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如果我跟你說, 我喜歡的女孩兒是你, 你是不是就不會跳到南京河裏面去?”
他的臉貼在了靜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人腹下, 隔着非常薄的衣服料子,感受到他低熱的呼吸, 透過衣間,貼在了那個人的身體上。
當然不會。葉泾渭在心裏回答,你不說, 我也會知道你遲早會喜歡我的。
一只手貼在他腰側, 另一只手臂撫在了椅上那人的背脊。緩緩地摩·挲,像是在撫摸他的愛人那樣。
“我就不會失去你。”
江浸川側臉貼在了他的身體上,竟如同個孩童那般地蹭在他懷中。
諾大的舞臺上,是偏昏黃的光線,落日的餘晖帶着久後的餘熱, 從百花窗漏了進來, 落在了他們椅前的地板上。
不知道是哪裏傳來的朦胧的放映機的音樂,很輕, 飄得很遠,被吹落到了舞臺的這邊。
頃刻, 又似漫長。
椅上的人看到了舞臺對面的落地鏡, 抱住他的那人, 後背如挺, 弧度地彎曲成一道曲線。衣服在他後背呈現出光潔的面料。
而又顯出出落寞的色調。
正微微地、難以察覺地輕輕顫栗。
寬敞的舞臺中的一隅, 光線流動, 顆粒在空氣中的餘晖裏靜靜地漂浮。
那天給他對戲, 他對自己說完了臺詞以後,戲對完了,卻讓得葉整一個人有些飄忽,一天恍惚下來,心都有點兒散了。
其實應該這樣想:自己不該感到飄忽的。
應該感到虛無缥缈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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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風,抓不透,看不穿,跟不上。
江浸川依舊還是片場中的江浸川,看戲劇書,有戲了他會上去進入走位的鏡頭,一個鏡頭可以拍足足一天,導演不說好不好,也是讓你再重複一遍,兩遍,五十多遍。
更多的時候,他是一個人,在片場裏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下午的時候,到了晚飯的時間。
葉泾渭很早就吃下了飯,去頂崗,看着機器運轉,其實就只需要一個人守在哪裏,換別的人去吃飯。
光線是暗下來,比那日說臺詞還要顯得暮色四合。
像是收攏的盒子,把情緒也包裹好。
葉泾渭坐在了機器旁邊,一個小凳板上,手裏是抱着要解扣的道具,解了好一會兒,光線逐漸暗下來。
他為了省幾步,沒有去亮起燈,等吃完飯的人回來再去開燈吧。
于是他手肘撐在了自己的膝上,單手解着扣,看解開幾個。
眼睛朦胧起來,在愈加昏黃慘淡的光線下。
不知不覺中,那個人就在小板凳上睡着了過去。
臉是側在了一旁,露出了另一半臉,像是有腳步聲踩着走來,葉泾渭聽覺雖然在,但是思緒早飛出去千裏外。
模糊的人聲,在耳畔輕輕的。
他看到了葉泾渭熟睡的小模樣,看見他懷裏一大堆道具繩,臉上是被黯淡的光打下來,顯得有些疲憊之态。
單手輕輕捧起他的下颌。
江浸川側過頭去,看了許久。
看那個人安睡的睡容,看他眉下的眼角,看到他微抿的唇線,讓人錯以為是蕩起了四色湖的柔情似水。
俯身,側埋,落在那個半睡未醒的人的唇上。
柔慢地啄動,頭更加地側轉過去。
看見他細白的皮膚,眉頭側邊有被不知哪兒的道具機器挂到了一些,露出了極小的,短短的,細細的刮傷。
眼角垂着,很安靜,沒有聲音,也沒有情緒。
于是他雙眼安心地閉阖起來,對方的身上有種安靜而疲倦的味道。鼻息打在了那個人熟睡的人臉頰上,燙出了他的一些惺忪感。
眼睛惺忪中半合猶睜開間,手驚愕地撞上了他的衣服和軀幹。
江浸川睜開了眼睛。
葉泾渭笨手慢腳把他碰到了,他寧可現在裝睡,也不想去讓他發現自己醒着。
以為會松開他,卻是更深一步地進來。
舌齒卷進,輕挑慢撚。
那人的手落在了葉泾渭的後頸上,扶住他的脖頸,将他逼得朝前方了一些,兩人唇齒相纏,沫濡以綿。
葉泾渭徒然地睜着眼睛,他本該阖上裝作不懂地就這樣過去,但是他卻不自覺地、看着那個人再次阖上的神色。
從眉骨,到眼角,再到抵在他臉肉的鼻尖。
板凳上的人身體不安分,不自然,分外地難為情。可是他的心思卻是滿足的,但是在身體上的呈現,是略有無意間作出來的青澀和欲迎還拒。
齒牙地慢慢咬撚,将葉泾渭的腔肉細細地咬了一周。将他略發疼的壁肉再次細而緩慢地卷舌忝,就像是他對他思念的愛人做出的事情一般。
