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祝煊眼皮狠狠一跳, 屈指在她腦袋上輕敲了下,“又不正經。”
沈蘭溪裝模作樣的揉揉腦袋,視線在他身上打量一圈, “郎君長成這模樣, 怎能怪我把持不住?”
這一句, 直接點燃了祝煊的耳根,便是面上也飄來了霞光, 渾身發熱, 哪裏還覺得這數九寒天的冷?
祝煊輕咳一聲, 生怕她說出什麽更駭人的話,生拉硬拽的把她扯回大道:“怎麽才回來?去見藍音娘子不順利?”
“有郎君派人前去叮囑過, 怎會不順?”沈蘭溪依偎過去,眼饞的摸了摸他胸膛, “我回來時正巧瞧見一家鋪子在租賃, 便去租了下來。”
祝煊渾身一僵,深吸了口氣, 教訓道:“沈蘭溪, 端莊些。”
沈蘭溪才不承認自己方才動作輕浮,倒打一耙, “郎君想到哪裏去了,我只是手冷。”
說着, 她故作無辜的把兩只手攤開在他面前。
祝煊垂眸,視線落在那青蔥手指上, 默了一瞬,借着寬大袖擺遮掩, 把那鬧人的手收入了掌心。
淨說謊。
哪裏冷了?比他的還熱些。
“可想好那鋪子要做什麽了?”
“尚未。”沈蘭溪随意道。
兩人并肩往府裏走, 掩在寬袖下的手卻是沒松開, 沈蘭溪被扯得走得歪七扭八,哪裏有半分端莊,反觀身側的郎君,任她怎麽撞,步伐依舊穩健。
“祝二郎,你欺負我。”
“是嗎?不是你自己把手伸給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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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控訴,一個拒不承認,惡趣味鬧人。
元寶若有所思的瞧着那兩人的背影,不防被門檻絆得趔趄,幸好綠嬈眼疾手快的從旁邊抓住了她。
“想什麽呢,仔細看路。”綠嬈道。
元寶吐吐舌頭,小聲問:“你有沒有覺得,娘子有些變了。”
“變了?”
“變得黏人了。”元寶語氣篤定,還自我肯定的點了點腦袋。
她方才可是瞧得真真兒的,她家娘子在看見郎君時,雙眼都放光了,她還以為她是瞧見了肉呢!
而且,她家娘子還跟郎君撒嬌,要郎君給她暖手!卻是背後偷摸摸把熱乎乎的小金爐塞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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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又吃了一肚子青菜的沈蘭溪,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郎君,皇上可說了要怎麽處置三皇子?”沈蘭溪挑了個感興趣的問,盡力忽視肚子裏翻騰的饞蟲。
“還不睡?”祝煊側頭瞧她,作勢要轉身抱她。
沈蘭溪連忙壓住他,不讓她轉過來,“不許!這幾日都不行!”
她還不想生孩子呢!
祝煊依言停下動作,任由她半趴着壓在自己身上,思索了一瞬,還是與她道:“皇上收了三皇子手中的權,五皇子那邊也同樣,幾個冒頭的黨羽都遭到了打壓,近日朝堂黨派,人人自危,倒是平靜了不少。”
沈蘭溪瞬間了然,嘆息道:“各打五十大板啊,看來皇上不怎麽喜歡這個嫡子啊。”
“慎言。”祝煊頭疼道。
“嗯嗯。”沈蘭溪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連連點頭。
她怎麽就把腹語說出來了呢,在祝煊面前是一點都不設防了嗎?
