老師的學生了,為了讨好?副教?授把自己牽扯進?一場紛争裏,實在得不償失。
但是還是那句話,沒好?處的事兒雜總是不會幹的。
那麽他?究竟能?得到什麽呢?插手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緋聞,又聲援洗衣機事件,他?到底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吃着飯,我擡頭看向他?:“哥,問你個事兒。”
他?說:“你說。”
我說:“你真就那麽喜歡我嗎?”
他?夾菜的動作一停,然後又自然地?夾了過去。
“是的。”他?回?答道,“非常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