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蘭溪在心裏輕哼一聲,腹诽他事兒多,面上卻笑意盈盈的接了,“多謝郎君。”
“嗯”,祝煊面色如常,又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她碗裏。
祝允澄:“?”
父親都沒給他夾過菜!
偏心!
他哼哧的吃掉碗裏的肉,舔着臉把碗遞了出去,乖道:“父親,我也想吃排骨……”
祝煊掀起眼皮瞧他,定定的看了一瞬。
祝允澄被他瞧得毛骨悚然,剛要讪讪的收回手,忽的手腕一沉。
一塊排骨躺在米飯上,顏色漂亮。
“吃點菜,食葷易上火。”祝煊收回筷子,神色淡淡的道。
祝允澄卻是恍恍惚惚了,一副傻了的模樣,盯着碗裏的那塊排骨瞧。
他父親何時這般和煦了?
沒提醒他注意規矩,還當真給他夾菜了!
菜上來的很快,燒鵝的香味兒瞬間占據了沈蘭溪的味蕾,她迫不及待的撕了一條腿啃。
元寶極有眼色的上前要為她斟酒,卻是被一只手擋了下。
“我來吧。”祝煊道。
元寶立馬看向沈蘭溪,面露疑惑。
莫說她看不懂祝煊,便是沈蘭溪也不懂他今日的殷勤伺候,只覺得頭皮發麻,猜疑他有什麽算計,“這般伺候人的事,怎敢勞煩郎君,還是讓元寶來吧。”
祝煊沒出聲,手執壺柄,把面前的兩只白瓷酒盞斟了半滿,推到她面前,“兩杯。”
沈蘭溪:“……”
她看着那七分滿的酒杯,險些被氣笑了,但是當着外人面,也不好與他争執,皮笑肉不笑道:“郎君真是大方。”
“嗯。”
“?”他是怎麽有臉應下這句‘誇贊’的?
沈蘭溪被噎了一句,側頭吩咐元寶,“去再要三只燒鵝,都打包。”
元寶福至心靈,瞬間眼睛唰的亮了,喜滋滋的應了一聲,屈膝行禮後退了出去。
門關上,對面看了許久戲的褚睢安才開口,“弟妹沒吃好?”
沈蘭溪正啃得香,聽見這搭話,有些煩還得應話,拿起帕子敷衍的擦了擦唇上亮晶晶的油,道:“祖母和父親母親沒吃到,再者,跟我來的兩個婢女光是聞了味兒。”
她說罷,繼續啃。
一口肉,一口酒,快活似神仙~
“弟妹孝順,待身邊人也好。”褚睢安似是感嘆道。
沈蘭溪的嘴巴有些忙不過來,不願耽擱手裏的美食,右手肘碰了下旁邊的人。
祝煊停下筷著,側頭瞧她。
沈蘭溪又碰了一下。
他微微皺眉,剛要開口,忽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微彎,笑得有些無奈。
“吃飯,別那麽多話。”他道。
褚睢安:“……”
桌上的菜不少,但是所剩不多,只一些青菜和半壺梨花白。
沈蘭溪吃飽喝足,舒服得揉了揉肚子,這才矜持的擦了嘴,漱了口。
祝允澄看着桌上空了的盤,面色有些凝固。
沈蘭溪哪裏是為了讨好他點的那些菜,明明是她自己喜歡吃的!
她吃得比他還多!
幾人下樓,沈蘭溪站在祝煊身後等他結賬,蹭飯蹭得心安理得。
祝煊瞧出了她的心思,伸向腰間的手忽的一頓,側頭道:“我出來沒帶銀子,你結一下。”
這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沈蘭溪瞪圓了眼看他,努力壓着聲音問,“你出來吃飯不帶銀子?!”
祝煊眼底壓着笑意,面色坦然若君子,腰間的青色荷包裏卻是裝着兩個小金條,“嗯。”
沈蘭溪苦着臉讓元寶拿了銀錢袋子來,數了銀子給那店小二,原本鼓囊囊的銀錢袋子,瞬間縮水一大半,她連繼續閑逛的心思都沒有了,垂頭耷腦的帶着人往外走,連安都忘記請了。
祝允澄急急與父親和舅舅行了禮,掀袍追了上去。
那道纖麗的身影,頭上的珠翠都顯得無精打采的,沒了鮮活與愉悅。
祝煊‘啧’了聲,手指撚了撚衣袖,有些悔了。
逗弄得過分了。
忽的,他腰間的荷包被人點了兩下,帶着疑惑又輕笑的語氣在身後響起,“做甚惹人不高興?”
褚睢安憋不住的問。
祝煊沒回頭,看着那道身影上了馬車,“不知道,就是想逗逗她。”
褚睢安驚得一個趔趄,連連搖頭,“你變了!祝二郎你變了!你還是那個古板的小老頭嗎?莫不是被人奪舍了?”
祝煊頗為無語的瞥他一眼,擡手擋開他作勢要摸他額頭的手,“子不語怪力亂神。”
說罷,他擡腳往外走。
褚睢安看得啧啧稱奇,“這才是你啊,一張嘴便是子曰長,子曰短的,甚是無趣。”
祝煊胸口忽的狠狠一跳,有什麽東西被人戳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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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沈蘭溪去給祝夫人和老夫人送燒鵝。
痛失錢財,心情不佳,便是連哄人都懶得哄了。
“母親若是無事,二娘便去給祖母去送了。”沈蘭溪道。
被人念着,祝夫人只覺心裏暖烘烘的,語氣輕軟溫和,“怎麽瞧着臉色不好,可是被誰欺負了?”
