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付子航為什麽會被安恰集團前董事長趙帆的夫人給綁架, 那就是上一輩的恩怨了。
二十八年前,付子航的母親付雪晴是一名出色的鋼琴家,才二十出頭的她便已經在國際比賽中拿到了分量不輕的金獎, 而且因為容貌美麗, 一時間名聲大噪。
當時的付雪晴的确是風華奪人, 有不少富家公子愛慕她。
其中包括才二十三歲的華天齊,他對她暗自傾心, 但因為青澀內斂, 沒能及時将表白說出口。結果,被安恰集團的大公子趙辰易搶了先。
趙辰易長得高大俊朗,性格也放得開,嘴甜會哄女人,雖然也是費了一番周折,但還是把人給追到手了。
當時的安恰和星途還沒有到水火不相融的地步, 趙辰易和華天齊雖然不算特別要好,但都是互相認識, 見面也會聊上幾句的關系。
付雪晴跟趙辰易在一起後, 華天齊便黯然歇了心思, 盡量地避開同他們見面。
趙辰易其實一開始追付雪晴, 有多的半原因是男人的征服欲在作祟。畢竟那麽多男人追捧的美女被他拿下, 那他內心也會得到極大的滿足。
可随着相處, 他卻是動了真情了,交往四個多月,他便滿懷期待地向家裏提了婚事。
他想和付雪晴結婚。
要說安恰當時雖然已經是家世龐大, 但是付雪晴是聞名國際的鋼琴家,嫁入他們家,身份并不低。
如果婚事能成,那也算是金童玉女,成就一段佳話。
可是……
趙辰易的母親燕莉琴不喜歡兒子跟付雪晴在一起。直白來說,她不喜歡兒子和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
因為,她對趙辰易有極強的戀子情節。
兒子談戀愛她原本就心裏難受了很久,聽兒子提了婚事之後,她面上安撫他說會考慮,其實心中暗恨,立馬出手想解決掉付雪晴這個搶她兒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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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雪晴雖然驕傲美麗,但她從小與音樂為伴,被保護得很好,為人處世要相對單純一些。
她哪裏敵得過燕莉琴那些陰損的招數,有兩次差點遇險,但好在都碰巧被華天齊給搭救。
燕莉琴便順水推舟,使計讓趙辰易以為付雪晴和華天齊一直有私。
成功挑起趙辰易的怒火之後,又設計讓付雪晴對趙辰易産生了極難解的誤會。兩人都心性都很倔,互相以為對方心裏其實是別人,就這樣帶着怨恨慘烈地分手了。
燕莉琴趁着兒子把自己關在家裏,每天噓寒問暖地關心,時不時擠兩滴眼淚挑撥,告訴他付雪晴分手後一直跟華天齊在一起,好讓他對付雪晴徹底死心。還說他還年輕,可以多玩玩,不用這麽早戀愛。
趙辰易确實像是死心了,從此都不再提付雪晴,當然也沒有談女朋友。
燕莉琴成功地把兒子留在了身邊,自然是無比高興地,也就沒再找付雪晴的麻煩。
那段時間付雪晴确實是跟華天齊在一起,但兩人并不是趙辰易想得那般,只是華天齊擔心燕莉琴再使什麽招數,所以将她保護起來。
可是華天齊對她實在太好了,好到冷凍的心也能被暖化。漸漸地,付雪晴被他打動,一年多後答應和他結婚。
然而,婚禮前夕,分手後一直都沒動靜的趙辰易突然出現,把落單的付雪晴給弄暈劫走了。
付雪晴醒過來時發現趙辰易開着車已經不知道把她帶到哪裏了,心慌之下便同他争吵,終于逼他停了車。
付雪晴察覺他很不對勁,迅速下車就想逃跑,趙辰易卻被刺激地情緒失控,撲上前将她抓住,不準她跑。
那時候已經是晚上,兩人腦子都是不冷靜地,拽拉掙紮間也根本沒去注意路況。
一輛大貨車疾馳呼嘯駛來,千鈞一發之際,趙辰易下意識裏就把付雪晴給一把推出去了。
付雪晴輕微擦傷,但趙辰易被撞得當場生息全無。
他就這樣死了。
等華天齊追蹤趕到時,趙辰易已經被拖走,而付雪晴一動不動地坐在路邊,手腳冰涼,話都不會說了。
