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連半月,祝煊都早出晚歸,有時回來晚了便在前院的書房将就一夜。

沈蘭溪沒再去打聽攬香樓的事,但是禁不住身邊有元寶這個小丫頭在,東一耳朵西一耳朵的聽了些。

攬香樓一案,把朝堂之上的風雲詭谲都挑明了,趙媽媽身後站着的是五皇子,如今死在裏面的秦元壽更是明面上的三皇子黨,而三皇子也不負黨羽所盼,請恩徹查,五皇子幽閉府門,半月不出。

藍音捱了數日,終是松了口,公然指認是趙媽媽下的毒。

人心難測,不外如是。

五皇子素衣入宮,主動交還玉牌,以證自身,還自請入诏獄,靜等查驗真相。

此事一出,便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那些搖擺不定之人,頓時信五皇子是遭奸人陷害,淪落至此。

只是天家之人,怎能入诏獄?

這事自是被皇上駁回,暫時住在了宮裏。

“娘子,排骨湯熬好了。”元寶端着湯碗進來道。

沈蘭溪從半晌沒翻動的話本子上收回視線,接過湯碗慢慢喝。

“婢子按照您之前的吩咐,給郎君也送去了。”元寶邀功道。

“數你最聰明了,這事不必禀報了”,沈蘭溪誇贊一句,又道:“廚房裏還有剩的嗎,若是有,你們分着喝了吧。”

元寶眉眼間瞬間透出喜意,樂颠颠的行禮道謝。

“前些時日腌制的酸菜也該好了,順便與廚房吩咐一聲,晚上做一道酸菜汆白肉,再做一道粉蒸肉,旁的随意吧。”沈蘭溪想着那味兒,有些饞了。

“是,婢子這就去!”元寶說着便歡快的往外走。

屋裏寂靜不過一息,小丫頭又跑了回來,眉飛色舞的滿是喜氣。

“娘子!阿年帶着人擡了兩只箱子過來!”元寶喳喳的道。

“什麽東西?”沈蘭溪問着,放下手裏的碗,踩着鞋出了院兒。

兩只樟木箱子,像是放書冊的,想到自己暴露了的理賬之能,沈蘭溪剛被吊起來的好奇心瞬間跌落谷底。

祝煊這個混蛋!自己忙便忙呗,還要給她找事做?

“請少夫人安”,阿年躬身行禮,視線掃過自己身前的兩只箱子,幹巴巴道:“這是郎君吩咐小的給少夫人送來的。”

“哦,他說什麽了嗎?”沈蘭溪問,一眼都不想多瞧那箱子。

聞言,阿年瞬間面色澀然,垂了頭小聲道:“郎君說,他公務繁忙,這些時日便歇在前院兒了,請少夫人勿擾,這兩箱銀子是給少夫人您的。”

“嗯?”沈蘭溪一個音拐了十八個彎兒,詫異道:“裏面是銀子?”

不等阿年答話,沈蘭溪便讓元寶打開了箱子。

一箱泛着銀白光,一箱閃着耀眼黃,皆讓人愛不釋手,眉開眼笑。

哎呀!罵早了~~

沈蘭溪一雙桃花眸子硬是笑得只剩一道彎月,聲音含羞帶嗔,又甚是爽快,“去回禀郎君,先前是我不懂事,擾了郎君清靜,讓郎君放心,從今兒起,我決計不會再讓人去前院打攪郎君辦公。”

信誓旦旦,斬釘截鐵。

阿年張了張嘴,又連忙閉上,躬身道:“是,小的記下了。”

其實,少夫人若是自己去,郎君還是挺高興的。

“嘿嘿~去吧去吧,郎君身邊離不的人,你且先回去,晚上若是有空,便來西院兒用飯吧,給你們加餐~”沈蘭溪笑得一臉歡喜。

“是,多謝少夫人。”