“再有幾日便過年了,不是說皇上召寧川郡王回京過年的嘛,怎麽還沒回來呢?”沈蘭溪指尖繞着他的一縷頭發,小聲嘟囔道。
寧川郡王便是那個被跳過封王、直接貶為郡王的倒黴蛋,邊境黃沙吃了幾年,眼瞧着今年打了個大勝仗,皇上才想起了這個兒子。
“你大哥此次也會回來?”祝煊問。
“對啊!”沈蘭溪歡喜的應道,“大哥已經兩年沒回來了,我都要忘了他長什麽樣子了。說起來,我嫂嫂也挺辛苦的,一個人管教着兩個孩子,懷上瑩兒不到五個月,大哥便走了,那孩子長這麽大還沒見過父親呢,不知道過年回來,瑩兒給不給他抱,嘿嘿~”
想着那玉雪小團子扭着胖身子不給人抱的畫面,沈蘭溪就不厚道的樂了,忽的想起了一件事,與他悄聲道:“之前我回門時,瑩兒瞧着很喜歡澄哥兒,滿是口水的胖爪子抓着澄哥兒不放,你是沒瞧見澄哥兒,僵着身子不敢動,都快被那小胖妞欺負哭了,哈哈哈哈……”
她說得幸災樂禍,祝煊聽得也勾起了唇,似是瞧見了自己兒子手足無措的窘迫模樣。
“你也覺得好玩兒吧”,沈蘭溪樂颠颠的,“澄哥兒好似還挺喜歡瑩兒的,拿了個果子給她吃,可惜瑩兒太小,還吃不了,反倒是澄哥兒,被那嬷嬷吓了一跳,那嬷嬷也是,生怕我嫁了侯府之後不聽話,想替母親給我個下馬威,卻是拿孩子欺負,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當時便給她上了一劑眼藥,上次回家我便發現,大嫂把那嬷嬷換了,哼,就她還想欺負我,太小瞧人了。”
她說得甚是驕傲,把後宅勾心鬥角之事當做笑話講與他聽。
祝煊摸了摸她的腦袋,順着她的心思誇贊,“沈二娘子,真厲害。”
“那是!”沈蘭溪繼續膨脹。
“睡吧,時辰不早了。”祝煊哄她去自己被子裏。
沈蘭溪不想動,趴在他身上好舒服呀~
“那你親我一下~”她嬌嬌的道。
祝煊不從,“別勾我,起了火又不給滅。”
這話多少有些氣急敗壞在裏頭,沈蘭溪嘿嘿笑了聲,在他側臉上親了下。
‘啵兒’的一聲,甚是清亮。
“我親你也是一樣的。”她故意逗弄人,說罷便像泥鳅似的鑽回了自己被窩裏。
祝煊摸了摸臉側的濕,無奈的輕笑了聲,“沈蘭溪。”
“做甚?”被子裏傳出一道悶聲。
“登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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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八這日,祝煊也休沐了。
一早,祝家老少都聚在主院兒裏用飯,熬了一夜的五色粥軟糯香甜,便是裏面的豆子也松爛可口。
沈蘭溪就着酥餅,吃了兩大碗粥才停了筷。
同桌的老夫人一副難言的神色瞧了她一眼,有些沒眼看,“吃這麽些,晌午飯不吃了嗎?”
沈蘭溪轉頭看過去,對上那略顯嫌棄的眼神,老實道:“要吃的。”
祝允澄咬着酥餅,晃着腳丫附和,“曾祖母這就不知道了,若是有肉餅,母親還得再吃一碗呢。”
祝煊視線往下掃去,道:“坐好。”
“是,父親。”放肆了幾日的小孩兒還有些不習慣,被他一點,立馬變得乖覺。
老夫人被自己乖曾孫這話一噎,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起身便要走。
沈蘭溪起身跟上。
那剛走了兩步的人回頭來瞪她,“跟着我做甚?”
沈蘭溪乖乖巧巧的道:“二娘在祖母跟前盡孝。”
祝煊垂首無聲的笑了下,有些無奈。
這是覺得悶了,又想逗趣兒了吧。
老夫人倒是被沈蘭溪這話哄得氣順了些,轉頭又走,卻依舊虎着臉,“哪裏是盡孝,天天就會氣我,還不如院子裏養的那兔子讨人喜歡。”
沈蘭溪不在乎她這話,随着她進了屋,一眼便瞧見了那腦袋埋在四肢裏,縮在狐裘軟墊上睡得香甜的兔子。
不過幾日,這兔子便肥了一圈啊!若是紅燒了,指定好吃!
