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摩托車在北城射擊訓練中心門口停下。
時野摘了厚重的安全帽, 抿了下唇, 手臂肌肉微不可聞地收縮了一下。
他揉了揉眉心,斂下心神, 下車進門。
“欸, 你找誰?過來登記一下。”
門衛早就換了一批人,不認識他了。
時野立在原地給金麟打電話, 五分鐘後,金麟笑着迎出來, 順帶從門衛那拿了張出入證給他, 笑嘻嘻喊道:“野哥!這是你這半年來第一次回來吧!歡迎回家!”
時野抿唇,目光停在不遠處的榮譽牌上。
以前他的照片就被挂在這上面,這是射擊隊的最高榮譽,他在隊內的所有底氣都來源于此, 又狂又傲, 氣得何教練頭疼,偏偏又拿他沒辦法。
金麟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笑着說, “你去省隊以後照片就撤了, 後來也沒再貼過, 沒人超過你, 都覺得代替你到挂在那上面,丢臉。”
“我更丢臉。”
時野語氣平靜,與當年的狂妄自大的少年判若兩人。
金麟微詫,但見時野的臉上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瀾, 很快又換了個話題,“聽說你來了,大家都很想你,走吧。”
宿舍樓倒沒變樣。
早上的訓練已經結束了,大家剛吃完飯回來,都在宿舍裏,見了時野也都熱熱鬧鬧地打招呼。
“媽的,野哥,你去省隊以後這都好久沒見啦!”
“野哥你真不打了啊?別啊。”
“不打也常回來看看啊,大家都挺想你的。”
“就是啊,這一聲野哥也不能白喊,你說是不是?”
大家都哈哈笑。
時野那時候狂。
十歲出頭的年紀,傲氣十足地和一群十二三歲的孩子們立規則:“成績說話,誰上榮譽榜了,誰就是爺。不服氣的,拉我下來啊!”
少年們一開始不服氣,誰要管比自己還小的孩子叫哥?多沒尊嚴啊。
可一到射擊訓練,誰都比不過他。
他明明入隊時間最晚,卻永遠是最穩最準的那個。
想到年少時的自己,時野也跟着彎了彎唇。
臨末了,大家送他到宿舍門口,一個個笑着說道:“野哥,等你回來啊!”
走出宿舍樓,金麟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道:“野哥,你回來不見見何教練嗎?”
時野步子稍頓,想到前幾天的那條短信。
他給自己點了根煙,聲音含糊:“不了。”
“別啊。”
金麟一手搭在他肩上,随意道:“說真的,逃避半年也夠了。野哥,你怎麽說也是北城之光。”
北城之光這個名號本來還算是個好詞,自他從國家隊回來後,就變成了黑稱。
時野吐一口煙,淡定睨金麟一眼,“我這情況怎麽回來。”
“想辦法克服啊!”金麟撞他一下,一掌重重地拍過來,“你真當自己苦情劇男主呢?頹了這麽多年,別叫兄弟看不起啊!”
金鱗手勁大,那一掌含着熱意火辣辣地拍到時野的背上,時野微微皺了下眉,反臂箍住金麟的脖子,冷聲道:“想死啊?”
金鱗的腦袋縮在時野懷裏,笑着讨饒:“不不不!哈哈哈!野哥你手下留情啊!”
時野放開他,金麟又勾上來,“走走走,看我爺爺去!”
夏渺渺被分到的第一個工作,就是照顧一個脾氣古怪的老爺爺。
老爺爺姓金,脾氣兒又大,性格也暴躁,被義工學生們列為最難伺候的一個老爺爺。
他才不管你是不是好心幫忙的志願者,氣不順了就是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夏渺渺和楊思楠初來乍到,不知道這其中的深淺,站在一旁等分配。
有經驗的學生們趕緊把好脾氣的老爺爺奶奶給選了,楊思楠屁颠颠地申請做祁醫生的小助手去了,夏渺渺自然而然地就被分到了脾氣最壞的老爺爺。
一進門,就聽見老爺爺重重地哼了一聲,大叫道:“怎麽又來學生啦?!”
