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母愛如水

宮裏剛歸于表面上的平靜,宮外卻又熱鬧了起來。

市井之中對女帝的議論不斷。依舊是一邊倒的斥責,隐隐有些反對的聲音響起,可很快又被女帝對承恩侯府的處置話頭壓了下去。

承恩侯是汐後義父,女帝的外祖父,這樣的六親不認的女帝,必然比武帝更難以聽進谏言。今日能停止招男寵是太後的旨意,可是已經被招進去兒郎不見放出宮,也不知能消停到幾時……

平民百姓皆是心內惴惴。

白雲景帶着随從星落與雷際舟和溫即樓坐在茶寮裏聽這周圍的人議論。

他面色微沉,默然不語,只靜靜地聽着周圍人的議論。

星落憤然咂舌,“新帝登基不到兩天,就鬧出這麽多禍事來,還好有太皇太後,不然民不聊生。”

白雲景搭在桌上指尖動了一下,并未接話,倒聽得溫即樓笑道:“也不知那女帝,到底生成哪般模樣,竟是這般……”

他微一搖頭,“若真是如際舟所言那般,我倒是願意入宮一趟,為她改個臉面,只叫她莫要為難這些人了。”

雷際舟聽得心裏如有一只猴兒在蹿一般,好不自在。如今已經知道女帝的事情,自是為她不平叫屈,可又知道不能說出來,弄得心裏憋悶,好似喘不過氣來一般。

星落卻只當雷際舟是因着上次的事長了教訓,不敢言論,嬉笑了起來,“你倒是真收斂了,只是女帝可不會來咱們這樣的市井小地兒,高高在天,聽不到咱們老百姓的聲音。有何不滿,只管放心說了便是。我們不會多舌說予你的叔爺知曉。”

雖是随從,但與白雲景素來親厚,白雲景縱他,他行事說話也便随意了些。

雷際舟心頭憤憤,憋了幾息憋紅了臉,也只擠出幾個字,“女帝不是你們說的那樣的人。”

星落又笑,“說得好似你和她很熟似的。那你倒是說說,她是什麽樣的人,長得什麽模樣。上一回,你那幾句娼婦醜婦罵得甚是解氣。”

雷際舟狠瞪他一眼,有心辯解,奈何話到嘴邊發現一辯便要把女帝是他姑母之事說道出來。不可不可。

只一橫眼,強自悶聲道:“堂堂八尺兒郎,怎能學婦人那般舌。”

星落平白被他搶白了一句,又好氣又好笑,“我又不是說的你家中女郎,也不曾冤枉于她,有何說不得的?”

雷際舟着點就要被他的話給激出話來,可到了嘴邊,強忍着不吐不快的難受,只作出不與小人計較的大度模樣來,“你不懂,我不與你說。”

星落自小随着白雲景可沒少學東西,被雷際舟這種好用蠻力的武夫斥責不懂,當下便真生出幾分氣來,變了臉色。

眼看兩人便要争執起來。白雲景掀起眼皮來看向溫即樓,“若真是入宮,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一開口,星落自然止了音,有氣也自行消去。

雷際舟也總算松了一口氣,瞅了溫即樓一眼,懊惱又愧疚,“我已與我叔父,叔祖父皆說過此事,可是他們……”

難于啓齒,卻又不得不說,只得放低了聲音,悶悶道:“他們皆是不給江湖人治病的。聽說這件事和武帝有關,說什麽也不肯破例。倒是我叔父給了我了一個方子,說算不上治病,只叫人強身健體的……”

溫即樓笑得溫和,“得了那方兒,倒是确實舒服許多。”

溫即樓的話對雷際舟并沒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心裏頭更堵了。若不是為了治病,溫即樓哪裏會被拘束在京城?可他滿口答應幫忙,卻什麽忙也沒幫上。

白雲景提議道:“你若能進宮,便多了一重身份,雷老禦醫必不會再拒絕給你診治。”

星落拍掌附和,“對頭,你進宮也好替我們瞧瞧,那女帝到底長得有與衆不同。”

雷際舟心裏一急,立時反對,“不行。不能進宮!”

星落催他說個緣由,他又不說了。正要鬧将起來,從茶寮外進來一人,走到白雲景耳邊低語了幾句。便見他面色一變,匆匆離去。

星落也不敢耽擱,緊步跟上。

雷際舟一愣,“何時見他這般急色?”

溫即樓亦是心中疑惑不解,只道:“必是十分緊要的事情。”

星落亦不明所以,緊跟着白雲景的腳步問他,“主子,發生了何事?”

白雲景拉着臉,不置一詞,他也不敢再問,直到從後門進了太傅府,才聽得主子道:“太傅受傷了。”

白雲景走進顏太傅的院中,便将星落留在外間守着,自己走進去,見着自己的恩師雙足上着夾板,一恍一恍好似玩鬧,神色自若地對着棋譜擺棋局。頓時松了一口氣。

“恩師。”

顏太傅“唔”了一聲,放下棋譜朝他笑道:“來得正好,來來來,來陪為師下一局。如今吶,也只有你這個貼心的能陪陪為師解悶了。”

白雲景聽着話頭有些不對。以往顏太傅可是不耐煩被人纏着的。

但他沒問。直到一局落畢,顏太傅笑着連道:“老咯老咯!”

