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節與虎口有一層老繭,那是常年握槍的人的手
到美術生三個字,陸初怔住了。
或許是這個稱謂太過久遠,期間鋒芒畢露,結局又過分慘烈,所以此刻乍從他人口中提起,讓她有幾分的恍惚之感。
有人扒出陸初曾經繪畫過的事實,這個帖子的熱度就攀上了頂峰。
因為“美術生”這個詞太敏感了,如今在S市畫界小有名氣的沈歆瑤曾經就是S大藝術學院的高材生,而偏偏好巧不巧地,她與陸初還是同一級的特招生,而且都很優秀。
此消息一出,跟帖的人頓時沸騰了。
有人問是不是同名同姓?因為早前曝光陸初的資料是S大商學院的研究生,跟美術完全不沾邊的兩個專業。
也有人相信就是同一個陸初,猜測莫非沈歆瑤和陸初早就認識,從專業的競争上升到情敵的層次,最後在專業層面上,沈小姐贏了,但在感情上,陸初贏了,所謂職場得意情場失意說得大概就是沈小姐這種人。
在大家猜測的紛纭的時候,一個自稱是S大校友的吧友發布了證實陸初的身份:
他說,沒毛病,都是同一個人。
當年入學時,沈小姐因為身體原因休學一年,而陸初就是在這一年時間大放異彩,頗受當年的國畫大家顧均的賞識,差點成為其關門弟子,還得到了國外進修的名額,只是在臨出國前,因為意外右手受傷而不得已辍學。
而在陸初辍學後,沈小姐身體轉好歸來,自然而然頂替了陸初原有的名額,成為顧均先生的學生,從此畫途坦蕩,加之天分卓然又有沈家在背後加持,一畢業就成為業界小有名氣的畫家。
所以,陸初和沈歆瑤雖然是同一級的美術生,但是二人卻神奇地沒有同框過。
此貼一出,網友大嘆造化弄人,也有說是孽緣。
但更多人替陸初惋惜,因為無論怎麽看,在當年的事件中,受益人都是沈歆瑤,若是陸初的右手當年沒有受傷,那麽如今沈歆瑤在畫界的身份地位說不定就是陸初的。
事情的源頭一旦被扒出來,那麽便再無秘密可言,就連陸初離開S大美術系又重新考回S大金融系的事情也被扒出來了。
半年休整,重新參加高考,兩年修完大學四年的學分又以專業第一的分數考取了S大金融研究生……
Advertisement
這份履歷豐富得足夠令人瞠目結舌。
帖子沉了一段時間後又再次炸開。
A說:這小姐姐我服!
B說:小姐姐雖然與畫家失之交臂,但未來肯定能在金融圈裏殺出一番天地。這叫“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嗎?我不知道這句話用得對不對……
C激動得發了無數表情,最後來一句:學霸,膝蓋請收下。
……
陸初看着網友讨論,過去五年的一幕幕仿若在腦中重現,她扯唇苦嘲一笑,因為他們都不知道,她兜兜轉轉做這麽多努力,其實只是為了兌現一個諾言,可每每在她覺得即将成功時,現實就會給她當頭一棒。
五年前,是那場蓄謀的綁架;五年後,是蘇暮的死訊。
吃瓜群衆總是耽于事情的表象,永遠不知真相是如何地戳心裂肺。
心底酸澀得有些難受,陸初退出貼吧,不願意再看下去。
她并沒有注意到,在一堆眼花缭亂的回複中,隐藏着這樣一則訊息:難道沒有人覺得陸初發生意外和沈歆瑤頂替名額的事情發生的時間過于巧合?陸初怎麽剛巧就在要出國的時候出事,沈歆瑤一回來就成功頂替了原本屬于她的名額,我聽說顧均先生收學生格外挑剔,怎麽在沈歆瑤面前,就變得如此随意了?
大家起初只是惋惜,并沒有往深處想,但是看到這則消息,不免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啊,這也太巧合了。
以沈家在S市的身份地位,衆人不由聯想,或許這件事真的非比尋常。
莫非,陸初當初右手受傷并非意外?
