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門敞開來,引人注目。
幾位穿着官服的男人皆面色尴尬的對視一眼,又瞧向包廂裏。
做戲做全套,沈蘭溪捏着繡花小絹帕捂着臉,一副受了欺負泫然欲泣的模樣,哭腔軟糯,“郎君?”
祝允澄噔噔噔的跑進來,有些別扭的與李乾景見了一禮,退身站在了沈蘭溪旁邊,瞧着她的眼神難掩自責。
都怪父親,非得在外面站着聽,哼。
“正卿?”李乾景站起身來,眉頭一動,又轉頭瞧向旁邊恍若柔善可欺的女人。
呵,他竟是還着了道!
“臣見過三殿下。”祝煊踏進門來,躬身行禮。
他伸手,把那紅了眼圈的小娘子拉到身邊,圈着她細腕的手下滑,把那柔軟捏在掌心,“方才之事,臣與幾位大人皆聽得清楚,我祝煊再是不濟,也不會讓內子遭受如此侮辱,殿下身份尊貴,此事便上達聖聽,由皇上裁奪吧。”
李乾景似是被他這話氣笑了,臉上的神色變得甚是難看,“侮辱?若是我今日所言句句屬實呢?”
“今日刑部向大人也在,既然三殿下篤定自己絕非虛言,那臣便鬥膽替內子報官,還請向大人秉公執法,查得清明。”
李乾景說得篤定,祝煊也回的強硬,一窩人立在門口,面面相觑。
“那,那回衙門?”向大人試探的問。
公堂之上,沈岩與林氏也來了,一個畏畏縮縮,一個冷着臉。
“……祝少夫人身世之事,還請沈大人與沈夫人如實說。”案桌後的向大人輕咳一聲道。
“二娘是我外室子,确不是娼妓所出。”沈岩說了一句,便垂首不願多說了。
李乾景冷哼一聲,“沈大人莫不是年歲大了,記性不好了?”
他一雙銳利的眸子盯着他,緩緩道:“二十幾年前,沈大人一個軍護子建功立業,意氣風發,可不是這般懦弱啊,到底是老了,不記得祝少夫人的生母是誰了?”
李乾景說着站起身,“那本宮便給沈大人提個醒兒,當今國舅塞給沈大人的女子,名喚紫衣,沈大人可記起些什麽了?”
沈岩縮在袖子裏的手隐隐發抖,“臣是識得這女子,但二娘确不是她所生。”
沈蘭溪垂着眼皮,跪的筆直,面上淡然無色。
“事至如今,我也不瞞着了。”林氏忽的開口,頓時引得衆人瞧來。
“二娘的小娘姓袁,名青羊,與我是閨中密友,也是我夫君心儀之人,可惜袁家太窮,婆母沒瞧上青羊,做主讓夫君迎我進了門。夫君入朝做官後,偶然得知夫君有了外室,便是青羊,那時她已有一月的身孕,至于三殿下所說的紫衣娘子,呵,我從未瞧得在眼裏。”
“那女子也是苦命,被人塞來做耳報神,卻是從不知夫君與她只是應付,藏在那懷安巷裏的才是心上人。紫衣娘子被衆人瞧着入了府,做了妾,一日接一日的困在一方小院,無人知曉,在那同一日,青羊也入了府,可惜她福薄,生下二娘後便撒手人寰了。外人猜疑,紫衣娘子是有了身孕才被夫君接入府中,但自始至終,有孕之人并不是她。三殿下若是不信,便着人去查,這樁舊事,還有這些年沈家因何沉寂,也該翻一翻了!”
“?”
沈蘭溪垂着腦袋眨了眨眼,有些意猶未盡。
這故事……真的還是編的?着實精彩啊!
竟是不知,沈岩還有這般跌宕起伏的過去啊!
這比元寶買來的話本子還要有趣!銀子都白花啦!
“還有”,林氏深吸口氣,一雙眼直視着李乾景,“不知三殿下是從誰的嘴裏聽得的謠言,其心簡直可誅!二娘雖是庶出,但也清清白白,容不得旁人随意污蔑,三殿下聽得一句,便來污這孩子耳,敢問一句,殿下是何居心?”
這銳利言辭,激得公案後坐着的向淮之一抖。
祝少夫人不愧是在沈夫人身邊長大的,如出一轍的匹夫之勇……
李乾景眼角一動,一雙眸子微眯,上位者的氣勢瞬間鋪天蓋地的壓來,“你,再說一遍。”
“三殿下是覺得哪句說得不對?”祝煊忽的插嘴,“是‘二娘身世清白,容不得殿下誣蔑’,還是那句‘是何居心’?”
李乾景發黑的臉轉過來,盯着他不語。
祝煊與他對視一眼,視線掃過一旁立着的幾人,“荟萃樓裏,三殿下沒說完的話是什麽?想讓內子從我這裏探聽得什麽事好傳與殿下?人證俱在,三殿下是想抵賴不成?”