夏渺渺熱情地迎上去,甜甜地道:“爺爺怎麽稱呼啊?”
那老爺爺眼神銳利地掃了她一眼,中氣十足道:“姓金!”
“金爺爺啊!”夏渺渺做了自我介紹,朗聲道:“我是今天的志願者,您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話還沒說話,就被金爺爺皺着眉打斷,“讓開讓開,擋住我看電視了。”
誠如傳聞所言,确實是個有點不太客氣的老爺爺。
夏渺渺往後退一步,視線不經意地掃過電視,屏幕上放着的是個錄制視頻。
視頻震顫,鏡頭慢慢拉近,少年冷靜的面容在鏡頭裏一閃而過,竟然是時野!
夏渺渺沒移開視線,定定地看着。
看的出來是好多年前的視頻了。
彼時少年身上帶着稚氣,卻也已經展露狂放不羁的性格。
他蓄着極短的頭發,白色T恤扣子松散地開着兩顆,目不斜視地拿着槍,直對靶心。
“砰!”
視頻鏡頭晃動,飛快地望着靶子的方向晃過去,漸漸放大。
8.5環。
然後又飛快地移回來,挪到時野清隽的臉上。
他似乎對成績并不滿意,皺着眉,有些不悅地摘下了護目鏡,往拍視頻的人這邊走來,“又拍,視頻快給我删了,這成績毀我名聲。”
拍視頻的也是個男孩子,笑着回說,“你才來多久啊,這成績可以了好不好!”
時野那時候的聲音沒現在沉,聽起來狂妄又自大,帶着少年人的意氣風發,“老子要穩定輸出!你快給我删了!”
“哈哈哈!删個屁!”
鏡頭一陣晃動,估計是在跑動。
然後視頻就被掐了,畫面變成漆黑,房間內一片空寂。
金爺爺皺了皺眉,對着夏渺渺使喚道:“去給我摁個下一集!”
夏渺渺乖乖走去點下了按鈕,很快又是一段射擊隊日常的視頻。
那時候的時野看起來約莫十四歲,個子已經抽條了似的高出同齡人一截,也沒現在這麽氣場十足,視頻裏就是簡單的幾個少年打打鬧鬧的日常。
那時候的他神采飛揚,眉宇之間是擋不住的張揚的自信銳氣。
一點也不似現在這樣戾氣十足又充滿冷感,看着不好接近。
每個人的成長軌跡不一樣,最終形成的性格也天差地別。
她總以為時野的性格本身就是冷且沉的,可這個視頻裏的少年擁有着最最恣意的笑容。
他笑起來很好看,燦陽仿佛都聚焦在他的眼中。
那時候的少年意氣風發,眼中有光,心中有夢。
……
中午的時候,還能走動的老人們就便一齊坐在食堂裏用餐。
金爺爺拒絕了夏渺渺要幫着打飯的請求,硬聲強調道:“我還沒老呢!”
夏渺渺沒轍,也去裝了碗飯,坐在金爺爺旁邊,一邊吃,一邊留意金爺爺的舉動,恰見他碗中的那一個水煮蛋,圓溜溜的,金爺爺嘗試着用筷子将之夾成兩段,但任憑他費勁地夾動,也沒法将之分開。
夏渺渺注意到,忙殷勤地道,“金爺爺,我幫您吧?!”
她試圖伸手去拿公筷,但很快就被老人用力地打開了。
金爺爺的聲音一秒拉高,“我人還沒老呢!”