這個想法在腦中湧現的時候,衆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貼吧裏,再次一片沸騰……
這些,已經将貼吧關掉的陸初并不知道,畫廊裏更是無人談論這件事情,因為宴骞今天并沒有來,而雅恩是個完全不玩手機的人,陸初都懷疑他知不知道貼吧這東西的存在。
陸初這一天在畫廊過得可謂安靜舒心,但對于在沈家的沈歆瑤來說卻是一番水深火熱。
……
宿醉導致的頭疼症狀還沒完全消失,沈歆瑤翻看着電腦,嘴唇咬得發白。
不久前,宴骞給了她這個貼吧的網址,她點進去,便看到這封熱門貼。
與陸初浏覽的時候相比,帖子下又蓋了幾百樓回複,且後面一半的回複已于原貼內容無關,都在扒當年陸初意外受傷和她頂替名額的事情,各種猜測都有,有些話語還格外難聽,甚至直接否認了沈歆瑤這些年的努力。
沈歆瑤“啪嗒”一聲蓋掉電腦,撥通宴骞的電話,冷聲問:“你什麽意思?”
電話那端,宴骞似乎笑了一聲,才答:“瑤瑤,這句話你不應該問我,而是問慕雲深,難道你看不出來,這篇帖子就是慕雲深為了給陸初澄清特意發的?”
沈歆瑤沉默不語,陸初既然能猜出這封帖子是林筝發的,她又怎麽會猜不出來?
她剛才看到帖子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林筝,發信息給對方證實時,只得到了一個含糊的回答。
林筝的态度告訴他,這個帖子絕對是慕雲深授意發的。
宴骞見沈歆瑤沉默,便知道她是看出來了,繼續道:“慕雲深為了陸初都做到這種程度,你還希望他會回心轉意嗎?瑤瑤,你不能再猶豫了,你知道輿論的力量有多可怕,無中生有颠倒是非是常有的事情。現在不過是一個帖子,就有人質疑你當初名額的出處,若是這些網友再次刨根究底,連陸初的真實身份都扒出來,到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沈歆瑤聞言,不由倒吸了口涼氣,但是也從宴骞的話語中聽出了幾分歧義,她皺眉道:“什麽叫做我當初名額的出處,莫非你也相信網友的胡編亂造?”
陸初是美術生這件事,确實讓沈歆瑤有些吃驚,但是她一直堅信名額本來就是屬于她的,她當初夢寐以求就是拜入顧均先生門下,只是因為身體原因差點與這個機會失之交臂,後面得到機會後,她一直很努力,這些年,顧老師一直對她贊賞有佳,從未提過陸初,這難道不是對她另類的肯定?
電話那端,宴骞沉默了一會後,才道:“瑤瑤,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的反應讓沈歆瑤不免心生懷疑,她微微凜了一口氣,問:“宴骞,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麽事情?”
這次宴骞不再遲疑,立即接話道:“我沒有瞞你什麽事,瑤瑤,我是真的相信你,我相信你在繪畫方面的能力,也将你這麽多年的努力看在眼裏,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傳言傳出,但我相信,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沈歆瑤聞言,這才松了口氣,“你最好不要有事瞞我。”
宴骞:“瑤瑤,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互相信任是最基本的,不是嗎?”
通話那端,“嘟嘟”的占線聲傳來,宴骞放下手機,他看向對面的中年男人,嘴角的笑容也緩緩消失,他撚着手中的那封厚厚的信封,問:“這是什麽?”
“五年前留下的一些舊物,現在應該會大有用處。”
宴骞打開看了下,不由擰眉:“怎麽還留着這種東西。”
中年男人聞言挑眉,“怎麽,宴公子心疼了?”