手指纏上了葉泾渭後腦勺的發端,卷住了他黑色的柔軟的頭發。然後往下稍稍地一抓,将他頭顱扳起來,舌忝下他的下唇,下颚以及喉骨的位置。
葉泾渭渾身打顫,不敢做出動作反應。
任那個人将他似抱未抱,恍惚是在夢中地與他相濡以沫。
唇齒又再次地咬上了他的內腔壁,讓他的神思能夠轉回來,好不讓他繼續發呆,懷疑是在天南海北的電影裏。
葉泾渭伸出手,想環過那個人的後背,将他擁在自己的面前。
但是一張開手,瞬間,他從矮小的板凳上掉下來,跌坐在了地上。
周圍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人影。
諾大的廠房間,空空蕩蕩,只有他一人,旁邊的機器發出的規律的、磨人的聲響。
葉泾渭适應了光線後。他才發現,南柯一夢,譬如朝露,了去無然。
……
這一天,那個人和一個道具組的小夥子約好,要帶片場胡大爺的狗去寵物醫院打疫苗的。
那個人早準備好了香腸,牛肉幹哄着胡大爺的小寵物狗,等它汪汪不亂叫了,願意搖着狗尾巴,跟着葉泾渭的時候。
那小夥子還未有空來跟他一道上醫院。
就在院門口溜着小胡玩,牛肉幹快吃完了,還沒有看到那小夥的影兒。
葉泾渭不再發狗糧了,找了幾個兩眼的當小玩具,小胡“汪汪”地沖他叫了兩聲,擺頭就要走。
葉泾渭趕緊去抱起他跟前倆腿丫,将他抱了起來,懸在空中,着急地等人,又怕它跑了。
沒了胡蘿蔔逗不動犬,小胡“汪汪汪汪”一頓大作,作勢要咬上他的手指頭。
葉泾渭縮着指頭的時候,又将它放下了地。
這小狗腿一沾地,撒歡似地要跑遠了。
葉又繞了兩個小院追它,終于又抱到手了,趕緊又走到了門口。盼望親友,一同騎車載他抱着小狗上醫院。
在小胡的“汪汪”胡亂扭頭要咬人的好幾分鐘裏,一個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響起。
葉泾渭大喜過望,看到一個人騎着二十八寸的自行車向他行來。
那個人身颀體瘦,發黑如烏。
騎自行車的姿态,也是與旁人不一致的。
那青年左手執車把,右手托着個小紙箱,因為腿過長,二十八寸的輪子的自行車對于他來說并不算高大。
反而像是電影裏主角的錯感。
“是,是你啊,……小,小趙呢?”他看到那個人抱着那過分潑的小狗跟前倆條腿,小狗掉頭要咬他的手,他就托着小狗滿院子地轉。
自行車上的江浸川告訴他,“小趙被陳組長叫去做道具,他讓我代他來了,”
葉泾渭似懂非懂,點點頭。
“小狗放紙箱裏,”右手的紙箱遞了出來。
葉泾渭把小狗趕忙地放進了挖好了洞透氣的紙箱裏,于是兩個人把紙箱的蓋子蓋上,合起來,小狗在裏面“汪汪”叫個不停。
那個人抱住了紙箱,手臂橫過紙箱的開面,抵住紙蓋板,不讓小狗跳出來。
“上車,”
自行車的人叫他。
那個人單手抱上紙箱,一只手扶住了車,坐上去,有些滑稽地做法,是兩腳分開,但是顯然不能抱好紙箱,于是像個穿裙子的女孩兒,謹慎又大咧地側坐上。
“抱好了?”
葉泾渭聽的是抱好紙箱了,他“嗯”了一聲。一手抓車座,一手摁住紙箱塞在懷裏,半個身體貼住,防止狗急跳箱。
街上吆喝很多,旁邊有條河,是他們拍南京河的一處取景,并非事實上的南京河。河水昏碧,只有晴天的時候,才稍顯顏色的溫和。
那日陽光散漫,河水粼碧。
光點跳在了街上每一個人的腳步上,衣服中,倒映在了自行車反光的鋁合金車輪的胎殼上。
反投着耀眼的粼粼的光斑。
自行車穿街過巷,清脆的車鈴聲不斷。
行人熱鬧,街面嚷熙。
清風從兩個間的衣袖裏,領口裏穿堂而過,把衣服鼓起來,像個挂在了天臺面的曬着的衣服。
坐在他身後,親近地兩個人相處是第一次。
葉泾渭甚至可以聞到了風從他衣服發間掠過,把他的味道稍上了一些。
是淡淡的金盞花的氣味,沒有煙草。
車輪滾過了地上不平整的磚石,略有些颠簸,讓得人的黑發也在空中輕輕地一彈一跳。
車後座的那個人抱着紙箱裏的胡亂叫着小狗,又想抱前面的人。但又怕一抱,那人被他驚得急剎車,兩個人就會從車上翻下來。
遲疑着,抱着狗箱。
如若我抱下去……終于是垂下了手。
那一天江浸川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那個人伸手抱他。
那一穿街過巷中,騎着車的人有一次的轉頭看葉。
看到他微仰着頭,看着小河岸對面的同樣熱鬧的街道。眼睛是細細的光點,被餘晖灑了進去。
夕陽挂在了河邊的柳枝上,落晖在凸凹的石板上鋪上點點鱗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