“你瞧着它做甚?”老夫人一轉身,便看見了她冒光的眼睛,那垂涎三尺的眼神,不免讓人警惕:“這是澄哥兒養着的,你好好養着你那只山雞便是,那也是他一片心意。”
那灰兔子似是感覺到了什麽,腦袋從爪子裏擡起,與沈蘭溪對視一眼,躲進了老夫人懷裏。
沈蘭溪咽了咽口水,戀戀不舍的收回視線,點頭道:“二娘知道。”
老夫人掃了眼她那可憐巴巴的眼神,頓了一下,抱起那兔子作勢要遞給她:“罷了,瞧你饞的,給你摸摸。”
沈蘭溪:“……多謝祖母。”
她不饞它的毛,她饞的是它的肉。
她都好多天沒吃過肉了啊!感覺有幾年之久了!
幾乎是瞬間,懷裏本乖順的兔子忽的炸了毛,蹬着短腿兒便往下跑,一躍跳到了離沈蘭溪遠些的窗臺上。
沈蘭溪伸出去的雙手僵在了半空,面色讪讪。
老夫人瞧着她無言了一瞬,嫌棄又藏不住的樂道:“瞧你,貓閑狗惡的。”
“……”
沈蘭溪收回手,朝那全身每一根毛都寫滿了警惕的兔子瞧去,故意道:“祖母可曾吃過兔肉,很是美味,尤其是山間野兔子,肉質更是好。”
本是吓唬那灰兔子的話,倒是把她自己饞得險些流口水。
麻辣兔頭,幹鍋、爆炒兔肉,都很好吃啊!
老夫人掃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那如臨大敵的兔子,無語道:“你吓唬它做甚?”
沈蘭溪撥了下頭上精美的步搖,狀似随意道:“我貓嫌狗惡。”
“……”
老夫人不與她計較,忽的想起了另一事,問:“聽你母親說,你與二郎學了理賬,所獲頗豐?”
沈蘭溪警鈴一動,不知祝煊說了多少,只含糊的應了一聲。
誰知老夫人忽的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瞬,開口便是驚雷,“你不會是在我跟前故作不懂,誘二郎親身教你吧?”
沈蘭溪:“?!”
不知怎的,她眼前忽的閃過被那‘祝先生’教訓,罰站聽講的畫面,臉頰泛起了些許紅暈。
倉惶間,沈蘭溪剛要開口,卻是被她擡手打斷。
“罷了,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我這做長輩的也不宜插手過多,先前還瞧你于夫妻之事上木讷不開竅,如今倒是會使這般小心思了。”
沈蘭溪硬生生從這話裏聽出了幾分欣慰,頭皮有些發麻。
莫名有種被長輩瞧着玩兒情趣的羞恥感……
“上心了便好。”老夫人又嘟囔一句,“但你們日後要注意些,回自己院裏再膩歪,在府門口便動手成何體統,被下人瞧見了笑話,二郎那般恪守禮數,都被你帶壞了。”
“……”
那你是不怎麽了解你孫子了,悶着壞呢!
這話沈蘭溪沒說,她善良,怕給這別扭的老太太氣出好歹來。
老夫人瞧了眼那上蹿下跳炸毛的兔子,耐不住的轟人道:“行了,你去忙吧,不必在這兒陪我坐着,這乖兔子都給你吓壞了。”
語氣嫌棄得毫不遮掩,沈蘭溪又瞧了眼那瞪圓眼睛的肉兔子,悄摸摸的咽了咽口水,也不賴着了,起身行禮走人。
吃不到兔子怎麽了,她還有山雞呢!
還虧得老夫人提醒了,不然她都忘了,她自己院子裏是有肉的!
沈蘭溪興沖沖的回去,卻是沒想到吃肉之路備受阻攔。
她瞧着那疊羅漢似的三個人有些無言,“就在咱們院子裏做,不會有人知道的。”
元寶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率先反對,“不成!娘子以前說過,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婢子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娘子犯錯挨罰。”
忠心耿耿,大義凜然!
阿芙也小聲提醒道:“娘子,便是在院裏也有好些人。”
綠嬈站在後面,懷裏抱着招財,雖是沒說話,但神色亦堅定。
“……”沈蘭溪深吸口氣,使出撒手锏,“我把人都支使出去,就咱們四個,在院子裏烤了吃,如何?我吃多少就給你們分多少!”
