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Glowing D的排練是臨時起意，公司其他排練廳都被占了，Devin自作主張租了五環開外一家使用。

姜慕知進去的時候，房間裏很安靜，全然沒有剛才在手機背景雜音裏聽到的嘈雜，當然，這種安靜對于樂隊排練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這意味着樂隊成員之間拒絕溝通，更是大忌。

“姐。”站在角落裏的丁妮小聲叫了姜慕知，屋裏樂隊成員如夢初醒，齊刷刷将目光投了過來，除了Devin本人外，剩下的成員面對姜慕知時，明顯有些畏縮，只有Devin，仿佛沒有被尴尬的氣氛影響絲毫，朝着姜慕知走過來，臉上挂起笑意。

“姐，你怎麽來了？”Devin本人染了一頭栗子色的短發，耳朵上明晃晃挂着耳釘，配合長相清秀的臉，跟傳統意義上那些搞樂隊的區別很大，非要說的話，更像是時下流行的偶像，也許正是這個原因，Glowing D以他為首，在這兩年知名度迅速攀升，斬獲一大批年輕粉絲。

Devin本人深知自己的外形優勢，每次見到姜慕知都露出虎牙笑得燦爛，而且即便只比面前的姜副總監小不到一歲，他也能毫無心理負擔一聲聲“姐姐”喊得甜。

“少來。”姜慕知不吃他這套，抱着雙臂似笑非笑，“你這裏出什麽問題，自己不清楚？”

“哎，樂隊排練，有點摩擦不是很正常嘛。”Devin給姜慕知搬了把椅子，“不過，能讓你過來一趟，我也算是心滿意足喽。”

姜慕知不客氣坐下：“上趕着給我找事呢？”

“話不能這麽說，這不是想你。”Devin半開玩笑，“每年夏天都有一堆新人簽進來，要是迷了我們姐姐的眼可怎麽辦。”

“你少貧兩句，把新曲子做好，我自然就不用盯着新人不放了。”姜慕知懶得再跟他鬥嘴，将目光轉向樂隊剩下的成員，“到底怎麽回事？”

房間安靜了一會，鼓手這才硬着頭皮開口：“Devin一直說我們設計的鍵盤旋律不契合，具體問他哪裏不行，他又說不出來，那能怎麽辦。”鼓手是個血氣方剛的小青年，越說越來氣，到最後摻雜了幾分抱怨。

Devin聳了聳肩膀：“話也不能這麽說，那個律動……”

姜慕知眼看着他們兩個就要再起争執，幹脆打斷Devin的話，瞥了一樣旁邊坐着的女鍵盤手，示意她演示一下旋律。

“我不想在這裏跟你們掰扯，浪費時間，聽着Devin，我知道你在鍵盤方面不是專業的，可能表達不清楚，但這就是樂隊排練的意義所在，你們得磨合。”姜慕知重新安排下去，“既然主唱不滿意，那我們就一直換，我今天就坐在這裏陪着，換到他滿意為止。”

姜慕知一拍板，整場樂隊排練這才回歸正軌。說實話，Glowing D的成員實力都不弱，按照常理來講，從樂隊建立之初到現在，這支樂隊不應該還需要經紀人像個保姆一樣事無巨細照看他們排練，但是Glowing D的情況比較特殊。

自從主唱Devin火起來之後，樂隊經歷過一次大轉型，公司為了效益決定将宣傳力量集中在Devin個人身上。

從此之後整個Glowing D幾乎就是圍繞主唱一人打轉，雖然在這種策略下，樂隊的創收确實攀升不少，但也導致了樂隊內部各種矛盾——畢竟他們還是一個樂隊，不是Devin一人的單打獨鬥，如果樂隊的矛盾長久持續下去，那就意味着這支樂隊離解散不遠了……再紅也一樣沒用。

姜慕知比任何一個人都更清楚Glowing D的現狀，實際上，當年就是她看中了Devin并将他簽進公司，也是她一手帶紅了這支樂隊，直到她坐上副總監的位置，樂隊的執行經紀人才換成別人。

樂隊排練一直進行到快十一點，Devin仍舊精力十足邀請各位成員聚餐：“今天我給大家添麻煩了，唉，你們也知道，有時候我做曲子的時候就是會……”

“沒關系，我們理解。”鼓手皺了皺眉頭，還是接受了主唱給的臺階。

“所以，我今晚請大家吃夜宵吧？”Devin将頭轉向姜慕知，沖她眨了眨眼睛，“姐也一起來呗，今天還讓你下班跑一趟替我們解決這點小事，我心裏挺內疚的。”