“不謝,應該的。”沈蘭溪擺擺手道,吩咐人把兩只箱子搬進屋裏。

畢竟,祝煊若是財神爺,那他便是祝煊身邊的散財童子,都要好好供起來的~

私房錢充盈,最是花錢的好時候。

翌日,沈蘭溪與祝夫人請了恩,腳步輕快的帶着兩個女婢出門潇灑去,後面猝不及防的跟來一個小跟屁蟲。

“你跟着我做甚?”沈蘭溪瞧着對面吃吃吃的小蘿蔔頭問。

祝允澄絲毫不知他吃的東西是半月前沈蘭溪吃剩下的,還很歡喜,小胖爪子拍了拍自己腰間鼓囊囊的荷包,闊氣道:“祖母給我發了例銀,你不是喜歡吃荟萃樓的燒鵝嘛,先前你請我吃了,今日我請你吃。”

沈蘭溪眼珠子一轉,絲毫不提自己昨日得的金銀,毫無心理負擔的應:“好啊!”

元寶在外面聽得直翻白眼。

她家娘子也真是的,還花小孩子的銀子!

馬車行得很慢,沈蘭溪瞧見路邊攤子上紅豔豔的糖葫蘆,忽的有些饞了,側頭問:“你想吃糖葫蘆嗎?”

祝允澄順着她的視線瞧去,連忙點頭。

“我也想吃,你能不能請我吃一串?”

祝允澄瞬間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轉頭瞧她,似是不知她怎麽能大言不慚且不紅臉的說出那般不要臉的話!

“娘子,前面路被攔了。”元寶小聲禀報道。

“敢問馬車內的可是祝家少夫人?”一女婢過來問,不等元寶開口,那人便又篤定的道:“我家祝側妃請少夫人在前面的茶樓一敘。”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只他們這一塊仿若結了寒冰一般寂靜。

“小姑姑?”祝允澄小聲問。

沈蘭溪略一挑眉,唇角勾起一道玩味的笑,湊過去與他耳語幾句,安撫的拍了拍他肩膀,“不必怕,小心些。”

說罷,她彎身便要出馬車,手臂卻是被人急促的抓住。

沈蘭溪回頭瞧他。

“你,你也小心些”,祝允澄別扭的叮囑道,“我會快些來的,你不要被欺負了。”

沈蘭溪有些好笑的在他腦袋上輕拍了下,“放心,糖葫蘆還沒吃到,我自是不會有事。”

車簾一側被掀起,又快速落下,沈蘭溪被元寶攙扶着踩着腳凳下了馬車,卻沒随着那女婢走。

“祝少夫人?”女婢回頭,眉頭微皺。

沈蘭溪輕笑一聲,“去什麽茶樓,我還沒用早飯,既是難得一敘,可不興餓着肚子說話,你去回禀你們側妃娘娘,我在前面的荟萃樓等她,慢慢來,不必着急。”

說着,她便帶着元寶和綠嬈往前走,馬車掉頭往回返。

那女婢瞬間冷了臉,剛要追上來,卻是被身邊的人攔了下。

一炷香的功夫,祝家廂房的門被推開了,來人是一身錦緞的貴公子,哪裏是那女婢口中的祝側妃。

如沈蘭溪所料,只她眉眼間的愣怔與慌張仿若真的一般。

“您,您莫不是被小二領錯了廂房?”沈蘭溪一雙眸子澄澈,與他對視一瞬,閃着些懵,羞怯又手忙腳亂的慌忙起身避嫌,往元寶身後躲去。

元寶也慌,但還是挺起胸膛出戰,色厲內荏的訓斥:“你是哪家的郎君,莫要沖撞我家少夫人!”

綠嬈醒了醒神,深吸口氣也加入了這兩人,疊羅漢似的往元寶身前一擋,“這裏是祝家的廂房,再不出去,我便喊人來了。”

沈蘭溪在心裏給她倆鼓了鼓掌,安心躲在後面裝模作樣。

聞聲而來的小二剛要開口,卻是被男人的近衛趕走了。

雕花木門阖上,那人泰然自若的掀袍坐下,下巴指了指方才她坐過的位置,“二嫂請坐。”

自報身份的一句,沈蘭溪面露一瞬恍然,從元寶身後出來,屈膝行禮道:“您是三殿下?”