元寶吞了吞口水,“這……”
“會有肉味兒散出去的,娘子莫要想了,再過一日便能吃肉了,到時婢子定吩咐廚房給您做一桌全葷菜,讓娘子吃個夠。”綠嬈安撫兩句。
說罷,便抱着旺財嗖嗖的跑了。
元寶和阿芙甚是默契的連成肉牆把沈蘭溪攔下了。
沈蘭溪:“我就交友不慎!”
“娘子莫要氣了,您不若想想那鋪子?”元寶貼心的哄她。
“不想,不管,不要了!”沈蘭溪氣沖沖的說着進了屋。
想吃吃不到,案桌上放着的一摞話本子都沒那麽有趣了,沈蘭溪随手翻了翻,還都是她看過的。
“去換些新的來,這都看過了。”沈蘭溪吩咐道。
“啊?”元寶上前也翻了兩本,“哦,娘子,咱們沒有新的啦!您這看話本子也太費銀子了,庫房裏都堆放了好幾箱了,您要不去看看郎君的書——”
鋪子?
沈蘭溪忽的靈光一閃,坐直了身子,打斷她的話,“之前那些也都帶來了?”
她好像知道那鋪子可以做甚了……
“帶來了,都在庫房堆着呢,不是您說的嘛,值錢的東西都帶着,當初買那些話本子可是沒少花銀子,婢子當然得給您帶來了。”元寶一副聰明模樣道。
“很好”,沈蘭溪誇贊一句,“去喚綠嬈和阿芙來,有事兒幹了。”
晌午,祝煊回來西院兒,一推門便愣住了。
滿地的書冊,亂七八糟的堆放着,一旁還有五六只大箱子,根本無處給他下腳。
“這是?”他疑惑出聲。
竟是不成想,她這般喜歡讀書?
忙活得灰頭土臉的三個女婢聞聲回頭。
“禀郎君,這是少夫人的書,讓我們在此整理。”阿芙說着,給他刨出一條道來。
“少夫人呢?”祝煊掀起衣袍,勉強入門來。
“娘子去湢室沐浴了,方才箱子裏的塵土撲了娘子一身。”元寶樂呵呵的道,不難聽出幾分幸災樂禍。
卻是不防被人從身後用巾帕抽了一下,“就你話多。”沈蘭溪哼道。
“先放着吧,去擺膳。”祝煊吩咐道。
“是。”
三人出去,祝煊在那一堆書冊前蹲下,撿起一本來瞧。
“夜闌熙!我不曾對你說過一句謊話,你為何從來不信?”傅昭昭說着紅了眼眶,視線落在對面的人身上,裏面化不開的失望與心傷。
“未說過一句謊話?”夜闌熙說着冷笑一聲,面色寒涼,“楚楚險些因你喪命,便是醒來也是替你說話,生怕我責怪你半分,你呢?傅昭昭,我夜闌熙是許你傅家後位,不是許你傅昭昭的,若有不滿,你沖我來便是,楚楚是你妹妹,你怎能如此狠心要置她于死地?從前只當你任性妄為,竟是不知你這般蛇蠍心腸!”
傅昭昭忽的笑了,笑得凄涼,一顆眼淚滑下,被她擡手抹去,聲音蒼涼又輕飄,“我,蛇蠍心腸?夜闌熙,從未看清的人是我,是我鬼迷心竅,竟是覺得你真心護我、愛我,是我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卻是從未瞧得清楚,你眼裏心裏的人從不是我,我傅昭昭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她說着,往那內室瞧了眼,半晌後收回視線,“夜闌熙,這天下是我傅家給你打下來的,你在上面可還坐得舒服?你瞧見那龍椅上,我那五位兄長的血了嗎?可還能聽見,他們在你耳邊說話?”