沈蘭溪搖搖頭,“沒有,只是吃了飯有些困。”
“那回去歇會兒吧,明兒十五,記得去你祖母院裏用飯。”祝夫人叮囑道。
祝家人丁雖少,但也各有院落,只有初一十五才會聚在老夫人院子裏用飯,大家一起說說話。
“是,二娘記下了,多謝母親提醒。”
“去吧。”
從東院兒出來,沈蘭溪又不辭辛苦的往主院兒走。
祝允澄幾步上了前來,輕咳一聲道:“你若是累了,便回去吧,我捎帶手的幫你拿給曾祖母。”
沈蘭溪立馬搖頭,堅定的拒絕了他的貼心,義正嚴詞道:“孝敬長輩怎麽會累,我得自己來。”
做好事要留名,還要讓人都知道,否則那幹脆就不要做了啦!
更何況還是她花了銀子的,自是要寫她的名兒,就這臨門一腳了,怎麽能貪圖省事兒呢?
兩人去的巧,祝老夫人還未歇覺。
“今兒出府了?”老夫人靠在迎春枕上問。
沈蘭溪乖覺點頭,“難得好天氣,我便與母親請了恩,出去瞧了瞧,正好碰上了澄哥兒,便帶他去荟萃樓用了飯,這是給祖母帶的燒鵝,祖母晚上可以嘗嘗。”
花嬷嬷笑着上前接過,遞給了在旁邊伺候的小丫頭。
老夫人也彎了彎唇,顯然是滿意的,“你有心了。”
她還花錢了。
想起空了的錢袋,沈蘭溪就笑不出來了,“二娘愚笨,也就孝順能入祖母的眼,時辰不早了,二娘便不在這裏打攪祖母歇覺了。”
“嗯,去吧,沒事兒多出來走動走動,一個人憋在院子裏,怎麽能親近?”老夫人動了動腿道。
沈蘭溪不動聲色的挑了下眉,笑盈盈的應下了。
這是……願意接納她了?
因為一只燒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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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祝煊下值回來,廊下亮着燭火,外室卻是不見人。
他解了身上的大氅,擡步進了內室,床上的錦被淩亂,鼓着一個大包。
“怎麽這會兒就歇下了,身子不适?”祝煊問着,上前去瞧她。
不等他伸手把人從被子裏解出來,一顆腦袋就冒了出來,綢緞似的長發此時亂糟糟的,那張明媚的臉也委屈巴巴的,癟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樣。
“怎麽了這是?”祝煊在床沿坐下,伸手就要把人攬進懷裏。
裹着被子的人卻是縮成了一顆蹴鞠,“我難受……”
這話倒不是作假,她午後回來還吐了,那麽貴的飯!
頓時整個人更不好了。
“哪兒難受,可請大夫來瞧過了?”
“沒瞧,就是吃了涼了的飯菜,腸胃不适罷了,一會兒喝碗熱湯就好了。”沈蘭溪有氣無力的道。
她在沈家不曾受過苛待,腸胃養得嬌了些,稍吃些涼的便會難受。
“還是請大夫來瞧瞧吧,穩妥些。”祝煊說着便要往外走,讓人去請大夫來。
沈蘭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祝煊回頭瞧她。
沈蘭溪眼睛眯了一瞬,歪着腦袋打量他的神色,對視半晌,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有身孕了?”
二人也就成親時有過一次,之後他都是歇在書房裏,直到前幾日才搬回來,夜裏也是分了被子睡的。
祝煊明顯神色一愣,忽的輕笑一聲,一根手指抵在她額頭上,無奈又好笑道:“成親不過二十三日,你如何有孕?”
诶?
沈蘭溪傻了,愣愣的看着他俯身靠近。
“更何況,我都沒給你。”
兩人靠得極近,他滾燙的呼吸盡數噴灑在她耳畔,激得那片肌膚浮出了細小的顆粒,低沉的嗓音卷着些暧昧往她耳朵裏鑽,砸得人心跳加速。
沈蘭溪唰的紅了臉,連帶着耳根和脖子都染上了一層漂亮的緋色。
他那話說得含糊,但她卻瞬間懂了其中意思。
是了。
那夜他沒有……
祝煊瞧着她臉上的雲霞,忽的心情舒暢,想起了她一身紅衣坐在床上催促他快些安置的新婚夜,頓時一股燥意竄了上來。
“我去讓阿年請大夫來。”他說罷要提步。
沈蘭溪匆忙間扯住了他腰間的荷包,“真的不用——”
話沒說話,她手指捏了一下,硬硬的。
腦子比手更快的知道了那是什麽,一股火瞬間燒了起來。
“祝!煊!你還說你沒帶銀子!”沈蘭溪立馬從被子裏竄出來控訴道。
祝煊被她喊得眉心一跳,迅速反應了過來,果斷掏出荷包裏的小金條投誠,“這是我方才從書房拿來要給你的。”
小祖宗啊……
沈蘭溪半信半疑,“真的?”
嘴上這般問,手已經接過了那兩個金條掂了掂。
實心兒的,比她晌午花的銀子多了兩倍不止。
祝煊‘嗯’了聲,雙手護在她身側,擔心她一個站不穩摔下來。
“哎呀~郎君真好~”沈蘭溪笑得嬌滴滴的,麻利的把那金燦燦的東西塞進了自己的荷包裏。
祝煊:“……”
作者有話說:
子不語怪力亂神——《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