宴骞笑了笑,将東西緩緩收起,看向他道:“心疼倒不至于,只是沒想到你們為了達到目的竟然會這麽不擇手段。”
中年男人沒有理會他話語間的嘲諷,嘴角浮現出一絲陰狠之色:“已經做錯了的事情,不如繼續錯下去,直到後面沒有糾正的機會,就不覺得這是錯的了。”
宴骞聞言,嘴角亦是勾起一抹笑意,“這倒是和我的觀點不謀而合。”
中年男人冷嗤一聲:“宴公子,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應該知道慕雲深已經開始懷疑你了,他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他是不是省油的燈,我比你更清楚。”宴骞端起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看向中年男人的視線已不複尋常的溫潤之姿,而是被陰鸷籠罩:“畢竟,我在他的陰影下生活了那麽年,不是嗎?只是你,林平先生,你是有前科的人,怕是別先被人認出來,到時誤了事,你的主子大概會不高興。”
中年男人聞言,臉色一變。
宴骞看了他一眼,放下咖啡杯起身,“林先生,我不喜歡被人拿槍指着腦袋走,告訴你的主子,我答應合作,只是為了她。”
說完,他拿過信封頭也不回地離開,以此同時,中年男人懷中的手機響起,他神色一凜,接起電話對對方說道:“對,東西已經交給他了……您放心,這次肯定不會出差錯。”
……
沈家,沈錦文書房。
沈錦文挂斷電話,扭頭看向連毅,沉聲道:“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有這種亂七八糟的言論傳出?”
連毅凜聲回答道:“據悉,是有人在網上發了則陸初并非第三者的帖子,後來網友追根究底去查陸初的資料,翻出她是美術生的事情,繼而也将當年替換名額的事情也翻了出來。”
沈錦文皺眉:“有人引導?”
“我懷疑是慕雲深做的。因為當年名額替換的事情,我已經跟校方封了口,僅靠那些網友的能力,根本翻不出名額替換這麽隐晦的事情,更不可能把陸初的手受傷跟大小姐替換名額的事情聯系到一處,必然是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否則這件事的事态不會這麽嚴重!”
誰也沒想到,一封帖子能在S市掀起軒然大波,現在幾乎半個S市的人都知道陸初是美術生而且名額剛好被沈歆瑤替換的事情,更糟糕的是矛頭直指沈家。
沈錦文聽罷,神色當即冷了下來,他冷笑道:“真是不識好歹!看在瑤瑤的面子上,我心想慕雲深若能求饒,便不再計較,沒想到他是頭不知餍足的豺狼。”
連毅擰着眉,“但是如此一來,我們反而不好對達铖下手,否則難免落得一個做賊心虛的口實,更加說明了當年的事情跟沈家有關系。”
沈錦文沉默了片刻,道:“當年的事情不要讓瑤瑤知道,瑤瑤自尊心太強,若是讓她知道顧均其實是看在沈家的面子才收了她,心裏難免會多想。”
連毅應:“是,大小姐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二人交談,卻沒有注意到書房被人打開一條縫,門縫外的沈歆瑤聽到二人的談話,面色頓時慘白如雪。
167章 不能,全身而退
望見連毅就要出來,沈歆瑤匆匆逃離書房,在走廊上撞上林清然,灑了原本端在手上的茶點。
林清然本欲動怒,見是沈歆瑤,臉色這才略略緩和下來,“瑤瑤,怎麽慌慌張張的,發生什麽事了?”
沈歆瑤望着面前的林清然,欲言又止。
林清然直覺有些不對勁,掃了眼她手上端着的茶點,擰眉:“給你爸送的?”
沈歆瑤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林清然愈加狐疑,“是不是你爸罵你了?”
這一句本是試探,但是看到沈歆瑤乍變的臉色,林清然便篤定自己猜對了。
林清然臨生産沈歆瑤之時,因為一些舊事和沈錦文大吵一架,情緒波動導致早産,産後又因為大出血不得已摘除了子宮,所以這麽多年,沈錦文因為愧疚又因為沈歆瑤是他獨女的關系,從小到大都對她疼愛有加。
上次壽宴的事情因為沈歆瑤放了梁生進來之事雖然動了怒,可最終也沒說什麽。
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無疑是慕雲深和那名女學生的事。
想至此,林清然不由微微冷了臉。她雖然不關心商場上的事情,但對親生女兒的心思卻了解幾分,對于沈歆瑤傾心慕雲深這件事,她本不贊同。
林清然和沈錦文不同,她是女人,她看得出來那個年紀輕輕卻心思頗沉的男人對沈歆瑤态度很模糊,即使是在沈錦文故意公布二人婚事情況下。只是礙于沈歆瑤的固執,加上料定慕雲深不會在沈家面前翻出天來,這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卻沒想到,慕雲深不僅金屋藏嬌還當衆與沈家撕破臉面,害得沈家毫無顏面可言。
沈錦文對付慕雲深,林清然冷眼旁觀,但她料定沈歆瑤狠不下心,剛才應該是跟沈錦文求了情,才會被沈錦文責罵。
林清然冷聲道:“瑤瑤,以沈家在S市的地位,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趨之若鹜,比慕雲深好的男人比比皆是,他對你做出這種事,難道還指望能全身而退?”