夏渺渺皮膚嫩,手背上不一會兒就紅了一大片,她吃了疼,忙噤了聲。
有姓徐的老奶奶看不過去,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解釋,“金老頭那人就這樣,又倔又犟,脾氣還暴躁。他就是不服老吶!主要是前幾天他隔壁房的老賈走了,以前兩人還一起念叨念叨,老賈才沒比他大幾歲,可沒辦法呀!閻王要你三更走,誰敢留你到五更啊?這老賈一走,他又老說他孫子那射擊隊的事,大家都聽得耳朵生繭,沒人要聽啦!他憋悶幾天,可不就使勁撒氣呢!小姑娘你脾氣好,別和這倔老頭一般見識!”
夏渺渺聽着徐奶奶的描述,乖巧地點點頭,“奶奶,謝謝您,我沒生氣。”
她轉過頭,往金爺爺那邊看去。
不服老的金爺爺還在倔強地用筷子夾着雞蛋。
他雙手并用,又費勁地夾了幾十秒,總算将那雞蛋夾開,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轉過臉對着同樣需要被孩子們幫忙切開雞蛋的老夥伴們驕傲地說:“你們這些家夥,夾個雞蛋還要人服侍,力氣省着吃晚飯呢?!”
徐奶奶“啧啧啧”了兩下,“你看,就是這麽劣性,改不了啦!你多包容包容他。”
夏渺渺彎了彎唇,笑着應了。
她自然不可能去和金爺爺置氣。
誰都不願意承認自己老,可歲月總是不饒人的。
午飯吃完後老人們需要休息,金爺爺回了房間,又開始看起了視頻。
那徐奶奶路過這,看見電視上放的視頻,嘆一聲,“嗨喲這老金頭又開始看射擊隊了!誰不知道你那寶貝大孫子是射擊運動員,你成天看這個不膩啊?”
金爺爺“哼”一聲,有點不滿,指着時野點評道:“膩什麽膩!我可都快被氣死了。你看看這個小夥子,好好一好苗子,看着也挺有出息的,從咱市隊去了省隊,後面還被選進國家隊了,結果沒兩天就灰溜溜地提包回來,說什麽再拿不了槍了,你聽聽這話,這是一個射擊運動員該說的話嘛……”
徐奶奶這些年真是聽得耳朵生繭,都快能背下來了,捂着耳朵沖站在門邊拿着掃把的夏渺渺說:“小姑娘,你別看他在這逼逼賴賴,其實心裏比誰都要喜歡這小夥子呢!”
夏渺渺看金爺爺一眼,忍着笑點頭,“是啊!”
金爺爺口是心非,明明罵着時野,可眼裏全是關切。
徐奶奶又說,“欸,對,我記得這小夥子就是你們學校的呀。怎麽樣啊,你和他認識嗎?要是認識,你也幫老金頭勸勸那孩子呗!”
這話徐奶奶也同樣的對錦恒的學生們說過,可誰敢去揭時少的傷疤啊,這不是沒事找事,自己把自己往槍口上怼呢?
夏渺渺不懼怕時野,可覺得以他們現在的關系,她也不太适合去和他說這個,有些猶豫地搖搖頭,讷讷道:“也……不是很熟的。”
話音剛落,就聽那個熟悉的聲音穿插進來。
低沉,散漫,帶一點撩人而不自知。
“怎麽不熟啊,前女友。”
夏渺渺:“……”
時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像是說壞話被抓包,耳尖通紅,抓着掃把就想往裏走,可明顯時野比她更快,一個閃身進來,一條長腿橫在她眼前,徑直擋住了她的去路。
少年眼神微沉,專注地看着她,“夏渺渺,不是很熟?”
徐奶奶一臉震驚地看着兩人的相處,愣了兩秒,眼中浮起淡淡的笑意,搖搖頭,笑着走了。
夏渺渺左右看一眼,和時野一同來的還有個高挺的少年,不是他們班的,她認不得。
那男生歪着頭,一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
對視的瞬間,金麟忽的反應過來了,詫異出聲:“卧槽!卧槽!你是夏渺渺?”