“傅昭昭!你休要裝神弄鬼!”夜闌熙怒目而視,斥道。
“裝神弄鬼,那也得是陛下心中有鬼才行。”傅昭昭說着,轉身出了這華陽宮,“不必陛下費神,我傅昭昭自廢,此後不複相見,死後必定魂纏陛下榻前,瞧你與你的心上人如何恩愛兩不疑,陛下,可要活得久些啊!”
夜風吹起了她身上的衣角,那張明豔的臉上淚痕斑斑。
是夜,燒了的半個皇宮為她陪葬。
“啪!”祝煊合上手裏的書冊,忍不住深吸口氣,一擡眼,對上了某人灼熱的視線。
“如何,是不是比你的那些書好看多了?”沈蘭溪略微彎腰,歪着腦袋笑眯眯的問,她身後若是有尾巴,此刻定嘚瑟的搖起來了。
祝煊張了張嘴,有些無言。
他只當她愛讀書,哪知她看的都是這些……
祝煊擰眉又瞧了瞧她旁的書冊,一應都是話本子。
忽的,他視線落在一處,瞧着那冊子有些眼熟。
他伸手,把那本冊子抽了出來,翻開一頁,不堪入目!
“你這——”
“怎麽了?看到同床的戲碼了?”沈蘭溪瞧他紅了臉,就忍不住逗兩句,“郎君做都做過了,怎還這般害羞?”
這般運氣好,随手一翻便能看到最精彩之處,着實讓人豔羨。
“沈蘭溪!”祝煊低吼一句,把手裏的燙手山芋丢開,“你不知羞!”
怎的反應這般大?
沈蘭溪疑惑的瞧他一眼,去撿了那本冊子來看,瞬間眼眸彎彎,仿若閃着天上星。
“不就是春宮圖嘛,郎君先前不是學過了幾本,怎的還丢了呢,這本也好看,郎君多學學。”沈蘭溪故意把手裏的圖冊塞給他。
祝煊被她氣得氣息不勻,漲紅着臉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何時看的?”
沈蘭溪裝模作樣的思索一息,道:“嗯……約莫郎君通曉床事之時?”
兩人相差六歲,他通曉人事,她還未至及笄。
“沈蘭溪!”祝煊氣得瞪她,哪裏還是那個風雨不動安如山的君子?
“在呢~”
沈蘭溪可可愛愛的應一聲,又反過來哄他,“哎呦,郎君莫氣,我當真是記不得了,從前只是好奇,便讓人買了兩本來,也沒細看,還不如我話本子瞧得仔細呢,郎君放心,我只瞧過你一個男子的身子。”
祝煊深吸口氣,不欲與她計較,垂首在一堆畫本子裏挑冊子,“還有幾本?”
“兩本,還是三本?”
祝煊擡頭,目光不善的盯她。
“三本。”沈蘭溪立馬肯定道。
“你來一起找,找不到不許用飯。”祝煊含着些說不清的心思,明晃晃的出氣。
沈蘭溪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就那青菜豆腐,不吃就不吃,郎君多吃些,長壯壯哦~”
祝煊:“……”
小混蛋!
那張嘴氣人也哄人,祝煊被她哄着,親自刻了枚印章給她,瞧她歡歡喜喜的在自己那幾箱子的話本子上戳戳戳。
“這是做甚?”祝煊疑惑的瞧她。
“做标記啊,我這麽多書租賃出去,以防旁人給我掉包,自是得做些記號才行。”沈蘭溪頭也不擡道。
“租賃?租書?”祝煊聲音裏難掩驚喜。
沈蘭溪甩了甩發酸的手,把手裏的印章遞給了元寶,“你來接力。”
元寶早就躍躍欲試了,此時也不推诿累人,立馬接了班。
沈蘭溪扯着祝煊走到一旁坐下,支使道:“倒杯茶給我,先生必定對你傾囊相授。”
阿芙與綠嬈暗戳戳的看了眼那倆主子,對視一眼,又皆收回了視線。
也就她家娘子敢這般差使郎君了。
祝煊輕笑一聲,聽話的為她斟茶,還拿了塊點心給那不願累一根手指的人佐茶。
沈蘭溪滿意了,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當世之人,皆愛藏書,尤其是孤本,但事實上,這是很大的資源浪費,但這是時代局限性,就不說了。”沈蘭溪一本正經道,一副很厲害的樣子。
“我這些書,我看過了便不會再看,留着占地兒不說,還浪費,畢竟當時買時,也花了不少銀子。”沈蘭溪說着有些肉疼,“既如此,那不如租賃出去,收點銀錢來花呀~”
“你如何知道,會有人來租?”祝煊被她說得犯了傻。
“當然是便宜啊!”沈蘭溪就着他的手咬了口梅花糕,“這種話本子,幾日便能讀完一本,按照他們租賃的時日來算,怎麽都比買一本新的便宜許多,高門富貴院兒裏的小娘子瞧不上,但這京中多的是平頭百姓,他們會喜歡的呀!”
