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時近晌午,荟萃樓門前車馬已然熱鬧起來了。

沈蘭溪剛一進去,便被小二迎去了祝家的廂房。

“一會兒會有個梳着雙丫髻、身着粉色衣裙的姑娘前來,名喚元寶,記得領她上來。”沈蘭溪吩咐道。

“是,小的記下了。”小二躬身應道。

一刻鐘後,沈蘭溪酒足飯飽,等候多時的人也終于回來了。

“娘子,出大事了!”元寶一路小跑回來,額間還沁着汗,神色焦急。

“怎麽了?”沈蘭溪一顆心被她吊起,倒了杯茶給她,“先喝。”

元寶端起那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抹了抹嘴道:“娘子,攬香樓出了命案!”

“命案?”沈蘭溪訝異,“誰?”

“藍音娘子!”

“藍音死了?”沈蘭溪瞬間身形僵直。

元寶連忙擺手,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不是不是!死了的是個當官兒的,說是姓秦,但那人好死不死的,偏生死在了藍音娘子房裏,他們說是毒殺,現下攬香閣已經被官府的人查封,藍音娘子被抓走了。”

“懷疑是藍音毒死了那姓秦的?”沈蘭溪反問道,右手無意識的摩挲着氤氲熱氣的茶杯。

“是,但奇怪的是,聽說昨夜來了的不止是刑部的人,還有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裏面燭火通明,亮至三更天,此時外面還有重兵把守呢,看管甚嚴。”元寶抓了抓腦袋上的發髻,有些想不明白。

沈蘭溪靜默幾息。

難怪她昨夜覺得有什麽不對,祝煊身為左佥都禦史,向來是偏重于官吏之間的獄案,攬香閣這般的命案,合該找刑部才是,阿年又怎會慌慌張張的來禀報?

怕是此事不止牽扯着那死了的秦姓官員,裏面還有更大的魚。

“知道那姓秦的叫什麽嗎?”沈蘭溪問。

元寶兩條小細眉擰了擰,道:“好像是叫秦元壽,是個武将。”

沈蘭溪手指輕敲了下,只覺這名兒似是聽過,卻又想不起來。

一旁的綠嬈思索了一瞬,小聲提醒道:“娘子,這位秦将軍是陳家的姻親,也是陳家三郎陳彥希的岳父。”

沈蘭溪瞬間恍然大悟,剛要開口,卻是被小炮仗搶了先。

“就是那個辜負娘子的負心郎混蛋的岳父?”元寶一雙眼瞪得溜圓,似是要撸袖子出去揍人一般。

沈蘭溪瞧得好笑,擡手在她腦殼上敲了下,“大聲什麽?生怕外面的人聽不見?”

元寶揉了揉被敲的地兒,委屈又義憤填膺的哼了聲。

沈蘭溪斂了眉間色。

若是她沒記錯,這秦元壽是同四品的武将,那牽扯在內的人,必定是三品以上的官員,或是皇親國戚,刑部的人擔不了這責,才會讓人去找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來。

那藍音……怕是兇多吉少了。

一回府,沈蘭溪便吩咐人盯着些,若是郎君回來要立即知會她。

進了屋,元寶才小聲問:“娘子是要幫藍音娘子嗎?”

沈蘭溪坐在梳妝鏡前,緩緩拆掉發髻,半晌才答:“幫不了。”

在這個封建朝代,權利重于一切,包括人命。

且不說,她不明真相,其中緣何她無所知,再者,便是明了又如何,皇親國戚與平頭百姓從來都不是可放在一處等量的,若是裏面那位大人物當真是有人護着,藍音首當其沖的會被用來抵秦元壽那條命。

至于她,一無恩寵,二無權勢,便是有心也無力,幫不了什麽。

廊下燭火漸黯,祝煊才踏着風雪回來。

他放輕腳步進門,不等脫下身上冷寒的大氅,那縮在軟塌上的人忽的擡起頭來,睡眼惺忪,瞧得人心軟。

“怎麽不去床上睡?”祝煊問着走近。

沈蘭溪揉了揉眼睛,聲音帶着剛睡醒的嬌憨,“回來了,餓嗎?廚房給你留了飯菜。”

祝煊腳步一頓,胸腔忽的有些發脹,又熱熱的。

沈蘭溪瞧他看着她不說話,從松軟的被窩裏鑽出來,“我去讓人給你熱熱飯菜,你先去沐浴吧。”

“好。”祝煊溫潤應聲,稍頓,又盯着那披頭散發的單薄背影勾唇輕笑,“多謝娘子。”

沈蘭溪沒聽出其中異樣,踩着鞋去喚了元寶來,不多時便擺好了膳食,熱氣騰騰的散着香味。

“再去拿副碗筷來。”沈蘭溪吩咐元寶。

祝煊擦發的動作一頓,朝她看來,眉眼間含了些不贊同,“你還沒用晚膳?”

