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永遠
啊, 永遠嗎?
其實我前男友也經常說這個詞,但我從來就沒當真過?。
我是個很能理解階段性相?伴的人,我知道不管是誰都只能陪我一陣子。
最希望友誼延續一生的小何已經離開了, 夏夏和荔枝畢業後都會離我遠去,陳哥不再是我的夥伴,父母妹妹也将漸行漸遠。還有, 前男友婚期将近, 新娘不是我。
一切都如我所?想?,自由清爽、幹脆利落。
但是雜總說永遠的話, 我好像真的會信哎。
不是因為“他?比前男友更愛我”什麽的——愛就是愛, 沒法拿來做什麽比較。
主?要是感覺他?這個精神狀态, 沒我前男友那麽健康。
是的, 雖然我前男友劈腿、在?考研前十天跟我分手、無縫銜接他?師父,但是不得不說他?是個心态積極健康的人。
可能也正因如此,他?很明白?這世上誰離了誰都活得下去, 也知道選擇什麽樣的對象才是對的,他?的人生終将蒸蒸日上。
而雜總, 我有點看不明白?。
他?的很多行為在?我看來挺可怕的。其實仔細一想?,他?在?他?山石的時候, 很多話就說得有些神經兮兮——
“歸歸,你得聰明,你同樣有十分的才能,但你一定可以賺到十二分的錢。”
“有了錢你才有了生活,有了錢你才有了選擇,有了錢你才會有自由。”
“歸歸, 接下這個職位就是邁出了第一步,總有一天你會過?上從前你想?都想?不到的生活。”
“或許你現在?只能聽個一知半解, 但若幹年後再想?起今天,你會感謝我。”
“你會明白?這世上其他?什麽都是假的,只有錢才是真的。”
好像一種詭異的洗腦和傳銷。
說着這些話的雜總和看着我說“永遠不會有下一個”的雜總,在?我看來完全是兩?個人。
我們可以假設他?追求的是錢與權力,那他?山石倒閉後他?就應該重新去應聘,他?應該重新進入一家公司,然後再削尖腦袋往上爬。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倒算他?行為不矛盾,我可以把?他?看作豪豬、丁滿、小雨的同類,一個不知為何心理已經漸漸扭曲的可憐人。
可他?并不是啊,他?暫停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就這麽一路追着我到了學?校,不動?聲色地?潛伏在?我身邊,只在?我需要幫助時跳出來,或者在?我試圖接近其他?男生時橫插一腳。
這得是多大的執念,他?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沒我他?會死一樣。他?就有點像《霸王別姬》裏頭那個程蝶衣,差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得虧是他?遇上我了,我沒那麽容易被吓住,要換成別的小姑娘,怕是早跑了。
那我到底又喜歡他?什麽呢?他?又瘋又蠢,腦子不直妥,想?法還很俗,一點內涵也沒有,除了一個好看的皮囊以外一無是處。
但就是莫名覺得還挺可愛的——像他?這樣的人,大概會永遠仰視我吧?
哪怕我賺不了幾個錢,家務事也幹不好,除了打打字以外一無是處,還偏偏瞧誰都俗氣自視清高,他?也依然覺得我很完美。他?的樂趣似乎就是為我服務,一旦我不開心就是天大的事情,我要是離開了那他?也不用?活了。
這和我自幼接收的信息大相?徑庭——考不到前十名就要挨罵,退步了就要反思?,考得好可以出去下館子,考第一名媽媽會開心得合不攏嘴。
我是屬于成績很不穩定的那種人,考得好時可以得第一,考不好時一切皆有可能。每當我進入低谷期,媽媽臉上也會愁雲密布,似乎生活失去了希望。
有時我會去辯解,哪裏是粗心了,哪裏是塗錯卡了,我會跟媽媽道歉。媽媽則會吼我說跟她道歉有什麽用?,學?習是為自己學?的,不要以為都是給她學?的。
當時我只會低着頭掉眼淚,但現在?我想?明白?了。
不是的,我真的是為媽媽學?的。那時我對未來完全沒有概念,我學?習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讓媽媽開心,我想?成為她的驕傲。
最令我痛苦的是,我确實能做到——我能考第一名,我能做出別人都不會的題目,我能讓別人的媽媽向我的媽媽投來羨慕的眼神。
所?以呢?我就必須是第一嗎?我就必須什麽題都會嗎?這就是他?們常說的——你明明有這個能力,為什麽就不願意幹呢?
因為累啊,因為我好累啊。
我真的很希望自己是個天才,那樣的話,媽媽應該就會一直那麽開心了。
随着高考失利,我開始接受這個不優秀的自己,因為不想?被媽媽的嘆息聲和車轱辘話淹沒,我便離家越來越遠。
随着漸漸不為媽媽的期待而活,我的人生也變得高開低走,因為知道了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是什麽,于是我也離絕大多數人眼中的正軌越來越遠。這個時候,我已經做好了不被愛的準備。
我的家人不會支持我,我的妹妹會背地?裏嘲笑我,我的前男友說我幼稚,騎驢找馬地?選擇了有編制的妻子。
就連小何這個尚且年輕的毛頭小夥,都知道跟我這種人在?一起是自讨苦吃。咖啡小哥也是因為本身沒什麽文化,所?以才會高看我一眼。
那雜總呢?他?為什麽就不明白?呢?