沈歆瑤知道林清然誤會了,但是她剛在書房外聽到的事情更加難以啓齒,她看着自己的母親,不知後者對當年的事情是否也知情,只覺得此刻胸口煩悶異常。
“瑤瑤……”
“媽,爸沒有罵我,你別管!”
沈歆瑤打斷林清然的話,把手裏的東西随便往旁邊一擱,轉身跑回房間。
是的,沈錦文并沒有罵她,但是他和連毅之間的談話卻比打她一巴掌還難受。
原來,網上的傳言并非空穴來風。她确實是搶了陸初的名額,不僅如此,就連顧老師願意收她做學生,也是沈家在背後做了打點。
而且,從沈錦文和連毅提及當年之事避諱的态度來看,陸初右手受傷也必然和沈家有關系,很大的可能就是沈錦文為了她而讓人做的。
這一瞬間,有什麽東西突然分崩離析。
無形中,仿佛生出了只手扼住了沈歆瑤的喉嚨,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沈歆瑤一直以為她是倚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這一步,卻沒想到她只是偷了別人的東西,而且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沾沾自喜得偷了這麽多年。
這個人,還是陸初。
為什麽又是陸初?
沈歆瑤覺得難以接受,好似自半年前的那場車禍後,陸初這個名字就仿佛魔咒般捆住了她。
因為陸初,她失去了慕雲深,而現在,連自己多年引以為傲的繪畫事業都成了笑話。
沈歆瑤渾身發顫,她忍不住想,如果她當初不去撞陸瀾星的話,那麽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可只要想到這個名字,沈歆瑤的呼吸就不由滞住。
沈錦文當初對付陸初,但那是在他不知其為自己女兒的情況下,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呢?
沈歆瑤不敢思考這個可能性。
不,她絕對不允許!
陸初已經搶走了慕雲深,她決不允許她再搶走沈家。
沈歆瑤微微定了神,拿出手機撥通了宴骞的電話。
……
畫廊無事,陸初早早回了初雲居。
客廳電話響起時,她正撥弄着西西略長的毛發考慮要不要給它剪個毛。
周芸接起講了幾句,便把話筒遞給她,低聲道:“是夫人。”
陸初臉色微微一變,這才恍然憶起慕雲深曾說過蘇慧要來S市的話,只是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她便把這茬忘了。
蘇慧此刻打電話過來,莫非是已經來了S市?
“您好,我是陸初。”陸初把話筒貼到耳邊,略帶僵硬地自我介紹。
對于蘇慧,陸初并不了解,但曾經有段時間因為後者抛棄蘇暮的事情,潛意識裏對她頗有微詞。
“你好,我是雲深的媽媽,我們之前應該已經見過面了。”蘇慧的聲音很溫和,讓陸初緊繃的身子緩緩放松下來。
陸初握着話筒,低低“嗯”了一聲。
在C市,二人确實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這并不意味,二人不陌生,再加上陸初不尚和長輩打交道,通話一度陷進詭異的沉默中。
“阿初,雲深呢?”到底是蘇慧先打破了沉默。
對于蘇慧對她熟稔的稱謂,陸初微微愣了神才反應過來答:“他還沒回來。”
她頓了頓,又道:“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蘇慧如果找慕雲深應會直接打他的手機,打來初雲居只能說明,蘇慧是找她的。
蘇慧笑了笑,才道:“阿初,你不用緊張,我打電話來确實是找你的,因為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陸初手指微蜷:“您說。”
幾分鐘後,陸初結束與蘇慧的通話,她想了想,拿過手機撥通了慕雲深的電話。
沒響幾聲就聽到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阿初,怎麽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
“有個會議,晚點回,你先吃飯。”
“大概幾點?”陸初難得執着。
慕雲深思忖片刻,答:“八點。”
“好。”
陸初挂掉電話,問周芸:“初雲居裏還有雞蛋嗎?”