夏渺渺點點頭。
金麟說:“欸你變化挺大啊!”
不僅外形變化挺大,和野哥的關系也變化挺大。
夏渺渺以前不是成天追在野哥身後跑的嗎?什麽時候夢想成真的?又什麽時候倆人分手了?而且看樣子,野哥還挺在意她的?!
天啊!在訓練隊呆着的他這是錯過多少瓜啊?!
夏渺渺不想理時野,往門口走,示意金麟讓一下。
金麟福至心靈,看野哥那架勢,于是也很靈性地撐住門框,“欸,你別走啊。”
“……”
夏渺渺頓時進退兩難,退路被堵死,她退回來,擡眼看時野,固執強調了一遍:“……是不太熟呀。”
都分手了,那肯定就不太熟了。
他湊近她,連帶着身上清冽的氣息也撲過來,嗓音低啞,帶一點兒磁性,低聲道,“都睡過一張床了,還不太熟啊。”
!
她整張臉都紅透了,驚得想踮腳去捂他的嘴。
這人怎麽什麽都敢說啊!
她狠狠瞪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義正言辭道:“時同學,我們現在已經是單純的同學關系了!”
她特意把同學關系四個字咬得極重,字正腔圓,生怕他聽不清楚。
時野“哦”一聲,仍舊沒退開,彎了彎唇,“所以以前挺不單純的?”
“……”
夏渺渺聽得想摔掃把。
她想表達的難道是這個意思嗎?!
她真是不想再理他了,試圖推開他,“麻煩你讓讓,我要掃地了!”
時野伸手來接她手裏的掃把,“我幫你啊。”
她不肯給,往懷裏拽了拽,“不要。”
兩人像是在拔河,又像是在拉鋸。
夏渺渺死死攥着掃把,心說自己今天絕對不可能把它交到時野手裏的!
這已經不是一把單純的掃把了!
這代表着尊嚴!
她咬着牙攥攥攥,可根本架不住他力氣大,不住地往他身邊靠近。
直到鼻尖猝不及防地擦過他的襯衣,少年身上幹淨清朗的氣息萦繞過來,她下意識松手,想要退開。
時野的背頂在牆上,一直有在觀察她的反應,怕她退到金麟身上去,長手一撈,把她給拽進來,又很快松開,“小心。”
掃把沒了抓握,斜斜地往旁邊倒,“啪嗒”一下。
房間裏的金爺爺聽到動靜,又遲遲沒見人走進來,下了床走過來看見兩人摟抱着,捂着唇重重地咳嗽一聲,呵斥道:“你倆這像什麽話!要談戀愛滾出我的房間談!”
時野松了手。
夏渺渺本來臉就紅透,這下更是無地自容,飛快地跑出去了。
時野彎着唇,看着少女跑遠,這才轉頭看向金爺爺,禮貌點頭,“爺爺。”
金老根本不看他,目光越過他落在自己的孫子上。
金麟也笑嘻嘻地把買來的水果遞過去,“老爺子,想我沒?”
金爺爺擡腳就在金麟屁股上踹了一腳,“不好好在隊裏訓練,瞎跑什麽?!”
金麟笑嘻嘻地躲,“這不是惦記您老人家嘛!”
夏渺渺一路到敬老院的院子裏,正午時分,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涼亭裏都沒有老人。
她默默拿着掃把,無意識地掃着地,企圖讓自己臉上的熱意退散去一些。
她不明白時野為什麽像是聽不懂人話一樣。
明明之前都和他說清楚已經不喜歡他了。
甚至,她還說了那樣的重話,說他配不上自己的喜歡,現在的自己覺得後悔。
按理來說,時野應該會生氣,繼而徹底放棄她。
可為什麽他就是聽不懂啊!
好生氣啊!