太?有意思?了,就是說即便是個廢物,也可以被堅定地?愛着嗎?
衣物散落了一地?,随着床的晃動?,兩?部手機全部掉進了床縫裏。
我幾次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為此深感擔憂。但又覺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後來他?動?作慢了下來,親吻着我的耳垂,問我怎麽還不喊停。
我說因為愛你啊,因為心疼你啊,所?以今天随你怎麽做好了,狗雜種。
他?忽然更加情動?,低下頭來,深深地?親吻。
就是這樣的一些瞬間使?我覺得,他?說的永遠真的就是永遠,不論健康疾病,不論富有貧賤。
後來那天累到什麽地?步呢?就是累到睡着後完全沒力氣挪窩。
一般哪怕睡着時抱着,睡到一半也就各睡各的了。但那次硬是直到第二天醒來,也還是維持着睡着時的姿勢。
我快落枕了,他?的胳膊也沒知覺了。
所?以坐起來後我在?順脖子,他?在?揉胳膊。
看看時間,離退房還有一小時。
我試圖起身:“起來收拾東西,然後找地?方吃飯……喂!”
他?攔腰把?我抱住,輕輕吻着我的後腰:“昨天你第一次說愛我。”
我說:“是的,所?以以後不要追着我一直問了,這個字眼對我來說還挺羞恥的。我們家的人是不會說愛的。”
他?聲音裏帶上了笑音,随即就換了個問題:“但是到底為什麽啊?”
我就開始胡咧咧:“你還需要問這種問題嗎?你長得不錯,身材又好,又會做事,又會賺錢,要是你自己不作死你早該談個七八次了。”
他?似乎很驚訝:“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我更疑惑,因為這已經算是他?的所?有條件中,讓我最能毫不心虛地?誇出來的了:“對啊,你自己不覺得嗎?”
然後他?問了一個讓我震驚的問題:“跟陳哥比呢?”
我這是聽到了什麽啊。
我憋了一會兒,回了句:“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也不知道這人怎麽忽然又這麽自信了,跟陳哥比什麽不好比這個,神經病。
值得一提的是出了賓館之後一刷手機,我們倆都看到了唐老師的評論,是一個“好”字,後面是三個鼓掌的表情。
我當場就想?縮回殼裏——我不就談個戀愛嗎怎麽鬧這麽大,“業界大牛為您點贊”的感覺,我何德何能啊到底。
與我相?比雜總倒是單純的高興,心理素質是真好。他?總給我一種這事兒越多人知道越好的感覺,讓我覺得我們的理念出現了大的偏差。
這之後雜總的謠言不知道能不能立刻消除,但可以确定的是不會再擴大了,我們戀愛的消息可以壓過?之前的空穴來風,而且也能讓那個謠言失去一部分可信度。
回到寝室時我拿着鑰匙開門,恰聽到隔壁說話的聲音:“聽說了嗎,男寝那邊的公共廁所?裏面出現了HIV測試紙,好可怕啊!”
另一個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啊?男人也需要測HPV嗎?”
“不是HPV是HIV啦!是艾滋,艾滋的測試紙啦!”
我一個平常不怎麽聽路人講話的,也被這聲音吸引了注意力,一時間忘了開門。
但很快我意識到更奇怪的事兒——這兩?個同學?說話聲音并不大,為什麽我聽得這麽清楚?
隔壁寝還在?叽叽喳喳聊着天,我就繞了一圈,發現他?們的外牆上,居然出現了一條溝槽,和一個開關插孔大小的窟窿。
因為這間寝室在?走廊盡頭,我們平時爬樓梯上來的話都會路過?這裏,可以确定這裏之前絕對不是這樣的。
那這個窟窿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如果昨晚這個窟窿就存在?,那我和小雨昨晚說的話,豈不等?于現場直播?
我頭腦發懵地?回到寝室,大家都在?。我假裝不經意地?問道:“隔壁是施工施出差錯了嗎?剛剛爬樓梯上來,看到牆上好大個洞啊。”
夏夏說:“是啊,他?們屋裏本來就少個插孔,昨天下午學?校想?多裝個水管,挖槽時一不小心就給挖通了,漏了個洞——你也別旁敲側擊了姐,今天一早隔壁就來我們屋打聽了,還把?你和小雨昨晚的對話演了一遍,栩栩如生。”
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回憶昨晚給雜總打電話時,有沒有說什麽沒羞沒臊的,解決生理需求之類的話。
我雖然說話沒邊兒,但也是在?親近的人面前才會,在?外人面前我向來都是正經臉,這真要是被聽見了,我以後遇見隔壁人都得低頭走。
回憶未果,我又開始思?考昨天小雨說了什麽,我又說了什麽。
但是看來隔壁記性比我好,以至于現在?夏夏都比我清楚事兒:“他?們講得老有意思?了,說小雨哭哭啼啼地?跟你說雜詩摸她了,後面一被拆穿就不吭聲了,真的笑死!研一那邊早就有人說她這人就這樣,滿嘴假話又說什麽都像真的,挺好看一小姑娘沒想?到真就這麽離譜。”
“哦……”我懵懵地?應着。
這大概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吧。
那還能怎麽辦呢,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