周芸答:“有的,今天剛送來新鮮的,太太想吃的話,我去吩咐廚房煮。”
陸初點了點頭,卻是道:“不用,晚上給廚師放假吧。”
周芸詫異,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陸初又道:“你也放假。”
蘇慧今天打電話過來的目的是請陸初幫忙給慕雲深做一碗面。
必須加煎蛋的那種長壽面。
因為,今天是慕雲深生日。
168章 太太,這話傷人
七點四十分,慕雲深提前到家,他踏進初雲居,就發現偌大的客廳裏燈火通明卻安靜異常。
陸初不在,周芸也不在,只有西西蜷着胖乎乎的身子在沙發上睡得正香。
慕雲深在原地站了片刻,聽見小廚房裏有些動靜,然後就看到圍着圍裙的陸初從廚房走了出來。
陸初看見慕雲深愣了下,擡頭看了眼時間,知他是提前回來了,對慕雲深說:“你坐着等會,很快就能吃飯了。”
慕雲深看到她,渾身神經莫名松弛下來,他應了聲,腳步卻是朝陸初的方向走過去。
在慕雲深要碰到陸初時,陸初閃身避開,“別,我身上油。”
慕雲深不管,家裏的煙火氣讓他滿心欣喜,一把将陸初扯進懷中,貼在她耳邊低低道:“你下午打電話問我幾點回來,是打算晚上自己下廚?”
陸初鮮少主動給他打電話,下午他本詫異,現在看到這道場景只覺得心裏柔軟異常。
“嗯。”陸初答應了蘇慧給慕雲深煮長壽面,如果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就煮的話,面會糊。
話落,感覺慕雲深的手臂又緊了些。
陸初被箍着難受,不适地用掌心頂了頂他的腰側,道:“慕雲深,你去旁邊等着。”
慕雲深放開她,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我幫你。”
“不用。”陸初拒絕,她頓了頓又補充了句:“你只會幫倒忙。”
慕雲深不會做家務,陸初心知肚明。
慕雲深無奈地笑:“太太這話傷人。”
“我說的是實話。”
陸初完全沒有傷人的意識,茶色眼底純粹得看不出其他東西。
慕雲深知曉,她的确是在說實話,而且陸初固執,決定的東西鮮有改變的餘地,就比如她現在就堵在廚房門口,不讓他進一步。
都說廚房是一個家最溫馨的地方,但是陸初卻似乎一點都沒有這方面的意識。
也對,陸初很偏執,正因為這份偏執,除了蘇暮之外,她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被他強迫進了婚姻,對夫妻生活更是懵懵懂懂。
慕雲深并不急讓她馬上适應,一輩子那麽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他服了軟,溫聲道:“那我上樓去換身衣服。”
陸初點頭,看着慕雲深上樓,這才舒了口氣,重新進了廚房。
慕雲深換好衣服下樓,陸初已将晚餐準備好,正在布筷,慕雲深闊步走了過去,低頭在她額角吻了吻:“等久了?”
陸初愣了下,慕雲深最近已經不止步早晚安吻了,基本無人的時候,他便會親她,有時候是額頭,有時候是臉頰,有時候是嘴唇,她也懶得計較了,把筷子遞給他,道:“剛剛好,吃飯吧。”
慕雲深回來時候并不覺得餓,但此刻卻有幾分饑腸辘辘之感,他接過筷子,笑着拉開椅子坐下,視線落在面前那碗面上,瞳孔微微一縮。
很簡單的一碗面,面條青菜,面上蓋着個煎得橙黃透亮的雞蛋。
陸初給慕雲深下過兩次廚,做得都是面,但這次意義顯然有些不同。
他目光定定地望向陸初,“這是?”