痛失愛子,燕莉琴肝腸寸斷,悲痛欲絕,趙辰易的葬禮舉行完就吞藥自殺,但是被搶救過來了,從此精神失常。
對付一個女人似乎根本不足以發洩那噬骨的憤恨,于是安恰把這筆賬算在了星途頭上。
為了對付星途,使了不少見不得人的手段。
當時的星途還不是如今的星途,雖然有當時的掌權者華楓穩着,但被強力打壓,大有風雨飄搖之感。
付雪晴親眼目睹趙辰易慘死,又因為自己連累了星途,內心已然崩潰。給華天齊留了封信,趁着他因為公司的事焦頭爛額,一個人悄然離開了。
當時還不如現在信息發達,大海撈針找一個人并不是那麽容易。
而且她走後不僅丢棄了事業,連家人都沒再聯系過,根本讓人無從找起。
華天齊卻沒放棄,一邊努力經營公司,一邊着人四下尋找打聽。
終于後來在一座小城市裏将她找到了。
那時候付子航都已經三歲多了。
付雪晴當初離開時就已經懷孕兩個多月。
華天齊知道她有心結,并沒有立馬就迫她回家,而是留下人來照看她們母子。他只要一有時間便會過來看她看孩子,就算不辭辛苦地來一趟只能留半小時,一個小時就必須離開,他也堅持過來。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燕莉琴發現了付子航的存在。
她腦子不正常,前些年找了個跟趙辰易長得很像的混混認了幹兒子,天天“辰易辰易”的喊。
但她這個病,時而發神經,又時而清醒。有時認出他不是自己的兒子,又在那兒哭罵付雪晴。
她對付雪晴恨得徹骨,發現付子航之後,卻又懷疑付子航是趙辰易的孩子。
畢竟在她的記憶裏,她兒子臨死前的晚上,是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如果不是因為懷了辰易的孩子,她為什麽會離開華天齊?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樣,越想越覺得就像是找到了什麽新的希望。她決定要把這個孩子給搶過來,這樣她也能有依托了。
可是那時候華天齊早已經防着趙家人,留了人在周圍保護。燕莉琴隔了許久才找到機會下手,重金買通了負責接送付子航上幼兒園的保姆,想辦法把華天齊留下的人支使開,然後将才四歲的孩子給偷走了。
付雪晴當時都快急瘋了,華天齊動用所有能動的關系,四下找孩子,後察覺事情與趙家有關,便直接殺上趙家要人。
趙帆其實也不知情,但當時燕莉琴确實不在家好幾天了,孩子被她擄去的可能性很大。
他雖然因為兒子的死也對付雪晴懷恨在心,但他也清楚燕莉琴做的那些龌蹉事。若是她真的一時腦子不清楚,發起瘋來把孩子給虐殺了,星途再将此事鬧大,那他們趙家是要被輿論給淹死。
是以他雖然對華天齊冷言冷語死不承認,但暗中也在加緊尋找,想及時挽回。
可她竟然很會躲藏,跑到異常偏遠的鄉下去了,幾隊人馬跋山涉水找了好些天才找到她。
而被她擄走的付子航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身上有被虐打的痕跡,而且他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窖裏五天四夜。
華天齊将他抱起來的時候,他蜷縮成一團,閉着眼睛哭嘶着嗓子一直喊:“怕,怕,爸爸我好怕……”
然而,任憑華天齊怎麽心疼兒子,燕莉琴精神有問題就直接否決了他們用法律手段制裁她的可能。
這件事之後,付雪晴悔不當初,她認清憑自己沒辦法好好保護孩子,直接跟華天齊回華家,然後結婚了。
之後的十年,星途猶如一匹殺紅眼的黑馬,勢不可擋地發展壯大,再接下去的十來年,星途直接和安恰對着打,各種搶占市場,火/藥味十足。
直到如今,星途已經徹底把安恰給甩到身後了。
闵夏聽完整個人都不好了。
由其是在聽到他被打被關地窖的時候,心髒猛地一抽,眼淚唰唰地往下落。
她猛地坐起身來,付子航也跟她一樣坐着。
她不住摸他身上,好像當年那個才四歲的他,“肯定很疼是不是?”