一句句逼近,偏生一句都賴不得,李乾景一張臉黑得如盛了墨汁的硯臺,錦緞衣袖裏的手緊了又松,氣得發抖。
公堂上氣氛沉寂,衆人眼觀鼻鼻觀心的不出聲。
半晌,李乾景朝着沈蘭溪轉身,上身微曲,拱手行禮致歉,“今日是我受小人蒙騙,言行無狀,污蔑了二嫂聲譽,改日我定當攜禮登門請罪,還望二嫂見諒。”
沈蘭溪垂着腦袋,又恢複了那乖軟無害的模樣,連忙擺手,怯弱道:“妾身擔不起三殿下這聲二嫂,且我不愛俗物,這禮還是免了吧。”
後面這句,林氏裝耳聾,眼皮都不擡一下。
祝煊視線掃過那烏黑發間的金燦燦,垂了眼皮只當沒瞧見。
沈蘭溪說罷,抿了抿唇,一副受氣模樣,又小聲的補了一句,“我不是很想見到你。”
旁人聽得不清,離得近的祝煊卻是勾了勾唇,眼裏滑過些許無奈,伸手拉她起來。
“今日虧得諸位大人皆在,為內子之事做了見證,正卿謝過各位。”祝煊說着,拱手道謝。
那幾個受了禮的人連忙七嘴八舌的出聲回禮。
“祝大人客氣了……”
“祝大人不必多禮……”
……
李乾景握緊了拳頭,硬是擠出些笑來,剛要開口,卻是被祝煊搶了些。
“三殿下既是道了歉,臣便帶內子先行一步了,今日之事,想來殿下也不想在坊間傳開吧?”
話音落下,祝煊便牽着沈蘭溪出了門,與外面探頭探腦的祝允澄撞了個正着。
祝允澄愣了一瞬,連忙收回腦袋,規矩的與兩人見了一禮,“父親,母親。”
“嗯。”
祝允澄跑到沈蘭溪身側,小聲問:“你還想吃糖葫蘆嗎?”
半刻鐘後,祝家三人各自握着一根糖葫蘆,慢悠悠的往沈家晃去,祝煊手裏還拎着打包好的燒鵝。
糖葫蘆是祝允澄斥巨資買的,吃得甚是珍惜,亦步亦趨的跟着前面并肩而行的兩人。
“今日做得很好。”祝煊誇贊道。
沈蘭溪笑得得意,與他說起當街被攔之事,“我用腳都能猜到,邀我的定不是祝窈,澄哥兒也機靈,帶你們來的好快,我還什麽話都沒套出來呢,你們便到了,無法,只能是撿重要的說了。”
這語氣,倒是還有些遺憾?
祝煊屈指,在她額頭上輕敲一下,“不可冒險。”
沈蘭溪點頭,應得敷衍,“我知道,珍重自身嘛,這你大可放心,我惜命的緊。”
一家三口剛到,便被人迎去了廳堂,飯菜剛好,人也坐的齊整,卻是沒動筷子。
“去淨手,過來用飯。”林氏招呼道。
沈蘭溪把祝煊手裏的燒鵝遞給了旁邊的女婢,“還是熱的,去拆開端上來。”
“是,二娘子。”
沈蘭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斟了杯酒,鄭重道:“今日多謝父親母親了,二娘敬你們一杯。”
“一家人,不必言謝。”林氏說着,卻也與她碰了杯。
沈岩沒說話,舉了舉杯,依舊一臉土色。
祝煊随了一杯。
這架勢,瞧得潘氏一愣一愣的。
她也知曉眉眼高低,沒問緣由,只是笑道:“還沒動筷子便吃酒,二娘仔細一會兒醉了。”
女婢适時端了燒鵝上來,林氏道:“怎的還去店裏提了這個來?”
“小孩兒饞這個味兒,嚷着要吃,郎君便買了一只,剛燒好的,母親吃只腿兒。”沈蘭溪親手撕了條腿給她,甚是貼心。
祝允澄:“?”
算啦!父親買的燒鵝,他自己也确實想吃,她這話也算不得錯吧?
林氏知她為哪般,也受了她的好意。
一只燒鵝兩條腿,一條給了林氏,一條給了‘饞嘴小孩兒’祝允澄,沈蘭溪啃着沒肉的翅膀也吃得美滋滋的。
祝煊瞧了一眼,收回了視線。
用過飯,祝煊便往衙署去了,沈蘭溪随着林氏去了主院兒。
“蘭茹呢,母親罰她跪祠堂了?”沈蘭溪問。
方才用飯的時候她便想問,但忍住了。想也知道,那丫頭定是被罰了。
聞言,林氏嘆了口氣,頗為頭疼,“跪了兩日,我讓人送她去她外祖家了,待在府裏沒個安生,等來年給她定了親,再派人接她回來吧。”
沈蘭溪詫異的揚了揚眉。
難得見林氏對沈蘭茹生這般重的氣啊。
“母親有中意的人選了嗎?”沈蘭溪問。
“倒是挑了幾家,家世不顯,但是府中簡單些,還得多看看。”林氏說着,忽的問,“瞧着,你與祝家小子相處得不錯?”
沈蘭溪也坦然,“郎君重公務,我在院兒裏也自在,母親知道我性子的,最是怕麻煩。”
“說起麻煩,前些時日你為茹姐兒出頭,聲名于坊間有損,祝家老夫人可罰你了?”林氏關切道。
沈蘭溪搖頭,“祖母雖是嚴厲了些,但也慈愛,講得了理。”
“那便好”,林氏放下心來,“我還恐祝家罰你,惹得你與祝家二郎生了嫌隙,沒有便好。”
說罷,林氏又道:“前些時候,我兄長差人給我送來些頭面,有不少漂亮耀眼的,我給你留着呢,去瞧瞧。”
一刻鐘後,沈蘭溪坐着沈家的馬車滿載而歸了,面上的喜色擋都擋不住。
嘿嘿~今年的她适合悶聲發大財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