陸初與他對視片刻便移開視線,道:“蘇女士下午給我打過電話,她說今天是你生日。”
她到底沒把那聲“媽”喚出口。
聽陸初口中別扭的那句“蘇女士”,慕雲深唇角揚了揚,落座:“她總是多事。”
慕雲深已經忘了今天是他生日,雖然一大早蘇慧便來過電話叮囑他要吃長壽面,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沒想到蘇慧這麽執着,會直接找上陸初。
但陸初這碗面,還是讓慕雲深意外,因為他的生日就是蘇暮的生日。
慕雲深望着妻子,眸色深深:“太太有心了。”
陸初眸光閃了閃,“吃吧,面快糊了。”
晚餐吃得很安靜,陸初寡言,慕雲深今天也難得不多話,只是看了眼空蕩蕩的初雲居,提了句:“周芸和其他人呢?”
陸初:“我給他們都放假了。”
慕雲深颔首,不再多言,陸初作為初雲居的主母,給用人放假是她的權利,況且他也覺得此時二人相處,挺好的。
吃了飯,慕雲深要幫忙收拾碗筷,陸初沒讓,說他是壽星,慕雲深看碗不多,也就随了她,“你還有手傷,不要勉強,放廚房明天自會有人收拾。”
陸初動作頓了片刻,答:“好。”
她收拾碗筷走進廚房,視線落在料理臺上那碗已經涼掉的長壽面上,眸光暗了暗。
慕雲深想到的,陸初怎會沒有想到,她不讓他進廚房,其實只是借口,因為廚房裏還有一碗一模一樣的長壽面,是她給蘇暮準備的。
過去,蘇暮從不提生日之事,陸初明白,他的生日就是他的苦日,并沒有什麽惦念的價值,所以也從來不問。
但既然知道了,陸初就不會放任而之,剛才在給慕雲深煮長壽面同時,也給蘇暮煮了一碗。
陸初把碗擱下,朝料理臺走過去。
她對着那碗冷透的面輕聲說了句:“蘇暮,生日快樂。”
然後,把面倒進了垃圾桶。
陸初端了一碟水果從廚房出來,慕雲深正靠在沙發上看財經新聞,西西站在他的腿上,也盯着新聞看得入神。
陸初把水果放下,猶豫了片刻,問慕雲深:“你會不會覺得這個生日過得寒碜了些?”
“嗯?”慕雲深淡淡應了聲,視線還膠着在電視上。
陸初瞥了眼電視,不說話了。
身邊突然安靜,慕雲深狐疑地看向陸初,卻不知後者低着頭在想什麽。
大掌伸過去覆住陸初沾了水略有些冰涼的手,道:“別想太多。”
陸初擡頭看向他,眸光異色閃動片刻,輕輕嘆了口氣:“抱歉。”
慕雲深伸手将她攬入懷中,笑了笑:“我不是個注重儀式的人,如果你覺得不妥,下次在你生日的時候補回來。”
陸初不解,為什麽是在她生日補?
慕雲深說:“你的生日比較近。”
慕雲深沒有告訴陸初的是,他剛才不放心跟她去了廚房,卻在門口看到她倒面時止步。
他的生日也是蘇暮的生日,沒有必要讓陸初徒增難受。
169章 禮物,一夜纏綿
陸初歪頭思索片刻,道:“不妥。”
“阿初若是真覺不妥,那就在禮物上補給我?”慕雲深捏了把她的腰跡,還是跟原來一樣,沒什麽肉。
太瘦了。
陸初扭頭認真地看向他,“你想要什麽?”
