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蘭溪一出來,就看到了旁邊的兩人。

都是半大的小孩兒,一個還是她家的,只是兩人的表情都太過震驚,生生破壞了那張臉的俊美。

祝允澄盯着那一身青綠衣裙的女人瞪圓了眼,後知後覺的才去捂旁邊人的眼睛。

他都把沈蘭溪知曉父親去‘紅樓’後的反應想了一遍,誰料從那扇門裏出來的人竟是她!

“咳……其實,我都瞧見了……”褚睢英小聲道,乖乖被捂着眼睛,也不掙紮。

祝允澄松開手,一臉的焦急,“你……你沒看見!”

褚睢英撓了撓腦袋,不解道:“你做甚護着她?”

“你只說你沒瞧見!”祝允澄要他保證。

沈蘭溪思索一瞬,無奈的嘆口氣,擡腳朝那兩人走去。

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喜歡什麽?

送他們兩本書,可以忘記方才的事嗎?

“出來玩兒?銀子可夠?”沈蘭溪笑得慈愛,說着就要元寶把錢袋子拿來,作勢要給他們發零用錢。

祝允澄怒其不争的瞪她,但還是回:“夠用的。”

沈蘭溪停下動作,暗自松了口氣,“那你們去玩兒吧,早些回府。”

是他不要的哦~

她說罷,便要轉身離開,準備去瞧瞧自己新得的宅子。

祝允澄連忙跟上,急急追問,“你要去哪兒?”

沈蘭溪回頭,不解的瞧他,“怎麽?”

“我要跟你一起去!”祝允澄脫口而出道。

她也太不知分寸了,他要跟着監督她!

“诶,澄哥兒,你說要陪我去買鹦鹉的。”一旁的褚睢英趕忙道。

沈蘭溪不想帶小孩兒,一副慈母模樣的幫腔,“你們既是有事,那便去吧,不必跟在身邊孝順我。”

祝允澄嘴角一抽,頗為無語的瞧她一眼,轉頭與褚睢英道:“你不是都挑好了嗎,過去付了銀子便是。”

他話音微頓,又湊過去與他交頭接耳,“我得看着她,今日之事你回去別跟大舅說,誰也不許說。”

褚睢英側過身,自以為偷悄悄的看了眼沈蘭溪,也小聲道:“你怎麽這般護着她?這事若是跟姐夫說了,她必定會受罰的。”

祝允澄故作老成的搖搖頭,吐出三個高深莫測的字,“你不懂。”

褚睢英:“?”

“改日再與你細說,千萬記住別說出去”,祝允澄皺着眉反複叮囑,還是不放心的又補了一句,“到時我把前些日子得的那只蟋蟀送你。”

褚睢英的驚喜之色溢于言表,立馬拍着胸脯保證道:“你放心!”

沈蘭溪眼瞧着那兩人說完悄悄話,互相拍拍對方的肩告別,到底是模樣好,站在一處還挺好看的。

“走吧。”祝允澄道。

兩人上了馬車,沒有祝煊在,都放肆的掀起簾子瞧着外面。

元寶眼尖的瞥見了前面的陳記,連忙問:“娘子的胭脂所剩不多了,上次買的也塗了雪人兒,可要進去買些新的?”

她家娘子的胭脂水粉,一向是只用陳記的,獨獨上次買的那幾盒成色差了些。

不等沈蘭溪開口,坐在另一側的祝允澄便義憤填膺的道:“陳記那家的脂粉不能用,前些時日有位姐姐買了他家鋪子裏的胭脂,都壞了臉!那掌櫃的不賠銀子,争執間還要打人!”

他說着,聲音漸低:“我上前去攔了下來,動手時卻是壞了他家一些貨品,父親還用我的份例銀子賠了。”

沈蘭溪只瞧一眼便知,他是因祝煊那一板一眼的教訓而不服,笑了聲,“你可确定,那女子是因陳記鋪子裏的胭脂才爛臉的?”