這個朝代的娛樂項目着實太少,許多女子相夫教子,操持後院,閑來便是繡帕子打發時間,着實無聊的緊。
她自知做不了什麽造福百姓的事,只是想給她們多一個選擇,也給自己多一點銀子罷了。
“多謝先生賜教。”祝煊有模有樣的與她行了一禮,把手裏還剩一口的梅花糕塞進了自己嘴裏。
“诶!”沈蘭溪盯着那一口梅花糕,被他嚼吧嚼吧咽了。
整個下午,祝煊都沒再出現,便是連晚飯都沒過來用,沈蘭溪貼心的讓阿芙裝了些飯菜給他送去了,自己用飯後乖乖爬上床睡覺。
這個夜晚,沈蘭溪夢裏有大雞腿,麻辣兔丁,薯條炸雞和可樂,只是她剛要張嘴時,那些東西被人拿走了。
祝煊是狗!
沈蘭溪在夢裏大罵一聲,硬生生給自己氣醒了。
黑暗中,她忽的察覺身邊睡着一人,想都沒想一腳蹬了過去。
“嘶——”祝煊倒吸口涼氣,瞬間清醒過來,側頭瞧她。
披頭散發的人筆直的坐着,在瞪他。
饒是祝煊不信鬼神,也被她吓得一個激靈,“做噩夢了?”
他問着,伸手想要拉她躺下。
沈蘭溪一扭,不給他碰。
夢裏的火氣都被她發在了他身上。
“祝煊你混蛋!你不給我吃肉,我好餓……”原本的控訴不覺帶了些哭腔,變得委屈至極。
祝煊聽得耳根一動,面露詫異,這是哭了?
他好脾氣的坐起身來去掌燈,回來瞧她,“明日祭祖後,後日便能吃肉了。”
沈蘭溪吸吸鼻子,覺得自己矯情,但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委屈,紅着眼睛不給他看。
“怎麽還饞哭了?澄哥兒都不會随意哭了,羞不羞?”祝煊嗓音輕柔,但不會哄人的人,說的那話勾人火兒。
“羞什麽!”沈蘭溪兇巴巴道,“還是沈家好,說祭祖就祭祖,哪有這麽些規矩,做甚七齋五戒的,太欺負人了……”
她說着又要哭,聲音又奶又軟,委屈的讓人心疼。
祝煊揉了揉她腦袋,“餓了?我去讓人給你煮碗面條來,可好?”
“不要!誰要吃清湯寡水的面條!我要吃肉!”被這般哄着,沈蘭溪忍不住的像小孩子似的撒潑耍賴。
祝煊嘆口氣,頭疼的瞧她。
便是澄哥兒幼時,也不曾這般鬧過脾氣,卻又讓人沒法子。
“起來穿衣裳。”他拍了下她腦袋。
“幹嘛?”沈蘭溪帶着鼻音問。
“出去吃肉。”祝煊說着,拿了衣裳來穿。
沈蘭溪一怔,又瞬間歡喜,紅着眼睛對他笑,“郎君~”
“多穿些,外面冷。”祝煊說着,給她把架子上的衣裳遞來。
沈蘭溪眼珠子轉了轉,忽的與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過來。
祝煊照做。
“倒也不必出去吃,咱們院子裏有肉。”沈蘭溪神秘兮兮的道。
兩刻鐘後,祝煊把清理好的雞遞給沈蘭溪拿着,自己去點着了火。
橙黃的光亮跳躍起,照亮了這逼仄角落。
沈蘭溪給雞抹好了調料,這才交給他來烤。
兩人全程沒說一句話,幹壞事卻是配合得甚是默契,又透着股難言的歡喜。
“祝煊,你從前有沒有給你娘子這樣過?”沈蘭溪忽然幽幽的來了一句,那些小心思蠢蠢欲動的要冒頭。
“沒有。”祝煊頭也沒擡,“澄哥兒他娘端莊賢淑,恪守禮儀,逾距的事從未做過。”
沈蘭溪哼了聲,不再開口了,酸得冒泡泡。
哦,就是她不賢淑,她不端莊呗!就她喜歡做逾距的事呗!
