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往事

人跟狗的區別就在于, 人會換位思考,人會推己及人。

我是個讨厭尴尬的人,我不僅不喜歡自?己尴尬, 還經常替別人尴尬。所以光是想象一下我、夏夏、小雨、雜總在一輛車裏的場景,就已經足夠殺死我了。

我說:“不了不了,我和夏夏剛還說在附近吃了中飯再回呢, 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小雨表示理?解:“啊, 那好吧。那我們待會就先回了。”

我說:“嗯嗯,行的。”

恰好這時隊伍已經排到?了小雨, 小雨便跟我們擺擺手, 進了醫生?辦公室。

但我不得不承認, 當時我的心情, 有點怪。

因為雜總說從在他山石上班時就喜歡我,我是信了的。那這個時間跨度,差不多也得三年往上跑了。

當然, 我已經明确拒絕過他,恰好又有優秀的小女生?追求他的話, 他當然可以給對方?回應,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只是上次聊天時還死纏着我, 再油膩的話都說了,一副打死不想跟我斷聯系的架勢,我甚至還為此心軟了一下下……現在看來這點心軟好像有些可笑。

他娘的,轉臉就開車送小姑娘來打疫苗了,果然他那張嘴就是騙人的鬼,再信他一個字我“歸”字倒過來寫。

我知道雜總是有車的, 不過上班時他一般不開,因為停不起——我們公司位置也算市中心了, 那地方?停車費一小時8塊錢,每天光停車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那時候他總是最後下班的幾人之一,基本可以做到?“老板不走我不走”,而且一周總有那麽三四天,老板會約他下班後一塊兒爬山或者健身。這時他就會充當老板的司機,開着老板的豪車陪老板度過下班後的晚間時光。

不過除了那幾天以外,他的通勤方?式就是去?地庫啓動他的小電動車,一路騎去?地鐵站,然後再坐地鐵回家。

有時我能感覺到?他挺不想讓人看到?他去?地庫騎電動車的,所以不陪老板的日?子?裏他總是走得格外晚,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走。

這也是我當時看不慣他的原因之一——我并不覺得這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大多數人都不是生?于富貴之家,天生?就有豪車開,把區區交通工具當成顯示身份地位的籌碼,讓我覺得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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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既然他會因騎電動車而自?卑,那他骨子?裏一定是嫌貧愛富的,他會畏懼富有者對他的鄙視,同時又在心底裏将鄙視投向更弱者。

只能說好在,他是個永遠不會跟人起正面沖突的人,所以就算我再不喜歡他,也從沒?和他産生?過口角。

那麽不管我在背後吐槽過他多少次,在心裏叫過他多少次“雜總”,在眼瞅着趕不上末班地鐵時我還是可以自?然地問一聲:“雜哥方?便捎我去?地鐵站嗎?”

對于我會義務加班幹活的事?,陳哥還在時,一向是看不慣的。

他也會把脾氣發我身上,說就是因為有我這種人,才出現了一群下班不回家在公司磨洋工的人。

我鍵盤都要?擦出火星子?了,也沒?什麽好臉給他:“你看不順眼你來幫我幹,別站着說話不腰疼。誰磨洋工你罵誰去?,我活是真幹不完,你罵我有個屁用。”

他就嗤笑一聲:“幹不完的活你也敢接,你就不會駁回去?嗎?”

我說:“你當我是你嗎?我才在這行幹幾天?我哪知道聽?起來挺簡單的活兒幹起來會這麽複雜?”

他說:“那你現在總知道這活兒難了吧?你就不會去?和雜總說你幹不完?你不會去?申請延長期限?你就非要?加班加點趕這個deadline嗎?”

我一想也是啊,然後就去?廁所把口紅擦掉,一臉憔悴相地跑到?雜總那:“哥,這次任務實在太?重了,我覺得我頂不住,我下周再給你你看行嗎?”

而雜總,當時還是一副西裝革履的模樣?,擡頭看看我說:“你先把已經做完的發給我看看。”

我就把做完的文件先發了過去?。

他慢條斯理?地看完,然後一本正經地看着我:“歸歸,照這個進度,deadline之前你明明是可以做完的。”

我心想可我這些就是加班加點做出來的啊!再繼續加班我活兒是能幹完,可我命也要?沒?了啊!

我說:“是的前陣子?加班比較密集,但是感覺身體漸漸有點吃不消了,我覺得再按之前的速度做下去?不太?現實。”

他就點點頭:“好吧。我只能說你盡量、盡快給到?我。你這邊屬于前端,你的東西不做完,後面的設計、社群都動不了,如果你的時間延長,就意味着他們的時間被壓縮,到?時候他們也難做,我也難做。”

話到?這裏,我就知道我的申請失敗了,以我的性格絕對不希望因為我的緣故,讓設計和社群運營一起加班。

我說:“好吧哥,我盡量快。”

他點點頭,在我離開前最後說了一句:“還有,陳哥說的話,你要?有選擇地聽?。他的經驗可能适合他自?己,但未必就适合你。他所選擇的路,也不是誰都選得了的。”

我嘆了口氣,霧都打到?了面前的玻璃門上:“好的雜哥。”

然後那天我就加班到?了11點多,注意到?時,距離最後一班地鐵只剩不到?20分鐘時間。

像往常一樣?掃共享單車肯定是來不及了,看看大辦公室裏剩下的零星幾人我也都不熟,情急之下我直接去?了雜總的辦公室:“雜哥方?便捎我去?地鐵站嗎?”