祝允澄不解的瞧她,沒吭聲。

沈蘭溪眼睑垂下,手指在手爐上輕敲兩下,視線移到外面,瞧着那純黑色牌匾,緩緩道:“若是我沒記錯,前段時間,陳記的老板娘與老板和離了,那老板娘帶了一批人下了揚州,這陳記的胭脂雖是成色不如之前,但也不至于讓人用了爛臉,那女子若真是有冤屈,就當報官,莫說是賠她銀子,便是陳記,在這京城裏也得銷聲匿跡了,你若是想知道後續,派人去打聽打聽便是。”

她話沒說得透徹,但是話裏的意思已經足夠淺顯。

祝允澄回想那日的事,眉頭緊皺,困惑的問:“容貌對一個女子何其重要,她為何要自毀容貌來誣陷店家?”

沈蘭溪瞧着街道上往來的行人,聲色淺淡的回了一句,“對有些人來說,生存已經足夠困難,容貌就變成了不值一提的東西。”

若真是絕色,反倒讓人處于危險。

“你可打那掌櫃的了?”沈蘭溪忽的問。

祝允澄愣了一瞬,又悶悶不樂的點點頭。

沈蘭溪卻是高興撫掌,語氣爽快:“你賠了的銀子,回去我讓元寶拿給你。”

“啊?”祝允澄疑惑出聲,連忙擺手,“不用了。”

“若是有錯,你父親也當罰”,沈蘭溪靠着窗,寒風吹動了她發髻上的步搖,一張臉俏生生的,笑得卻像是狐貍,她慢條斯理的說完後半句,“畢竟,子不教,父之過~”

所以,用祝煊的例銀也合理~

祝允澄倏地瞪大了眼睛,神采奕奕的模樣像是受了仙人的教化。

這話還能這麽用?!

那他日後犯錯,父親豈不是要與他一同受罰啦?

馬車停下,沈蘭溪沒去陳記,反倒是進了隔壁的鋪子。

祝允澄瞬間一張臉苦巴巴的皺了起來,“怎的又要買書啊?”

沈蘭溪也是臨時起意,瞧見書肆,忽的想起了自己的計劃表。更何況,她今日還收了祝夫人的禮,自是要‘疼疼’她兒子啦!

“你就在車上吧。”沈蘭溪囑咐道。

她還暫時不想帶壞小孩子。

“不行,我與你一起。”祝允澄腦袋搖成了撥浪鼓,生怕她會撇下他幹什麽事。

“随你。”

小孩兒不聽勸,沈蘭溪也懶得多言。左右她是勸過了的,除卻她身邊的女婢,這車夫都能作證。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書肆,沈蘭溪往裏面走,祝允澄停在了門口。

元寶跟在沈蘭溪身後,想起她方才在馬車說的話,納悶道:“娘子怎知那老板娘帶了夥計出走了,還下了揚州?”

青蔥指尖在一本書冊上停頓一瞬,沈蘭溪沒轉身,聲音與尋常無二,“你與我說的呀,忘了?”

元寶詫異,手指指着自個兒,“我說的?”

她仔細回想了一番,“我好似是聽小紅莓說過,竟還跟娘子說了,嘿嘿……”

沈蘭溪眉眼彎了彎,沒再說這事。

小姑娘還是這般好騙啊!

書肆不算大,但是書冊卻是齊全,沈蘭溪帶着兩人往裏面鑽,在一箱子的春宮圖裏挑挑揀揀,旁邊的元寶和綠嬈默契的紅着臉走開了些。

挑了小半個時辰,沈蘭溪才心滿意足的把懷裏的五六本冊子給了元寶,讓她去付銀子。

元寶有些崩潰,哪有姑娘家的來買這……這冊子的!她還得去結賬!