哼哼哼!
“你不是喚它旺財?”祝煊問。
“嗯,怎麽?”沈蘭溪粗聲粗氣道。
祝煊擡頭瞧這突然變得陰陽怪氣的人,“都給它起了名兒,還把它吃了?”
沈蘭溪坐在火堆前,雙手托腮,坦白道:“也不是我喜歡養着,我本來是準備把它給祖母的,讓她別太生我的氣罰我,誰料祖母沒瞧上它,就砸在我手裏了,無法,話都說出去了,只能養着呗。”
祝煊低低笑了一聲,想起那日她在祖母院兒裏旁敲側擊的話,便忍俊不禁。
這世間怎會有她這般奇怪又好笑的人?
明明什麽都算好了,結果卻又不如人意。
“再說了,它既是名喚旺財,吃到我肚子裏,它才能給我招財運。”沈蘭溪理直氣壯道。
“歪理。”祝煊點了點她額頭,卻是不防給那白淨的皮子按了一點黑印,瞧着滑稽又可愛。
沈蘭溪坐過來一點,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沒骨頭似的賴着他,催促,“旺財好肥,要多久才能烤好啊?”
兩個背對着寒風坐在一處守着烤雞的人,沒察覺到身後輕輕來又輕輕走的人。
元寶裹着衣服,蹑手蹑腳的走了,神色恍恍惚惚又有些歉疚。
唉!她家娘子還是把郎君帶壞啦!
可憐了旺財,烤得真香,也不知道她家娘子記不記得給她留條雞腿兒。
小半個時辰後,沈蘭溪再次問:“烤好了嗎?旺財都流油了。”
油滋滋的雞肉上抹着她的獨家調料,香味兒勾得她肚子咕嚕嚕的響。
祝煊無奈的笑了下,怪不得先前還哭了,這是真的饞得緊。
他撕了條雞腿,喂到她嘴邊,“先吹吹——”
話還沒說完,那人已經餓狼撲食一般咬了一大口,燙得只能一排小白牙咬着。
“真香!”沈蘭溪眼睛亮晶晶的誇贊。
一只雞,沈蘭溪吃了大半,祝煊只被她喂着吃了一個雞腿。
吃得滿足,沈蘭溪也願意陪他收拾殘局,徇私的給元寶藏了兩個雞翅。
“你先回去睡,這裏我收拾便好。”祝煊指着地上的一堆灰燼道。
“這怎麽好呢~”沈蘭溪扭捏一句,踮腳在他唇上香了一口,“那便多謝郎君啦!”
