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蘭溪回門後一日,天大雪。

她且在被窩裏臉頰紅撲撲的夢周公時,被帶着一身寒意的元寶進來晃醒了。

“哎呦,好娘子,快醒醒,今日請安要晚了!”元寶一臉焦急的拽着她的胳膊,硬生生把人從床上拉着坐起了身,又慚愧道:“外面落了一夜的雪,天色暗,奴婢也起晚了。”

沈蘭溪還頂着一頭淩亂,坐在被窩裏,耷拉着腦袋,眼皮掀開一道縫,嘟囔道:“幾時了?郎君可來了?”

綠嬈也端着水盆進來伺候,規矩答話道:“禀娘子,辰時了,奴婢未瞧見郎君。”

元寶邊手腳麻利的給她拿來了衣服套上,邊猜測道:“外頭雪好厚,人踩上去,腳腕子都能陷進去,郎君說不準直接去老夫人處請安了,作何累得多跑一趟?”

“瑞雪兆豐年”,沈蘭溪思緒遲緩,不走腦子的附和一句,又打了個哈欠,腦子裏冒出了自己在厚重的風雪裏步履蹒跚的模樣,只覺得愈發可憐,連忙道:“這麽冷的天兒,我還得去請安,回來指不定會染風寒,你去與小廚房吩咐炖點排骨湯來,順便放點蓮藕,發發汗便不會病了。”

元寶對她這話不以為意。

她家娘子哪裏是怕染風寒,怕不是夢裏夢見肉湯饞了嘴吧!

“多炖點,銀子不必走公賬,從我這兒拿,給院兒裏伺候的人都分一碗,年關了,可別病了。”沈蘭溪又補了一句。

有了好吃的,元寶立馬笑得眉眼彎彎,把自己腹诽人的話抛到了九霄雲外,“多謝娘子,奴婢這就去。”

她說罷,屈了屈膝,便一溜煙兒的跑了。

見狀,沈蘭溪沒好氣的道:“就這,成日裏還好意思說我饞嘴?”

綠嬈站在她身後伺候她梳發,聞言忍不住笑了一聲,“是娘子體貼。”

一頭淩亂長發梳順,門外進來一嬷嬷。

“少夫人安,老夫人差老奴與少夫人說一聲,這幾日風雪大,不必去正院兒請安了,待日頭好了再說。”

沈蘭溪愣了一瞬,随即喜上眉梢,殷切道:“哎喲,祖母真是心慈!初初兒見時,我便覺得祖母慈眉善目,溫和的緊,果真如此。身為晚輩,我本該不辭辛苦的去給長輩請安,侍奉在跟前,但既是祖母的好意,我也不好駁了,再者,我若是病倒了倒是不美了,反倒給長輩添亂,嬷嬷回去與祖母說,二娘定當聽祖母的話。”

一番言辭懇切,那副乖巧模樣,像是不見風雨的兔子。

花嬷嬷傻了眼,只覺得耳邊噼裏啪啦的脆珠子在響,半句話沒聽進去。

這還是她頭回見少夫人這般生動……

沈蘭溪瞧她呆愣的神色,眉梢動了下,恢複了一慣的端莊溫和,“這事随便打發個小厮來說一聲便是,祖母竟是還差了嬷嬷來,這天寒地凍的,凍壞了可怎好?去給嬷嬷倒杯熱茶暖暖身子。”

綠嬈額角的青筋直跳,憋得着實辛苦,垂首應聲,去倒了熱茶。

花嬷嬷這才回神,趕忙道:“老夫人身邊還等着人伺候,老奴便不喝少夫人這杯茶了,多謝少夫人。”

沈蘭溪一臉惋惜,“嬷嬷辛苦了,既是祖母等着你,那我也不留你了,回去與祖母說,二娘定會乖乖聽話。”

這麽冷的天兒,她正愁不想出門呢!

花嬷嬷嘴角抽搐了下,“是,老奴記下了。”

元寶從小廚房出來,便瞧見一道落荒而逃的身影,納悶的撓撓腦袋,掀起棉簾子進了屋。

“娘子,小廚房的排骨不夠了,奴婢就讓人單拿出來給娘子炖了湯,還把雞肉剁成了肉糜熬粥給大家分!”元寶興沖沖的禀報道。

不用冒着風雪去請安,沈蘭溪心情甚好,擡手點了下她腦門兒,嗔道:“就你會吃。”

元寶嘿嘿的笑,轉眼瞧見她還散着的發,又焦急起來,“娘子快快挽發吧,今日着實是晚了!”

“剛才花嬷嬷來了,說是老夫人吩咐的,娘子這幾日都不必去請安了。”綠嬈一臉笑意的解釋。

元寶又樂了,立即扭頭又問:“娘子要去床上再眯一會兒嗎?約莫還得半刻鐘才能擺膳呢。”

沈蘭溪看着她那一臉的真誠有些無言。

她開始反思自己。

她做了什麽,怎就給她們留下一個好吃懶做的形象?

一炷香後,祝煊身披風雪推門進來,與裹着被子躺在榻上、手捧書卷的人對上了視線。

兩人皆是一愣。

沈蘭溪沒想到他這個時辰會過來,訝異道:“郎君怎麽過來了?”