或許是因為愧疚,她此刻眼睛格外晶亮。
慕雲深心思微動,不由自主道:“不如給我畫張像?”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懷中女人的身體僵住了。
陸初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有些抖,她用左手去按自己的右手,聲音淡淡的:“現在恐怕不行。”
慕雲深心中微堵,陸初擅長國畫,素描也不遜色,他之所以脫口說要畫像,是因為剛才突然想起陸初少時曾給蘇暮畫了張像,眉眼入木三分。
心中有種名為嫉妒的情感滋生,蘇暮擁有的東西,他自私得想一點點覆蓋。
卻忘了,那是陸初的傷痛。
慕雲深眼底翻湧片刻,最終寂滅如初,他攬住陸初的身子往自己身上貼,“那就以後再說。”
右手始終是陸初心中過不去的坎。
他記得,那天單銘說她的手還有治愈的機會時,陸初眼底燃起的亮光。
畫像的事情無疾而終。
最初陸初補償的禮物,是一夜纏綿。
不再止步于往常的那張大床,這夜慕雲深從浴室便開始鬧她,最後回到床上結束一番翻雲覆雨時,已經淩晨四點鐘。
陸初叫得嗓子啞透,眼睛累得睜不開,隐隐感覺左手慕雲深捉住,随即手指被套上一圈冰涼的物體。
她很怕涼,所以被那圈金屬物涼得一激靈,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陸初歪頭去看,就發現自己左手無名指上多了枚做工精巧的素環。
素環外圈有些碎鑽點綴,不是頂貴的那種,卻巧在做工精致。
她來到初雲居後,慕雲深就愛送禮物,很多她都視而不見,先前的那條藍寶石項鏈,更是直接被她突發善心捐贈了。
後來想想,她還真是大方。
但想想也就過了,陸初對那條項鏈并無多大感情,甚至帶着憎惡的情緒。
如果沒有那條項鏈,她就不會去會所找慕雲深,也不會發生那夜的事情。
但現在,她對那夜的事情,卻越來越模糊了。
只是偶爾,看到慕雲深發狂的模樣,還有幾分心驚而已。
身子很疲憊,陸初卻睡不着了,她摸了一圈戒指,想要脫下來。
慕雲深将她的頭指攏住,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睑,安撫般地說:“睡吧。”
陸初蹙眉看向他,道:“不妥。”
這句不妥,陸初今夜是第二次說。
慕雲深眸光微變,就聽到陸初又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應該送我禮物。”
慕雲深臉上原本積聚的陰雲,一下子就散了,他笑道:“現在是七月十四號淩晨四點鐘。”
他的生日,已經過了。
“這不是禮物。”這是他們婚姻的契約。
戒指已經被慕雲深的手掌熨熱,尺寸竟然格外地貼合。
陸初突然想起一件事,前一陣子,慕雲深總愛捏她的手指。
她沉默片刻,阖上了眼皮。
陸初懶得去提醒契約是相互的,但似乎說與不說都無所謂。
因為慕雲深,向來獨斷。
陸初很快就睡着了,她實在太累了。
女子呼吸淺淺,細而長的睫毛在燈光下分明得可以數出來,一扇一扇,扇着慕雲深癢,但他忽然心滿意足。
……
慕雲深生日過後,變得異常忙碌。
就算回到初雲居也電話不斷,但他從不把工作的情緒帶到陸初面前,該吃飯的時候正常吃飯,想散步的時候就強拉着去初雲居裏逛。
草坪右側的那片地依舊空着,S市的七月天,天氣實在太熱,植被種下去沒到兩個小時就會被曬蔫。
奇怪的是,陸初移植過來的那棵椿樹長勢卻一點也不頹,或許是因為陸初親手種植的關系,還被園丁照料得很喜人。
陸初每次被慕雲深拖出來,都會在這棵椿樹前停留良久,慕雲深陪着她站,從來不問原因。
那一瞬,陸初相信了慕雲深對她的縱容當真是達到了極致。
他的時間太寶貴,卻願意一遍一遍陪她浪費。
陸初又在畫廊見過宴骞幾次,每看一次,她便會覺得他像極蘇暮一分。
眉梢的痣,溫潤的笑容,以及舉頭投足之間不經意展露出來的氣息。
慕雲深生日後的第五日,陸初在畫廊門口看到幾個扛着相機鬼鬼祟祟的人後,直接跟雅恩告了半個月的假。
雅恩之于陸初,亦師亦友。