元寶與綠嬈對視一眼,也連忙垂首行禮。

“是我。”李乾景颔首道。

沈蘭溪一副拘謹的小家子氣,小心翼翼的問:“三殿下是陪側妃娘娘一同來的?”

李乾景臉上的笑不變,眼裏卻是不着痕跡的閃過些遺憾。

長得雖美,但畏首畏尾的上不得臺面,祝煊也不是貪戀美色的人,怎的選了這樣一個娘子?

不過,雖是沒娶他的人為繼室,但這樣的草包與他也是有利。

“阿窈不會來,是我有事想單獨與二嫂說。”李乾景坦然道。

沈蘭溪吶吶的‘啊’了聲,視線與他相撞時,連忙又避開,慌張道:“三殿下有何事,直言便是。”

李乾景暗自搖了搖頭,臉上的瞧不上眼愈發的明顯,“二嫂不必害怕,坐着說吧。”

沈蘭溪也不用他勸,順坡下的落了座,視線落在桌上還沒吃完的叉燒包上。

她不用嘗都知道有些涼了,浪費了。

“聽阿窈說,二哥二嫂舉案齊眉,頗為恩愛?”

這厮怎的還有探聽人家夫妻之事的癖好?

沈蘭溪:“……哪裏,是郎君體貼罷了。”

李乾景把她那嬌羞模樣收入眼底,只要動了情,這事便好說了。

他笑了聲問,“不知二嫂對于近日的攬香樓一案可知曉?”

沈蘭溪面露澀然,尴尬道:“我一介婦人,哪裏知曉這些,三殿下不若問問我府中的用人之事,我定能回答一二。”

這誠實又期待的眼神,李乾景後面的話頓時咽了回去。

誰要管你府中用人如何?!

沈蘭溪瞧出他臉上的嫌棄,慚愧的垂了腦袋,“我屬實不知這些,殿下若是有什麽想問的,不若差人去喚我家郎君來?”

李乾景嘴角抽了抽,又笑:“我下面說的話,二嫂恐不會希望二哥在這兒的。”

喲吼!這是直奔主題了?

她倒是要看看這人是捏了她什麽小辮子,才能在這兒威脅她!

沈蘭溪瞬間面露詫異,在一息間又努力掩下,神色慌張卻竭力鎮定,“殿下想說什麽?”

“二嫂的身世。”李乾景一副篤定的模樣道,視線落在她臉上。

沈蘭溪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也瞧着他,不言語,似是等他接着說。

“二嫂沒聽說攬香樓的事,無妨,但你應是知曉自己的身世”,李乾景勾了勾唇,笑着吐出四個字,“娼、妓、之、子。”

一字一頓,仿若把人架在火上烤。

只是讓他失望的是,卻是沒瞧見沈蘭溪惱羞成怒,或是驚慌失措。

那樣漂亮的一雙眸子,裏面閃爍着懵懂與控訴。

“二嫂也不想二哥知曉你的身世吧,要我不說出去,此事也簡單,只要二嫂在二哥口中為我探聽一事便——”

“殿下緣何罵我?”沈蘭溪打斷他的話,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受氣包模樣,“我是不知攬香樓的事,但那又如何,殿下不是也不知點心如何做,湯羹如何熬,我也沒有因為殿下有不知的事便出言侮辱。”

“我沈蘭溪雖是出身小門小戶,但也知曉尊卑廉恥,今日我來這裏用飯,殿下先是無端闖入,繼而又開口辱罵與我,未免太欺人了些?您是三殿下便可如此嗎?”沈蘭溪說着紅了眼眶,憋得胸口迅速起伏,挺直了小身板,“今日便當是我不懂事,元寶,報官!”

“啪!”

門被推開,外面站着的人瞧得清楚。

“我祝煊,今日便當一回斷案官。”為首身着朱紅官袍的男子冷聲道,氣勢凜凜不可犯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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