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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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艙裏的騷亂在氧氣面罩落下後有片刻的停止,恐慌暴動的乘客終于聽話坐回了座位裏系上安全帶,如同搶到救命稻草一般戴上了氧氣面罩。

蘇娉強忍着刺鼻嗆人的煙味來來回回地前後走動,幫助那些因為過度緊張手足無措的乘客戴上氧氣罩,不斷安撫他們不會有事,即便她自己也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

直到許知月的聲音,在旅客廣播中響起。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航班現在遇到了一些突發狀況,需要緊急迫降,但請大家放心,我們是經過專業訓練的飛行員,情況依舊在我們掌控中,請大家聽從乘務員的指揮,回到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帶戴上氧氣面罩,相信我們會平安把大家送往目的地。”

許知月的聲音鎮定而有力度,莫名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嘈雜的客艙終于漸漸安靜下來。

蘇娉心頭稍松,在确定了所有乘客都已就緒後,她聽從乘務長安排,回到了空乘座椅上,也系上安全帶戴好了氧氣面罩。

閉上眼睛之前,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這次能平安回去,就去談個戀愛吧。

駕駛艙內,飛機機頭沖入雷暴區的一瞬間,副駕駛的心跳直接提到了嗓子眼,睜大的雙眼裏甚至有恐懼。

機身随之劇烈抖動,如一葉扁舟入了汪洋,只能随着其中無處不在的亂流不斷颠簸。

刺耳的超速和失速警告聲交替響起,許知月雙手死死握住不時抖杆的駕駛盤,用盡全身力氣才能維持住機身姿态,勉力将速度修正回可控範圍內。

她盡可能地操縱着飛機擦着雲層的縫隙過去,這很不容易,要注意氣象雷達,還要用肉眼觀察前方的具體情況,同時還要跟不斷沖擊着機身的亂流做鬥争,她必須保持高度的注意力集中,一秒都不能猶豫地迅速做出判斷,不能出任何一點差錯。

她跟厲西钊說不會有危險,其實不是,她只是兩害取其輕,放手一搏而已,身邊經驗尚淺的副駕駛幫不上她的忙,她只能靠自己。

整整四分鐘,卻漫長得像四個世紀,許知月已是滿頭大汗,看到前方隐約的城市亮光,副駕駛終于回魂叫了一句:“快出去了!”

但不等他和許知月高興,機艙外忽然傳來一陣密集的悶響聲,如同有什麽東西砸到機身上,儀表盤的數據開始瘋狂亂蹿,各樣的警告接二連三出現,雙發推力陡然下降,在飛機沖出雷暴區的一瞬間,EGT指示上出現了刺目的“ENG FAIL”警告。

駕駛艙在一瞬間陷入叫人窒息的黑暗中,副駕駛不可置信地喃喃:“雙發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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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發失效,意味着兩邊的發動機都失去了作用,即便飛機上還有輔助動力裝置維持電力,若不能盡快重啓引擎,他們的飛機将淪為一臺滑翔機,能否順利飛到機場成功着陸,全是未知數。

許知月瞬間就想明白了,剛才那一陣悶響,應該是遇到了雷暴區的冰雹,發動機吸入過多冰雹熄火了。

兩側發動機都已停止工作,飛機下降率大得驚人,她立刻啓動輔助電力,維持住飛機姿态,提醒副駕駛做雙發失效檢查單、嘗試重啓引擎,同時聯系地面管制,告知他們現下的狀況。

聽到他們雖然出了雷暴區,卻因為遭遇冰雹雙發都失效了,管制倒吸一口冷氣,問他們能否重啓引擎,哪怕一側也好,許知月冷靜回答:“還在嘗試。”

管制:“火警情況呢?現在怎麽樣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聯系客艙,但許知月自我感覺駕駛艙裏的煙霧濃度并未再增加,情況應該沒有繼續惡化,總算不幸中的萬幸。

客艙內,在經歷了那幾分鐘的生死颠簸後,不等衆人喘口氣,一直萦繞在耳邊的發動機引擎聲突然就消失了,機艙随之陷入黑暗中,長達半分鐘的沉默,處于極度恐懼中甚至沒有人敢提出質疑。

蘇娉手指深掐進手心裏,變故發生的第一時間她已明白過來,是雙側發動機都失效了,但是她不能說。

直到一道顫顫巍巍帶了哭腔的年輕女聲打破沉寂:“燈為什麽滅了?發動機是熄火了嗎?為什麽沒有聲音了?”

這一句話,仿佛一滴水濺入沸騰的油鍋裏,瞬間點燃了所有乘客的情緒。

尖叫、哭嚎、怒罵聲此起彼伏,要不是佩戴的氧氣面罩限制了乘客的行動,只怕還有人要起身往前沖。

其他乘務員的安撫不起作用,蘇娉終于忍無可忍,一聲吼:“不想死就都閉嘴坐好!”