一炷香後,角落裏的灰燼被清掃幹淨,祝煊卻是沒回屋子,繞過拱花門去了祠堂。
這個夜,一人沒心沒肺,吃飽喝足睡得香甜,一人跑去請罰跪了宗祠,心甘情願。
翌日一早,元寶和綠嬈早早的便來喚沈蘭溪了,兩人手腳麻利的給她梳妝。
“娘子臉上怎麽髒了一塊?”綠嬈疑惑道。
沈蘭溪張口就來,“許是那軟枕脫了色。”
元寶知道緣由,但她不說~
“你們瞧見郎君了嗎?”沈蘭溪問着打了個哈欠。
她方才摸了下,祝煊被子都涼了,不知幾時起來的,她竟是一點都沒察覺。
“婢子起來便沒瞧見,郎君許是有事去了前院書房了吧。”綠嬈道。
元寶也蔫蔫兒的點頭附和,困得厲害。
先要祭祖才能用早膳,沈蘭溪就着冷茶吃了兩塊糕點,頓時被冰得神清氣爽了。
主仆三人先去了主院兒,外面祝夫人已經到了。
“母親安好。”沈蘭溪過去與她請安。
“來了。”祝夫人與她笑了笑,安撫道:“你頭回祭祖,一會兒莫怕,我做什麽你便做什麽就好。”
沈蘭溪點點頭,倒也不慌。
沈家祭祖雖是不重禮,但她從前禮儀學得好,怎麽做還是知道的。
“母親可瞧見郎君了?我起來便不見他了。”沈蘭溪問。
聞言,祝夫人彎起唇角,笑得溫和,“二郎他一會兒便不過來了,直接去宗祠,叔伯他們早就到了。”
沈蘭溪被她笑得突覺不好意思,吶吶點頭。
等到老夫人梳洗好,三人才一同往宗祠去,确如祝夫人所言,族中長輩與一些子弟已經到了,便是連幾個比澄哥兒還小的孩子都規規矩矩的站着了。
祝家的宗祠修的很大,每個靈位前都點着一炷香火,意為長明。
“阿窈還沒回來?”祝家主問。
祝煊‘嗯’了聲,“我讓人去接了,再等等。”
“不像話,讓這麽多長輩等她。”雖是這般說,卻沒有要先行開始的打算。
沈蘭溪困得眼冒淚花,腦子也混沌。
祝窈是出嫁女,祭祖也還是要回來嗎?
宗祠裏肅穆,一點聲響都沒有,一個個規矩的立着,安靜得沈蘭溪困意來襲,有些無力招架。
直至天色泛起魚肚白,外面才進來一人。
“你怎麽回事?”祝家主皺眉訓斥道。
沈蘭溪被那一聲喊得瞬間清醒了,循聲瞧了過去。
祝窈站在門口,衣裳雖是素淨,但皺皺巴巴的,發髻散亂,面色也難看的厲害。
她走近,身上似乎還有一股男女歡好過後的味兒……
沈蘭溪眼珠子轉的飛快,卻是不防被人盯上了。
“呵!怎麽回事?父親不如問問我的好二嫂?”祝窈冷笑一聲。
沈蘭溪迎上她陰恻恻的視線,理直氣壯道:“關我何事?”
哪有人大早上的就找人晦氣的?就算她是祝煊的妹妹也不行!
“你找二娘的麻煩做什麽?還不趕緊去收拾,這副模樣怎敢進宗祠!”祝夫人疾言厲色的訓斥道。
同為女人,沈蘭溪發覺的,祝夫人也一樣發覺了。
更何況,祝窈脖頸上的紅印根本遮掩不住。
“你們倒是婆媳情深,你不就是欺負我娘不在這裏,我無人護着嗎!”祝窈與她吼道。
“你在這兒發什麽瘋?你面前的人便是你母親!”祝家主怒喝一聲。
“發瘋?父親說得不錯,我是瘋了,你這好兒子,好兒媳,可給我一條生路了?”祝窈聲嘶力竭的吼,瘋子一般。
她說着,又瞧向了素衣端莊的祝夫人,冷笑着紅了眼,“你說我這副模樣,我這副模樣都是拜我那好二哥所賜!他多忠心耿耿啊,為皇上辦差,查自己的妹夫,大義凜然,不包藏,不徇私,我今日所遭,不過是報應罷了,他就是要我這副模樣回來,就是要我身上帶着歡好的痕跡來祭拜列祖列宗!”
“孽子!”祝家主氣極,指着祝窈的手都在發抖,“滾出去,滾出去!”
“父親這就動怒了?”祝窈抹掉眼淚,眼神諷刺的落回到沈蘭溪身上,“若我告訴您,您這好兒媳,我的好二嫂,是娼妓之子,父親待如何?”
一語出,衆人嘩然,面面相觑後,皆朝沈蘭溪看去。
立于一旁的人,皓白素衣,發髻上只一根銀簪,神色淡然的緊,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