付子航見她哭了,不由低嘆,擡手給她擦眼淚,“疼不疼我忘記了……我只記得好黑啊,一點光都沒有,特別特別害怕。”
那個女人陰晴不定,一會兒說他是她的寶貝兒子,抱着他的臉親,一會兒又罵他是狗雜種,拿東西砸他打他。
她腦子有問題,時常一天都不記得給他水喝,也不給吃的,地窖裏還有老鼠蟑螂爬來爬去。
但這些恐懼都不敵那仿佛無窮無盡的黑暗。
他一個人,不論白天黑夜都被關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時間被無限拉長。
他嗓子都哭啞了,喊爸爸媽媽,但無濟于事。
沒有任何人來救他。
他感覺自己被黑暗吞噬。
付子航澀然一笑,“那時候我甚至盼望着她來,因為她來了,就會有光。”
闵夏心痛得無以複加,聽不下去了,一把将他給抱住。
她難受地問:“所以,你才這麽怕黑嗎?”
“是啊,小時候怕得特別厲害。”付子航感覺她的眼淚落在肩頭,安撫她說道:“不過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你不用太過擔心。”
闵夏咬牙顫聲追問:“那個女人後來呢?她怎麽樣了?”
闵夏想起上次,她還因為趙新祺的身世向付子航打聽過了。
當時就聽他提起過這個“董事長夫人”,得知她因為兒子英年早逝而精神失常,所以把和兒子長得很像的趙傳志認了幹兒子。
她還記得,他當時講着講着情緒就低下去了。而且當天晚上他還失眠了,他說是寫曲子壓力大,她也就信了。
當時,她完全沒想到背後竟然還有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
闵夏要被那個燕莉琴惡心透了,自作孽害死了兒子不說,還有臉記恨到了別人身上!
這種人真是不得好死!
“沒幾年就出車禍死了。”付子航仿佛就是在敘述一件尋常的事,語氣不悲不喜,“神志不清往路上沖,被一輛大貨車撞了,當場死亡。”
和她兒子如出一轍的死法。
闵夏又将他抱緊了些,冷聲:“她該死。”
付子航完全感受到了她內心熊熊的怒火,一時間心裏又是無奈又是酸軟。
想要叫她不要生氣,免得氣壞身身體,可是知道她肯定不會聽的。
闵夏突然間想到了什麽,推開他,滿臉淚痕地問他:“所以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樣我肯定不會接安恰相關的工作了。”
蘇嶼和趙新祺一個是趙董事長面前的紅人,一個是趙傳志的兒子,肯定都是對當年那段往事知情的。
也難怪他們都會覺得不解,跑來問她為什麽要接這個工作!
而且她記得時駿見到趙新祺态度也明顯很差。
可她到今天才徹底明白怎麽回事。
付子航深吸一口氣,剛要開口說話,闵夏又懊惱地道:“算了,還是我當時把工作看得太重了,你肯定也不好說出來打擊我。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啊?害得我現在心裏不好受。”
“夏夏,讓你內疚絕對不是我所願意的。”付子航用手輕撫着她的面頰,苦笑道:“我當時想得很簡單,對比一個已經死了十多年的人,我還是覺得你的工作更重要。所以就沒說什麽。”
闵夏不假思索道:“可對我來說,你更重要。”
付子航清澈的黑眸怔怔然凝視着她。
闵夏身體歪靠進他懷裏,語氣堅決道:“以前的事咱就不說了,我知道你肯定是覺得只要我喜歡就好,也不怪你,但以後請別這樣了,老是喜歡憋在心裏不說。我是你女朋友诶,還是要有做你女朋友的立場和原則,懂嗎?”