這話倒像是西院兒是她的,他成了不速之客,擾了她的清淨。

祝煊憋了憋,吐出一句:“……來吃飯。”

他神色淡然、語氣尋常,但又讓人能從其中聽出幾分憋屈與無語。

沈蘭溪張了張嘴,小聲的‘啊’了一聲,眼風掃到他肩頭雪化之後洇濕的一塊兒,殷勤道:“還得等一會兒才能擺膳,郎君先去換身衣裳吧,可莫要着了涼。”

這模樣,倒是有幾分關切自己郎君的意思。

祝煊‘嗯’了聲,受了她的好意,擡腳往內室走。

綠嬈看了眼又縮回被窩裏看話本的沈蘭溪,依然伺候在外間,沒有跟過去。

沈蘭溪眼角的餘光看見祝煊進去,立馬與綠嬈招招手,待她附耳過來,悄聲道:“你去與小廚房說一聲,多做一份膳食。”

今日祝煊遲遲沒來,她還以為他是去給老夫人請安了。

祝老夫人最是喜歡自己的曾孫,第二喜歡的便是祝煊這個嫡孫了,怎會不留他用飯?

是以,她差元寶去吩咐廚房時,根本沒算上他的飯菜……

綠嬈:“……”

祝煊換好衣裳出來時,膳食已經擺好在桌上了。

酥餅,肉包子,一小碟的酸黃瓜,小炒肉,還有兩盤子的點心。

他面前放着一碗雞絲粥,對面那人跟前是一個白陶罐子,上面且還蓋着蓋兒。

“郎君換好了?那便吃飯吧,等你等得我都餓了~”沈蘭溪嬌嬌的說了一句,迫不及待的打開了自己面前的罐子。

熱氣兒混着香味兒跑了出來,醇香濃郁,帶着一股子淡淡的清甜,她立馬深吸口氣,嗅了一鼻子的香。

頭頂上的視線着實有些擾人,沈蘭溪眨巴着眼睛擡頭,與他解釋二人飯食為何不同。

“雞絲粥做的不多,我喝這個蓮藕湯就行了,郎君不必歉疚。”

祝煊:“?”

上面還飄着一層淡淡的油星兒,只是蓮藕?當他瞎嗎??

他着實不瞎,還能瞧見裏面砍成小塊兒的排骨!

祝煊無言了一瞬,忽的逗弄心起,掀袍在她對面坐下,“你雖是剛入府,不知府中銀錢多少,但也不必緊衣縮食,且事事緊着我,今日便罷了,這粥給你吃,我來喝湯。”

說着,他把自己面前的雞絲粥端給她,作勢要換了她的‘蓮藕湯’。

沈蘭溪瞬間警鈴大作,條件反射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搶她的吃的可還行?

不行!

立在一旁伺候的元寶見狀,也立馬瞪圓了眼睛,恨不得幫她家娘子搶回來,屏着呼吸,一副緊張模樣。

主仆倆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護食得緊。

“嗯?怎麽?”祝煊狀似不解的問,眉眼間滿是真誠。

沈蘭溪張了張嘴,扯出一抹尴尬的假笑,“夫君身子羸弱,我特意讓人在這雞絲粥裏加了幾味溫補的藥材,想着給夫君補補。”

她說罷,又一手抓着帕子半遮臉,一副嬌羞模樣,“妾身知道郎君心疼人,不願委屈我,但妾身不覺委屈,郎君安好,妾身才能真的好,難道郎君真的要拂了妾身的一片心意嗎?”

這……情情切切的一番話,祝煊聽得眼皮直跳,盯着她那張櫻桃唇看了半晌,不知道那嘴裏還能說出多少哄人的話。

明知她是哄人,但也聽得歡喜。

“罷了,既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便嘗嘗。”他順勢收回手,拿起湯匙吃了口粥。

沈蘭溪松了口氣,剛要動筷子,便聽他疑惑出聲,她瞬間心又狠狠一跳,雙手護着自己的白陶罐子排骨湯。

“怎麽沒吃到藥材味兒?”祝煊如是問。

沈蘭溪沒擡頭,鳥悄兒的翻了個白眼,她就沒讓人加,又怎會有?

她敷衍道:“許是放得少,郎君多吃些便能嘗出來了。”

祝煊垂首,眼眸含笑,聽話的又吃了幾口。

桌上飯菜皆是葷腥,唯有一道酸黃瓜清爽可口,那一小碟,一想便知是端來給她解膩的,倒是對了他的胃口。

“呀!這怎麽還有排骨呢?”沈蘭溪驚呼出聲,彎着的粉唇裏吐出一小塊幹淨的骨頭,眉眼清澈懵懂又無辜。

簡直把‘不知道’這三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還知道做戲做全套。

祝煊無奈的笑了一下,也不戳穿她,咽下嘴裏的酸黃瓜,配合道:“許是下面的人覺得你操持內務辛苦,特意給你放的。”

沈蘭溪眼睛閃了閃,驚喜從裏面跑了出來,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一臉認真,“大家都好好哦~”

祝煊:“……”

還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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