……
屋內,金麟把錄像磁帶退出來,切回到電視頻道,看起了綜藝,一邊給自己削了個蘋果吃。
“哈哈哈,還是出隊舒服,還有電視看。”
金老掐他手臂,“還想不想要成績了!你看看人家時……”
說到一半,話頭倏的打住。
金老看時野一眼,少年神色淡漠,立在一旁沒什麽表情,頓又覺些許不滿,重“哼”一聲。
金麟哈哈笑,幫着打圓場,“一天到晚看我們射擊隊訓練有意思嘛,你這小老頭也看看綜藝嘛,你看這人多搞笑哈哈哈……”
金老以前就在射擊隊做門衛,是看着這一批孩子進了射擊隊成長的。
金麟天賦成績都不如時野,金老一罵孫子的時候,總是帶着時野。口頭禪也總是“你瞧瞧人家時野多有出息”,後來時野升了省隊,他比誰都高興,當天就買了兩斤肉回來給射擊隊的孩子們加餐。
再後來,聽說時野有希望入國家隊,六十五歲的老爺子大冬天激動地跑去冬泳慶祝;時野因心理原因無緣國家隊,金老也沒說什麽,只叫他好好克服,早日歸隊。
可這半年看時野就此一蹶不振,金老心中有氣也有怨,自然對時野再沒什麽好臉色了。
時野就安靜站在一邊,給金老剝石榴。
老人家愛這口,但性子火爆,總嫌麻煩,幹脆就不吃。
他拿了個瓷碗,将剝出來的石榴果肉裝進去。
金老仍舊覺得不順氣,睨他一眼,冷冷道:“我不吃!你別白費那力氣了!”
時野動作沒停,安靜剝着。
金老氣哼哼,叫不動他,幹脆扭頭跟孫子一起看電視了。
時野給金老剝好石榴,滿滿一碗,晶瑩的石榴果肉堆成小山一樣,遞到他面前。
金老不接受,轉過頭。
時野沒再說話,擡腳往外走。
金麟喊一聲,“野哥,你去哪?”
時野停步,“外面逛逛。”
金麟繼續看電視,“哦,那等會手機聯系。”
時野再度擡腳,往外走了一步,金老忽的揚聲道:“你個臭小子!我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在體育頻道看到你拿冠軍啦!”
這話很明顯,是對他說的。
時野的腳步再度停下。
他沒回頭,站在原地,胸腔湧起難言的澎湃情緒,遲遲答不上來。
金老在他身後重重嘆了一口氣,暴躁語氣裏透着幾分無奈。
“你這個孩子。”
時野走出屋外,就見夏渺渺抓着掃把,躲在一處陰涼臺階下發呆,一張小臉隐在陰影裏,苦惱地皺着眉,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他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她,壞心情總能一瞬消散,唇角微微彎起。
他往她那個方向走。
兩人之間還隔着幾米遠的時候,夏渺渺看見了他,心頭突突一跳,抓着掃把就往回快步走,才走兩步就被迎面走過來的時野抓住。
“夏渺渺,我是野獸啊。見我就躲。”
時野知道夏渺渺這會兒大抵是有點煩他的,甚至這一刻的他對自己也有幾分自厭情緒在,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放她走。
他喜歡看她生動的表情。
哪怕是僞裝喜歡、敢怒不敢言,亦或者嬌俏地瞪他一眼,說點紮他心的狠話。
都比這會讓他一個人呆着強。
夏渺渺掙了掙,沒掙開。
她覺得他好煩哦,甩也甩不掉,哼哼道,“你不是野獸,你是猛獸。”
他像是被她逗笑,可唇邊笑意極淡,“嗯,這個形容挺有意思的。”
夏渺渺有點無語,又掙了兩下,這才感覺到少年的情緒似乎不太對。
“你怎麽啦?”