她哭唧唧着臉看向旁邊的綠嬈。

綠嬈渾身一抖,立馬沖她搖頭,平日裏素來穩重端莊的人,差點當場哭出來。

元寶:“……”

沈蘭溪兩手空空的出來時,便瞧見那小孩兒在盯着一方硯臺瞧,明顯是喜歡的。

“若是喜歡,買了便是。”沈蘭溪壕氣道。

祝允澄忽的面露窘迫,兩只手交握着捏了捏,哼哧出一句,“我有。”

“差生文具多,多買一個也無妨。”沈蘭溪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

祝允澄無語一瞬,懶得再掙紮,直言道:“等我下月發了例銀再買。”

他這月的例銀都被拿去賠那胭脂水粉了,餘下的買了一串糖葫蘆吃了,哪還有銀子買這硯臺?

沈蘭溪最是知曉喜歡得不到是什麽滋味,小手一揮,與跟過來的元寶道:“這方硯臺一起結了。”

祝允澄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沖到了臉上,難為情道:“……不用你給我買。”

沈蘭溪還記着自己從攬香樓出來被他瞧見的事,心想着銀貨兩訖,收了她的禮,便不能告她的狀了,笑眯眯道:“客氣什麽,我是你母親。”

祝允澄:“……”

幾人先出去,留元寶在裏面結賬。

掌櫃的是個年輕男子,身着深灰色棉袍,皺皺巴巴的,坐在櫃臺前一副沒睡醒的模樣,伸手接過那幾本書算錢,邊看便讀。

“《春宵一刻》一本,三貫錢,《活色生香》一本,五貫——”

元寶瞬間如遭五雷轟頂,一張臉紅得似是要滴血,想都沒想,急急地伸手便捂住了那人的嘴,抓狂道:“別念出來!”

那迷迷糊糊的眼眸愣怔一瞬,繼而又清明,腦袋點了點,示意她可以松手了。

男人滾燙的呼吸噴灑在手心裏,元寶嗖的縮回了手,抓着衣角手足無措的不敢擡頭。

太燙了!

她的手心像是着了火一般!

但是又有些濕……

那男人把幾本書看過,又拿了那方硯臺瞧,曲起手指敲了敲櫃臺,懶洋洋的道:“三十五貫錢。”

元寶的耳根都燒了起來,手忙腳亂的從荷包裏掏出銀子給他,垂着腦袋抱起櫃臺上的書和硯臺便要走。

“等等。”男人再次出聲,喚住她匆匆的腳步。

“急什麽,拿來我給你包一下。”他道。

元寶只得轉回去,把東西放下。

“這不是你家娘子買的嗎?”與他利落的動作不同,他說話很慢,像是冬日裏在屋檐下曬太陽的貓,“她一個看的人還沒羞臊,你這個結賬的倒是臉紅得像是猴屁股,真乃奇觀。”

元寶瞬間像是一只被戳了尾巴的兔子,紅着臉擡眼瞪他,“你!”

她胸口快速起伏兩下,道:“你胡說八道!莫要敗壞我家娘子的名聲!”

那男人笑了,把包好的書冊和硯臺推到她面前,眼底一片揶揄色,“哦,那是我誤會了,原來是你要看這春宮圖啊。”

不等元寶開口,他又道:“日後來,不必花銀子買了,瞧你長得喜人,我不收你銀子便是,省下這錢,還能去隔壁多買兩盒胭脂添色,是這道理不?”

“是你個混蛋!”元寶抱起東西,留下一句罵,步履匆匆,羅裙蕩起了漣漪。

那男人瞧着那疾步出門的背影,笑出了一口白牙,喃喃道:“是說錯了,你不需要胭脂添色了。”

元寶一出門,便與綠嬈撞在了一起。

綠嬈趕忙扶住她,道:“娘子瞧你半天沒回來,便讓我來看看,方才聽見你罵人,那店家可是為難你了?”

元寶氣悶,“那就是個登徒子!是個混蛋!”

她罵完,又趕緊道:“沒事了,別跟娘子說了。”

綠嬈瞧她一張緋紅臉,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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