貼吧的事情鬧得有些大,她不想因己之故攪了雅恩的清靜。
又或許是那天,她偶然得知宴骞最愛喝的茶是白茶,最喜歡吃的水果是青葡萄。
……
半個月對陸初來說并不難熬。
她生性懶散,捧着一本書在沙發上一窩就能窩一天。
她也不愛吃東西,周芸往往要提醒數次,她才會記起來把已經半涼的湯喝完。
乃至最近周芸最經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阿初,湯快涼了。”
這些湯水是慕雲深找一位老中醫開的方子,說是給她調理身體順便治月經不調。
陸初其實并喜歡這些湯水,沒有味道,喝完舌頭略苦,口腔寡淡的味道總要好一陣子才會消散。
但她竟然都喝了下去,這點就連她自己都深感詫異。
休息幾天之後,陸初難得有了上街的**。
因為有一天她摸着無名指上的素環,突然想起自己還欠慕雲深一份生日禮物。
陸初逛商場,鄒成陪同。
出商場時,兩手空空。
倒也不是沒看到中意的,陸初相中了一個打火機,只差掏錢買單了,突然想起慕雲深煙瘾已經夠重,她不能助纣為虐,于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放下打火機,逛了大半圈商場,再沒看到中意的。
陸初思索片刻,讓鄒成開車去了趟S大附近的舊街。
她讓鄒成在街口等,自己鑽進舊街呆了兩個小時,出來時依舊兩手空空,嘴角挂着抹笑。
只是,這份笑容慢慢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因為陸初看到不遠處的S大校門口走出一對男女。
女靓男俊。
女人微斜的身子背對着陸初,可以看得出身材姣好,男人的視線則是透過一副金絲邊眼睛直接落到陸初臉上。
170章 雀躍,突然涼了
烈日當空,慕雲深手裏舉着把傘,傘的邊緣朝身邊的女人傾斜。
陸初這邊,鄒成見她走出陰影,亦是舉了把傘遮在她的頭頂。
慕雲深扭頭對身邊的女人不知說了句什麽,将傘塞給她,徑直朝陸初走了過來。
女人回頭看向陸初時,陸初忽然笑了。
不同往日的微微勾唇,此時的她,眉眼幾乎彎成新月。
陸初眸色很淡,笑容溫淺,很符合詩經裏宜室宜家的形容。
但她很少這樣笑。
這笑容晃了慕雲深的眼睛,他腳步微微一滞後,才加快腳步朝陸初走來。
慕雲深腿長,走到陸初面前沒花多久。
剛才乍看,慕雲深覺得陸初這樣笑很好看,但是現在近看,才發現是傘的陰影給他造成了假象。
陸初在笑,眉眼彎到極致,眼底卻無溫,甚至略帶嘲諷。
慕雲深掃了眼鄒成,後者領會,将傘遞給他,退到了一旁。
慕雲深确認傘的陰影大得足夠将陸初籠罩住後,才問她:“你怎麽來這裏了?”
“我說逛逛你信嗎?”陸初回答,眼底依舊帶着明晃晃的笑意。
有些刺眼。
不如不笑。
“信。”慕雲深換了只手握傘,問她:“再逛逛還是回去?”
陸初挑眉,“你陪?”
“未嘗不可。”
慕雲深說罷,腳的方向已與她趨于一致,只要陸初邁出腳步,他就能不緊不慢地跟上。
陸初不再笑了,她看了眼S大門口原地的女人,聲線很淡:“慕先生陪我,那沈小姐怎麽辦?”
剛才女人轉身的時候,陸初便認出那是沈歆瑤。
至于慕雲深和沈歆瑤為何會一起出現在S大,陸初并不好奇,只是看到二人并肩而立時,她突然想到一些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事。
她母親的車禍。
還有……慕雲深娶她的初衷。
從舊街出來的那份雀躍,忽然就涼了。
陸初想,她今天大概是挑不到慕雲深的生日禮物了。
慕雲深眉頭蹙了蹙,扣住她的左手,摸到陸初無名指處那枚戒指還在時,才道:“我只關心你。”
陸初瞧見沈歆瑤已經朝二人走過來,但聽到這句話後,腳步直接僵在了原地。
她說:“慕先生,這句話有些無情,你和沈小姐怎麽都曾是未婚夫妻的關系。”
陸初口氣很稀疏平常,至少慕雲深聽不出一絲情緒起伏。
他懂了,陸初只是不在乎。
慕雲深看着陸初,眸底很深:“慕太太,我并沒有出軌的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