沈蘭溪打了個哈欠,“用過了,我只是陪你吃兩口罷了,不然你一個人用膳多冷清啊。”

也是,她這般好食之人,怎麽會餓着肚子呢?

祝煊哂笑一聲,勸誡道:“……夜裏不可多食,該睡不着了。”

“知道知道。”沈蘭溪敷衍的應着,拿了他的筷子夾了香噴噴的雞翅塞進了嘴巴裏。

祝煊:“……”

兩人吃飽喝足,沈蘭溪便迫不及待的拉着他進了內室。

祝煊眉梢一動,張了張嘴又合上了。

罷了,雖是有些累,但也不是給不了她。

“你——”

“郎君——”

兩人異口同聲的開口,皆頓住。

“你先說。”祝煊道。

沈蘭溪點頭,她等了他好久,自是要先說的。

“剛用過飯,郎君睡不着吧,我們說說話?”她鋪墊一句。

只是不等祝煊答,便急切的抛出了自己想問的,“攬香樓的事如何了?聽說藍音被抓了,她還好嗎?攬香樓的趙媽媽呢,也被抓了嗎?”

祝煊眉眼稍動,盯着她的眼神滿是打量,“為何會問起這個?”

沈蘭溪腦子混沌,也懶得與他兜圈子,坦白道:“從前有些事,偶然與藍音結識,這些我日後再與你細說,你先說說她如何了,還有那攬香樓的案件是怎麽回事。”

祝煊剛要開口,她又補了一句,“我知曉你有些事不能說,你便挑揀一些能說的與我說說嘛。”

夫妻多日,倒是知曉他會說什麽了。

祝煊無奈輕笑一聲,把那句‘朝廷案件,不可多言’咽了回去,回道:“此案牽扯甚廣,還在查探,攬香樓查封,至于你關心的那位藍音娘子在刑部大牢。”

沈蘭溪上半身擡起,眼巴巴的瞧着他,兩人對視幾眼,“沒了?”

祝煊點頭。

沈蘭溪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就這兩句,街上的百姓都知曉,我還用得着來問你?你說些我不知道的嘛~”

“比如?”祝煊被她抓着手臂直晃,也耐心的問。

“比如這案件中被牽扯進來的大人物是誰,還有那毒酒是——啊!”沈蘭溪驚叫一聲,伸手捂住被敲的腦袋,控訴道:“你打我?”

不重的力道,偏生那股嬌嬌的勁兒,似是被他敲得青紫了一般。

祝煊無聲的嘆口氣,面上端的嚴肅,一板一眼的教訓道:“慎言。”

沈蘭溪一臉不高興的趴下了,拉過被子把自己蒙的嚴嚴實實的,如同稚子一般賭氣道:“不說就不說!”

虧得她還給他留了飯菜,哼!

祝煊盯着那一團瞧了半晌,忽的扯唇,無奈的笑了一下,滅了燭火攬她入懷。

在懷裏的人不願意給他抱,要掙紮之時,他沉聲開口:“此案牽扯到了朝中兩位皇子,我不可與你多說,至于你關切的那位女子,只能說,她不似表面那般簡單,案件若有隐情,三司合力,自會查清,不必擔心。”

黑暗裏,沈蘭溪眼底一片了然。

兩位皇子啊,那決計是權柄之事了,原來趙媽媽身靠皇子,難怪呢……

大嬴朝七位皇子,夭折三位,廢為郡王駐守邊關一位,襁褓中吃奶的一位,玩弄權柄的便只剩在朝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了。

一個是寵妃所出,祝窈嫁了的才貌雙全的三皇子,一個是中宮所出,坊間傳言平平無奇的五皇子。

只是,那位五皇子真如傳言一般平平無奇,還是藏拙,便未可知了。

“郎君,你不避嫌嗎?”沈蘭溪忽的問。

祝煊思索一瞬,懂了她話中之意,道:“聖上點我去的。”

皇上此舉,說是信得過他,但衆人瞧得清楚,不過是試探祝家是效忠皇上,還是站在了三皇子那邊罷了。

沈蘭溪摸摸他胸口,難得有些許同情,“郎君好難喲~”

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絲毫不比後宅之中淺顯多少,他們身上背負的不只是自己的性命,還有阖府甚至是一族的人命,稍不留心……

“做個純臣罷了,祝家效忠的只有天子。”祝煊摸摸她腦袋,聲音不覺輕柔,“睡吧,明日臘八節,醒來便有臘八粥吃。”

這哄孩子的話,沈蘭溪暗自翻了個白眼,嬌聲嬌氣的反駁道:“我哪有那般嘴饞。”

祝煊但笑不語。

這話,怕是她身邊跟着的小婢女都不信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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