白雲景道:“恩師正當壯年,棋藝精湛,學生甘敗下風。”

顏執收了笑,語氣刻薄,“我說老了,你就當我當真老眼昏花,看不出你故意輸了不成?”

只是白雲景早已知曉了他的脾性,只是笑笑不說話。

他得意地打量着白雲景,卻也沒有将輸贏的話題繼續下去,“你可知,我叫你來做甚?”

白雲景道:“可是和宮裏的事有關?恩師受傷,可是與女帝有關?”

“确是有些關系。”顏執目光一沉,将一只錦盒擺到桌上,“拿去吧。你們年紀都不小了,該給你了。”

白雲景略作猜想,打開錦盒不出所料是十餘年前便寄存在顏執這裏的半塊玉瑗。

少有人知他是顏執的關門弟子,更是無人知曉他會成為關門弟子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被武帝與汐後看中,必要尚女帝之人。腦中閃過一日前在茶寮裏與自己起沖突之人的面容。那般好顏色的兒郎,竟是假的,而他此時總也不能将當時情景從腦中揮開,只覺得手中玉瑗格外燙人。

“恩師,學生從未見過女帝……”

顏執瞅了他一眼,吹了吹胡子,雙手攏于袖中靠向椅背,眯着眼,“等着吧,得知老夫受傷的事,她必定會想法子出宮來。”

白雲景聽出顏執話裏有話,心中疑惑,卻又見他沒了再說下去的意思,不便再問。

而他們所讨論着的女帝并沒有別看起來那般鎮定,到了昭陽宮靜靜便坐在太後曾經常與她一起坐着說閑話的地方,感覺着屋裏還殘留的母親的氣息。

決定去延壽宮鬧上這一回,是急智。

她按她父皇留給她信裏寫的那般,利用了楚時一回,也尋着機會想要重用柴昀。只是她心中無底,不知這般是不是會打草驚蛇。

畢竟,她還不夠了解太皇太後。

不知坐了多久,腦中靈光一閃。

她的父皇給她留了東西,她的母後定然也會留些什麽給她的。

在屋裏仔細翻找之後,果然在與她母後一起藏小秘密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小錦囊。裏面有一張字條和半塊不知是玉瑗不還是玉玦的東西,落在掌心清涼水潤。

玉瑗呈環形,無開口,玉玦則有開口,可一分為二之後,不将兩塊都合起來便便無法辨別。

反複思量,覺得應當是玉瑗。

瑗者,援也。這是她母後要給她送幫手來了嗎?

雖然不知道她母後會給她從哪裏找來誰做幫手,卻從心底裏莫名地信任這個将要出現的人。只是不知他要什麽時候才會出現。

與太皇太後鬥的這一場,她便覺得心神不安,到底是以前憊懶了些,自負了些,總覺得對于她來說,危機是不存在的,所有的事情都能輕易辦到。如今卻不敢這麽想了。

聽到屋裏動靜,她回過神來,見時霜玉在小心翼翼地點燭。

“怎麽是你?霜霜呢?”以往點燭的事情都是霜霜在做。

霜玉覺着自己已經很小心了,還是弄出聲響驚動了女帝,果然自己不是做這種細致活的人……讪讪回話,“霜霜被一團球纏住了脫身不得。”

“嗯?”司馬驚雷疑惑了一瞬,好奇追問,“什麽一團球?”

霜玉小心地瞅了一眼,見女帝當真沒有要追究自己差使做得不好的意思,便放下心來,笑嘻嘻地道明原委:“是今日早間被抓進宮來的男子,身寬體胖,吓煞個人。哪曉得偏是個膽兒小,奴婢心頭害怕,哈拿棍棒吓唬他,他倒是真被吓着了,立時滾成了一個球。先頭承恩侯……哦,不對,小楚子帶人來鬧事的時候,那球跑出來把他砸倒,便覺着自己立了大功,便一直纏着霜霜,一會兒要媳婦兒,一會兒要燒雞……”

她瞧着司馬驚雷笑出了聲來,更加放心了。

“陛下,丞相和南統領來了好一會兒了,要叫他進來嗎?”不等司馬驚雷接話,她又道,“陛下出宮的時候,太皇太後說南統領忘乎職守,便将張副統領升成了統領。不過南統領是個能耐的,這點小事一定難不倒他。”

司馬驚雷聽到這話,已經沒有了最初心潮翻滾。太皇太後能費這麽多心思從她手裏把帝玺奪去,把滿朝文武都變成她的人,如何能放過禁衛軍?

她站起身來往前殿行去,“讓他們都進來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