連續兩天應酬，姜慕知實在是不想再耗下去，但是又不好直接駁了Devin的面子，正當她思考怎麽拒絕的時候，樂隊裏唯一的女生開了口：“要不然改天吧，我家裏有門禁。”

姜慕知看了她一眼，那是樂隊的鍵盤手，薛嘉瑜，留着一頭黑長直公主切，因為乖巧的長相非常有辨識度。

樂隊其他成員趁機調侃她乖乖女，哄笑之中，氣氛比剛才好了許多。

姜慕知松了口氣：“行了，那你們等嘉瑜有空的時候再聚，這次就先算了，時間也挺晚的，各回各家吧。”

回家、洗澡、刷手機、睡覺……姜慕知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只可惜，計劃總是趕不上意外。

在她走了一圈将家裏好幾個屋子的開關按了一遍之後，終于确定了，面前一片漆黑的房間面臨跳閘的災難。姜慕知略顯煩躁，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淩晨十二點，現在去找物業也不是回事，她認命地嘆了口氣，決定還是自己先看看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

電閘在樓道裏，樓道的燈又是聲控的，姜慕知不想在這個時間點又是跺地又是拍手，于是只能一邊舉着手電，一邊摸黑查看裏面的情況。

在确認了2101和2102的電表箱之後，姜慕知重新将電閘推了回去。

沒有反應。

再三确認自己的操作沒有什麽問題，姜慕知陷入了沉思，她打開手機開始就着微弱的光線在網上搜，試圖找到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完全沒有看到一旁的電梯上方紅色阿拉伯數字正在攀升。

當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姜慕知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她瞬間擡頭看向電梯口，正對上簡紹從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剛一出電梯面前就立了個人，一時間四目相對，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電梯門合上，氣氛微妙。

簡紹從挪動腳步，似乎是想要走，但可能還有最後一根社交神經拉住了他，他清了清嗓子：“你——怎麽半夜在樓道裏站着？”

姜慕知比他反應快，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簡紹從，只見他背着一個黑色吉他包，上身一件連帽衫，下身直筒牛仔配帆布鞋，看上去與那些音樂學院的學生別無二致，于是猜測這沒什麽生活經驗的學生仔肯定也沒點亮什麽生活技能。

姜慕知嘆了口氣：“往旁邊稍稍，我還是下樓找值班室吧。”

“怎麽了？”簡紹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多管閑事，他向姜慕知身後的房間看了一眼，見房門敞着，裏頭卻沒點光亮，又見自己這位鄰居正站在電表箱旁邊，當下了然，“是跳閘了嗎，需不需要我給你看看？”這話說到後頭語氣漸弱，顯然，簡紹從有點後悔自己攬一些麻煩事。

算了，好歹未來也是要做鄰居的人，之前又不小心把人家吵醒。

簡紹從花了幾秒做完心理建設，幹脆上前一步，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面對電表箱開始檢查。

姜慕知退開半步，沒有阻止他的動作——有人願意主動幫忙，何樂而不為？唯一的問題就是，也不知道這學生能不能搞定。

“我剛才已經試着推過電閘了，沒用，不是普通的跳閘。”姜慕知交代了一下情況，她将簡紹從的手機接過來，替他照亮。

對方含糊“嗯”了一聲，還在看。

“要不然算了，你別徒手弄，回頭觸電了。”

回答她的又是個簡單的“嗯”字，姜慕知自诩在經紀人生涯中見過不少性格古怪的人，但這樣溝通困難的，還是少見，也不知道這弟弟到底是什麽情況。

姜慕知再次開口：“算了，你一個學生別搞這些危險……”

“我不是學生。”簡紹從回答，他總算将頭從電表箱前面移開，長而卷的劉海剛好落在他的眉毛下方，配合眉骨灑落一片陰影，姜慕知對着手電筒的燈光，這個時候意識到對面的青年長着一副優秀的骨相。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燈光條件有限，姜慕知也發現面前的青年确實生了副好面孔。

常有人傳言，在文娛行業久待，帥哥美女見得多，也就對這個免疫了。偏巧姜慕知本人是跟這個反着來，正是因為見多了五官端正的，這才對真正合适熒幕的俊朗面孔格外敏感，要說這是她的職業素養也好，個人癖好也罷……總之，她對自己這個新鄰居來了點興趣。

“不是學生？可我要說你是大學新生都有人信。”姜慕知笑了笑。

簡紹從沒接她的話，反而垂下頭去，一本正經道：“你電表保險絲燒斷了，光推電閘沒用。”

姜慕知一聽是保險絲燒斷了，眉毛擰起來，也沒工夫再去閑聊：“大半夜的，哪去找人家換保險絲……要不然只能湊合一晚上，明天再說。”

“你稍等。”簡紹從轉過身去，往隔壁自己家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