她停下掙紮,一雙水盈盈的眸子關切地看着他,長睫上下眨動。
他在她的眸子裏映出來的他的模樣。
時野笑笑,“沒怎麽。”
夏渺渺又開始掙,“那我沒理由關心了。你放開我吧。”
他不讓,攥着她手腕的掌心圈得更緊,“那我有怎麽呢。”
她問:“生病了?”
“差不多吧。”他抿抿唇。
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一臉誠懇地說:“嗯,那你去醫院看看吧,最好腦子也檢查一下,我也覺得有毛病。”
“……”
嘶。
這小騙子,給點陽光就燦爛。
他手一松,還想再說點什麽,可小姑娘得了機會,已經頭也不回地跑了。
她跑出去五米遠,看背影都能感覺出的雀躍。好像怼了他一句跟撿到大便宜似的,她還挺歡樂。
時野有些無奈地摸摸鼻子,在她原來坐的那節臺階坐下來。唇邊的笑意早已沒了蹤影,取代而之的是一片肅意。
即使夏日燥熱,也暖不了他眼中的寒。
沒一會兒,夏渺渺又跑出來。
這回嘴裏啃一個蘋果,手裏還拿了一個。
她磨磨唧唧地走到他身邊來,居高臨下地遞過來,“喏。金爺爺讓我給你的。”
她的那個蘋果已經削好了,露出白白的果肉。
夏渺渺一手伸着,另一只手把蘋果送到嘴邊,咬一口,又脆又甜。
她快活極了,這麽熱的天本來就覺得缺水,這蘋果在空調房裏放着,冰冰涼的,吃了兩口感覺魂都回來了。
她遞了半天,時野也沒接,忍不住催他,“你倒是拿着呀!”
他唇角微彎,“我要你手裏的那個。”
夏渺渺一愣,她手裏的那個?
可是她已經咬過好幾口了欸!
她看看蘋果,又看看時野,足足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狗男人竟然還在調戲她!氣得一張小臉爆紅,斥道,“你變态啊!”
“嗯。”他含着笑,悶聲低低地應,聲音莫名的蘇。
夏渺渺真是被他給氣死了。
她再也不管他接不接了,把蘋果丢進他懷裏。
“愛吃不吃!”
她丢完就跑,一邊跑一邊想,他最好還是吃吧,吃了噎他個半死,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
心口被那蘋果砸了一下,不怎麽疼,但也足夠讓人哽一下。
時野伸手接住,随手擦了擦,放在嘴裏咬一口。
很甜。
他垂下眼,低聲笑了一下。
夏渺渺跑到一半,正巧撞見和祁醫生一起走出來的楊思楠。
楊思楠拉她,“渺渺,你臉怎麽這麽紅?中暑了啊?”
夏渺渺:“……沒有!”
楊思楠不信,“真的?”
夏渺渺都快羞死了,覺得自己的小閨蜜在祁醫生身邊後智商就降為負數了,解釋道:“就是天氣熱了一點啦!”
祁葉也跟着關心了她一句,“現在天氣熱,你要是感覺不對勁,可以來走廊樓梯口拿點藿香正氣丸吃。”
夏渺渺應了,對着他笑一下,“好,謝謝祁醫生!”
時野靜靜地看着她對着祁葉笑。
她本來就長得很甜美,一彎唇,頰邊漾出兩個淺淺的小梨渦。
他忽的就再也咬不下去這個蘋果。
而是想到之前試探她時,他讓她寫的那封情詩。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
一起飲用那無盡的黃昏
和連綿不絕的鐘鳴
在小鎮的旅店裏——
古老的鐘敲出渺茫的響聲
像輕輕嘀嗒的時間。
黃昏,偶爾有人在頂樓的某個房間
倚着窗子吹笛。窗口盛開着大朵大朵的郁金香。”(出自《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侵删致歉)
一看就知道是背下來随手寫給他的。
而他昨晚搜索到,發現這一小段還有最後一句。
——“此時如果你不愛我,我也不會介意。”
可她的瞳孔裏再沒有他。
叫他很是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