闵夏想起吳思語之前想約她明年寫第二季劇本,她決定待會兒就去找借口推辭掉。
付子航抱着她,眼中濕潤,輕聲說:“懂。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了。”
“這才乖。”闵夏擡手摸摸他後腦勺。
這天晚上,闵夏做了個夢。
夢見她氣喘籲籲背着什麽人走在一條光線昏沉的小道上,夜幕即将降臨。
肩頭突然一陣滴答滴答的濕熱,她轉頭問道:“怎麽了?腳很疼嗎?”
“不……”背上的少年極其努力地克制着哽咽,立馬改口,“嗯,腳很疼。”
又過了會兒,他低低地說:“天馬上就黑了。”
“是啊,不過我一點都不怕黑!我小時候經常走夜路,嘻嘻。”
少年語氣羨慕道:“你好勇敢。”
“那你怕黑嗎?”
“我、我……我也不怕。”
說着不怕,結果夜幕全黑的時候,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墜。
明明就很怕嘛!她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淚水沖走了!
城外的夜色,要格外的濃,格外的黑。
他的眼淚也越來越不受控制,但他很隐忍,一直都沒發出聲音。
“還好趕在天黑之前下山了。不過班車早就沒了,我們得趕緊走到馬路那裏去。”她雙臂托了托他的身體,艱難地喘了口氣,道路兩旁被樹林遮蔽,無星月之光。因為憑記憶這條路是直走的,所以她完全是靠着走夜路的經驗慢慢摸索着前行,“別怕,按我的估計就快到了。機會好的話,我們還能攔到一輛經過的車進城,否則,今晚就要留在這荒郊野外了。一起祈禱我們好運吧!”
他鼻音濃重含糊地嗯了一聲。
她能感覺身上的人在細微的戰栗。
其實本該可以有光照的,可是她的小手機太水貨,上山沒信號,下山就直接沒電關機了。
她突然想到什麽,小心翼翼将他放下,已經累到抖動的手從自己褲兜裏掏出一枚散藍色幽光的小星星。
它的光芒是那樣微弱。
那是她裝飾房間用的夜光貼,這個剛好裝在兜裏忘記拿出來了。此時派上用場。
她貼在少年的手背上,笑道:“現在有光啦,別怕了!”
歇了幾口氣,她繼續背着他往前行。
少年伏在她背上,眼睛一直盯着手背上的那顆星星。
他終于止住了淚水,難過地說:“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拖累了你,你也不會到現在都還沒回家。”
“行了行了,有什麽好抱歉的。”她累得呼哧呼哧喘息,“你就當我有強迫症,姐姐我好人都做了,那就要做到底,就當是為我家人積福了。”
頓了頓,少年低低地道:“謝謝。”
“嗯嗯!”
“我以後都不會忘記今天。”
“好,不忘不忘。”
“也……不會忘記你。”聲音很輕,語氣卻鄭重而認真。
“哈哈哈。”她笑了,心裏卻只在想,老天爺,這人終于不哭了。
從來都沒見過這愛哭的男孩子。
背他這麽久,衣服卻被哭濕了,她待會兒必須得找他賠幹洗費!
闵夏陡然驚醒。
卧室裏亮着一盞微弱的小夜燈,她正睡在付子航的懷裏。
闵夏微微撐起身體,注視着他美好安靜的睡顏,腦子裏回想着方才那個夢。
為什麽這麽真實啊?
突然靈光一閃,驀地想起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東西,她悄然卻迅速地起身,鞋子都沒穿,赤腳跑到了自己的書房。
在之前夾照片的那些書裏不住地翻找,終于讓她給翻到了。
一片已經褪色的藍色星星貼,失去的發光的功能,就這樣沉默地躺在書裏。
她當時只顧着找裏面的照片,興高采烈地想看上面的信,根本就沒把它當回事。
也沒想過它會跟自己有關。
此時,闵夏盯着它愣住了。
原來,那不是夢,而是一段突然被喚醒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