駕駛艙中,副駕駛第三次嘗試重啓發動機,右側發動機的EGT指示終于有了反應,數值出現并開始緩步升高。

副駕駛癱進座椅裏,已是汗流浃背。

左側發動機重啓還是沒有成功,但至少右邊的引擎恢複了動力,單發失效已經是較好的結果,安全着陸的概率要比兩側發動機都不能用大得多得多。

許知月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一些,現在只要操縱飛機降落就可以了。

他們之前就已經宣布MAYDAY,還挂了7700的緊急代碼,管制早幫他們清空了周圍空域,一路暢通無阻,只是他們将要迫降的淮海機場還在下雨、地面濕滑,着陸條件并不好,但到了這個時候也沒得挑了。

許知月做了最後一次機長廣播,這次更簡單,只有一句話,告知乘客他們即将降落,讓大家聽從指揮,做好準備。

她已經能看到前方機場閃耀的引進燈,就快要結束了。

“執行單發着陸檢查單。”

副駕駛還愣了一下,回神立刻配合她開始做着陸檢查。

在許知月挂斷衛星電話後,厲西钊沒有繼續留在運控中心,出門上車,讓司機直接開去淮海市。

從臨城到淮海市一個半小時,厲西钊全程靠在座椅裏,看着窗外呼嘯後退的公路夜景,不知在想什麽。

助理盯着手機與運控中心那邊保持聯系,每五分鐘跟他報告一次航班的最新情況,厲西钊始終一言未發。

直到那句“飛機平安降落了”從助理嘴裏說出口,厲西钊維持着快要僵硬的姿勢才驟塌下來,閉上眼,将所有翻湧的情緒全部壓下。

前排的助理也徹底松了口氣,他甚至不敢想,如果等來的是不好的消息,厲西钊會怎麽樣。

飛機着陸前的最後一刻,許知月仍然在壓盤蹬舵修正方向,單發失效加上地面濕滑,接地時機翼依舊有左偏現象。

滑行至飛機徹底停下時,幾乎沖出跑道,好在千鈞一發之際,最終停了下來。

從穿越雷暴區到降落,一共不過二十分鐘的時間,趕在乘客氧氣供應徹底耗盡的那一刻。

客艙裏的乘客們還處于懵逼狀态,面面相觑,甚至不敢相信他們已經得救了。

乘務員們立刻起身,拉開應急艙門,放出滑梯,開始組織乘客撤離。

不遠處的停機坪上,等候已久的消防車、救護車正閃爍着燈光,向着他們疾馳而來。

确認乘客全部撤離後,許知月最後一個從飛機上下來。

副駕駛原本想讓她先走,畢竟許知月是女生,讓她墊底似乎不太說得過去,許知月搖了搖頭,她是機長,她必須最後一個下去。

走下飛機,在淅瀝落雨中回望已經被消防車包圍的飛機,許知月怔神了足足半分鐘,機場地服過來喊她時,她才恍惚回神,沖對方點了點頭。

對方告知她民航分局的調查人員已經來了,想請她過去一趟。

許知月皺眉輕“嘶”了一聲,苦笑道:“我恐怕得先去趟醫院,手腕好像扭到了。”

是先前穿越雷暴區時,為了穩住飛機,她不得不使勁全力與不斷抖動的方向杆做鬥争,那會兒神經高度緊繃甚至沒察覺到疼痛,現在一徹底放松下來,才覺一陣陣鑽心一樣的痛感從右手手腕處升起,怕是不去醫院看看不行。

厲西钊趕到醫院時,許知月剛搽了藥由蘇娉陪着從診室裏出來,一擡頭看見前方匆忙走向她的厲西钊,直接愣住了。

厲西钊大步過來,目光先是落到她的臉上,再轉至她紅腫的手腕間,啞聲問:“疼嗎?”

許知月尴尬笑了一下:“還好吧。”

比起上次被人潑熱水,确實還好,她察覺到的時候,最疼的那股勁都已經過了。

蘇娉似乎意識到自己這個燈泡過于耀眼,丢下句要去看乘務組其他受傷的同事,趕緊溜了。

被厲西钊目不轉睛地盯着,許知月有點無奈:“你把人都吓跑了……”

厲西钊彎下腰,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許知月吓了一跳:“你幹嘛?這是公共場合,你別這樣了,放我下來。”

厲西钊充耳不聞,抱着她往醫院外面走。

他的車就停在醫院門口。

許知月:“你要帶我去哪裏?”

“回家。”厲西钊說。

許知月趕緊提醒他:“我還要去見民航分局的人。”

“今晚不用,”厲西钊道,“我剛跟他們說了,機組和乘務組都有人受傷,明天等你們都回去臨城,再一起約談。”

他把許知月抱進車後座,上車牽住了她另一邊沒有受傷的手,用力握緊。

“跟我回家。”

許知月心頭微妙觸動了一瞬,在厲西钊沉沉目光注視中,安靜靠向了他肩頭。

那就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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