他擡頭看看我,摸過電動車的鑰匙:“正好,我也打算走了。”

雖然是臨近午夜的公司地庫,雖然是我和雜總孤男寡女二人,但我絲毫不覺得有什麽暧昧或者危險。

我只覺得他走得實在是太?他娘的慢了。

我就好像那個急急忙忙跑在前面,然後回頭看着主人跺腳的那個狗:“哥你能不能快點,我真快趕不上了。”

他說:“沒?事?,你趕不上的話我也趕不上。”

我說:“實在不行你把鑰匙給我,我跑過去?把車騎過來接你。”

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交出了鑰匙。

我一溜煙狂奔過去?啓動了他的電驢,又一把油門漂移回來:“上來吧哥,我載你,速度速度。”

他說:“你往後挪,我褲子?太?緊了,這樣?我上不去?。”

“哦哦,曉得了。”我麻利地把車頭交給他,然後挪到?坐墊的後半部?分去?。

然後他整個人坐到?我前面來,我分明地感覺到?坐墊被他的體重壓得陷了一截。

這時我就知道他為什麽不能坐後面了——光是這樣?坐着,他屁股和大腿處的肌肉就已經充滿了西褲,要?是剛才真的擡腿坐後面,估計褲子?都能給撕裂。

我承認那時候我低頭看着,稍微有點晃神,但很快我就在心裏抽了自?己一巴掌——這他娘的是我領導,我居然連他褲子?撕裂後內褲什麽顏色都想好了,我怕不是腦子?瓦特了。

然後一個頭盔就叩在了我頭上:“就一個,你戴吧,我就不戴了。”

我說:“你騎電動車不戴頭盔,這不違反交規嗎?”

他說:“首先騎電動車帶人就已經違規了。”

然後這輛電驢就“嗖”得一下蹿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突然想起這件事?,可能因為小雨剛剛把他誇了一頓吧。

仔細一想,這确實是為數不多我get到?雜總魅力?點的時候,就當時那場面,我沒?低頭多看兩眼,都算我對我前男友十足忠誠。

我承認,我确實出現了一個非常罪惡的想法,我覺得我可能要?錯過一個名正言順地摸摸那身肌肉的機會。我承認我有在為我之前的死腦筋感到?一絲絲後悔,照這個走向下去?,我要?是不繼續和雜總劃清界限,就是我的人品出現了大的問題——哪個好人會因為自?己拒絕過的異性被人追求,就一個回馬槍殺回去?吃回頭草啊。

我晃晃腦袋,提醒自?己不要?被小雨的說法蠱惑,小雨和雜總剛剛接觸,她?根本不知道雜總是個什麽樣?的人。

就算退一萬步,對于家庭來說雜總可能是個不錯的人,但是那也是他的家人所站的立場。可我不是他的家人,我是他的下屬,我見過他作為剝削者的走狗來對打工人進行壓榨、逼迫,也見識過他對金錢權力?的崇拜,和對貧苦勞動的厭棄,這一切和那西裝下的屁股加在一起,才構成了我印象中的他。

這麽一想,我成功地将那陣邪火壓了下去?,我又是那個無欲無求的歸歸了。

但夏夏卻已經一臉鄙夷地看向我:“啧啧啧,飯還是得有人搶着吃才香啊。”

我天生?面部?表情匮乏,成功掩蓋了我的心亂如麻。我說:“你在說什麽屁話。”

夏夏繼續搖頭:“果然這世上就沒?有什麽一塵不染的靈魂,我姐終究也免不了俗啊。”

我還想再狡辯,但小雨已經出來,換了夏夏進去?。

我說:“這麽快?已經打完了嗎?”

小雨搖搖頭:“沒?有啦學?姐,只是填了個表。護士讓我先回去?,說是等排到?我打的時候她?會給我打電話,估計是要?排到?下午了——那我就先走啦學?姐,我怕人等急了。”

我說:“好的好的,你快去?吧。”

這邊剛跟小雨說完再見,那邊夏夏就出來了,換了我進去?。

診室倒不是粉色的,就普通的白牆,我走到?座椅旁坐下,護士整理?着手上的單子?忙得頭也沒?擡:“行程碼看一下。”我依言找出了行程碼,上面只有一個N市。

之後護士又問了姓名、身份證號、住址,我也一一作答。

然後護士說:“有過性生?活嗎?”

我說:“有過。”

護士擡筆打了幾個勾,然後把單子?給我:“二樓繳費,然後上三樓體檢。”

我說:“哦哦,好的。”然後就起身出了診室。

夏夏正在外面等着我:“走吧姐,是二樓繳費三樓體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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